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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起风波
这夜雷声大作,下了一场骤雨,客舍因此生意不错,除了那两个矮壮汉子,后来又住进一个行脚商人和一对走江湖卖艺的夫妻。
第二日,阮音一行人简单用了朝食,到后院收拾了行李回到前堂打算退房,却见昨日入住的两个矮壮汉子拦在门口叫嚷起来:“我在你这店里丢的东西,自然要在这店里找回来!”
店主人一脸讨饶的苦笑:“哎哟两位英雄,小店小本生意,就后院这几间客房,您也看得到。再说了,客官昨日住下之后,也没有旁人进出过您的房间,这东西小店实在不知啊!”
其中一个络腮胡的汉子眼珠一转:“哪怕不是你店里伙计手脚不干净,你又如何保证住进来的其他人个个都清白?”
店主人环顾大堂一圈,面露为难之色:“客官,小店也不能检抄客人啊,无凭无据,怎好随意怀疑人。”
络腮胡斜他一眼:“我也不为难你,我丢的这件镖,货主人已在赶来路上了,估摸着也就再有两日工夫就能到。待货主人来了,是报官,是检抄,再行商议。只是在此之前……”他拖过一条长凳横在店门口,一脚跺上去作个拦门的姿态,“这店里的人都不得随意离开。”
那对卖艺的夫妻此时正好抬着家伙要出去摆摊,闻言登时急了:“你这汉子好不讲理,你丢了镖砸了饭碗,也要将我们饿死吗?我们来此又不是为了住店,不出去挣钱,倒陪你在这儿坐监不成!”
另一个疤脸汉子眼睛一瞪,欺近两步就要去揪那丈夫的衣襟,店主人紧忙将两人隔开,两边讨饶。店家娘子听到动静,掀帘从后院出来,见状抱臂冷哼一声:“哪来的泼皮,也敢在我家撒野!”
两人被个妇人叫板,脸上如何挂得住:“男人说话,倒有你这妇人插嘴的份!”疤脸威胁地挥挥拳头,“想来你家男人是不常揍你,老子倒能帮他一帮。”
店家娘子登时两条浓眉倒竖,虎目圆睁,抢上两步劈手就要去揪他。店主人见势不妙,赶紧弃了汉子转身拦自家婆娘。
阮音几人在一边目瞪口呆看着这场闹剧,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若要相劝,看那两个汉子蛮横的样子也不是讲理之人;若闹到报官,虽已出了越州地界,季焕的身份到底还是不见官为好。
这边僵持不下,角落里一人站了起来做和事佬:“几位都消消火,两位英雄所虑有理,这大哥大嫂也要讨生活。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将行李大件留在店中,人只要不出镇就好。”
这人是昨夜在他们之后前来投宿的行商,三十许年纪,长得并不起眼。阮音却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莫名觉得他的长相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疤脸与络腮胡对视一眼,络腮胡点了点头,挪开了踩在条凳上的腿。
两人打开卖艺夫妻的箱子粗略翻看了一下,撇撇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夫妻俩虽然不忿,也不敢与他们相争,只能瞪他们两眼,暗暗忍气出门去了。
季焕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若只有他一人,或许还有机会放倒这两个汉子,但阮音小桃没有一点身手,江屹也只会一点简单的拳脚,再加上后院的马与车,便更加不可能。也只能在这镇上再耽搁几天了。
季焕冲江屹摇摇头,几人先回了后院,将行李放回房中。
“这两人只怕有些不对劲。”大家在房里坐下,阮音率先开口,“他们如此蛮横,却不检抄我们的屋子。昨夜他们投宿时身边并无大件行李,若真有货物,也是小件的。说丢了镖,却不禁人出入,刚刚查看那对夫妻的箱子时也并不仔细,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东西被夹带出去。”
她看向季焕,却见他只低头。以往自己说话时,他都会认真地望向自己。但从昨天开始,季焕好像总是在躲着她,有时眼神接触到,他也会马上移开。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这样明显的回避也非常不寻常。
“阮娘子说的有理。”江屹接话,“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丢了镖,却好像并不焦急,倒像是为了把大家留在这里。”
小桃一惊:“他们不会是强盗吧,想趁机打劫这个店。”
季焕摇头:“不会,若是强盗早便可动手了,且昨夜的雷雨还能掩盖打斗呼救声,冲刷作案后逃窜的痕迹。”
几人商议都无头绪,也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将车马行李转移出去,只能暂且留下。
这日正巧是镇上墟日,小桃要去看看热闹,顺便买些路上用得着的针头线脑等杂物。季焕不见人影,阮音又不放心她,便央江屹陪她一道。阮音一人在房中读书,久了感到头晕,便走出门立在后院中晒太阳。
院中树下,店家娘子坐在一张小杌子上,身边还有一只小杌子上摆着针线笸箩,正在纳鞋底。她骨架大,手也生得比一般女子阔,鞋底和锥针在她手中显得尤其小。阮音不远不近地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发现她显然是不大熟练,虽力气大,轻易便能扎穿千层底,但摆弄起麻线来手忙脚乱的。
阮音向来怕生,若放到之前,她是万万不敢贸然搭话的。但这几日出门在外多少锻炼了她的胆量,且看那鞋底子均匀厚实,确是下了一番工夫的,若纳坏了实在可惜。她再踌躇片刻,鼓起勇气走近:“这位……娘子,冒犯了,看您做鞋,和我们老家的做法有些不同,想和您讨教一下。”
店家娘子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打量她一眼,并不答话。阮音在那一眼中无端产生了逃跑的冲动,却见她将笸箩端到了地上,抬抬下巴示意阮音坐。
阮音在空出的小杌子上坐下,正思忖如何开口才不冒昧,店家娘子说话了:“年纪轻轻学那老酸儒的样子,欲言又止,有什么话直说。”
她声音虽不大,声线却洪亮有力,阮音只觉脑中一震,莫名便想遵从:“是,您这鞋底糊得好,但是锥眼打得不对。”偷觑一眼店家娘子神色,不见愠怒之色,阮音才继续道,“如今这样十分齐整均匀,但应当是两头密、中间疏,因着穿着行走时鞋垫两头受拉扯更多,另外这第一针穿线时,该从下往上,将线头留在外侧,免得硌脚……”
阮音说得有些忘乎所以,不由凑近了一些,待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坐正身子:“对不住,我多言了。”店家娘子看她,突然微微一笑:“不,你说得很好。我第一次做鞋,多亏你这小先生的指点。”
阮音不知她是真心还是讥讽,一下脸红了起来,心中万分失悔自己得意忘形。她的针黹学得稀松平常,但因为爹爹爱穿她做的鞋,她在做鞋上很是下过一番工夫。但贸然给别人做老师,还是个陌生的长辈,也实在是太托大了些。
正懊丧间,耳边响起噗嗤一声轻笑:“我是说真的,快帮我看看该如何补救。”店家娘子原本端肃方正的脸上,有了这样生动的表情,一下鲜活了起来。阮音偷偷瞟了她几眼,发觉她其实长得长眉大眼,十分俏丽,虽上了年纪,仍能看出年轻时必是个长相浓烈的娇俏美人。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竟十分相合。“这里打结了,不要紧,剪断再起头便是。”阮音去针线笸箩里摸剪子,眼睛却还盯着店家娘子手里的活计,不留神叫敞开的针囊里一根针扎了。她哎哟一声缩手,指尖已冒出一点小小血珠。
她不在意地放进口中吮了吮,不好意思地向店家娘子笑了笑。再看了一会儿,估摸着小桃他们也该回来了,阮音便向店家娘子告辞,去前堂等候了。
“竟然是……”阮音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店家娘子嗅了嗅空中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腥味,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般又过了一日,仍不见两个镖师说的货主人到来,那卖艺的夫妻俩也渐渐待不住了。这镇上人少,生意一般,他们本也未打算多停留。如今被强扣在此一日便多一日的花销,虽然畏惧这两个镖师的武力,他们还是忍耐不住了。
这日晚间,几个房客都在大堂中用饭,那丈夫便与他们吵了起来。眼看要动手,行商又来两边劝和,暂时压下了双方的怒火。抱臂靠在一边柱子上的季焕突然出声:“你说货主人这两日便到,如今两日已过,焉知你不是胡说。难道你等多久,我们就要在这里候多久吗?明日我们便要启程,你们报官也好,动手也罢,随时奉陪。”
刚被压着坐下的那对夫妻也站起来附和:“对,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你们不成!”
店主人担心他们闹起来砸坏桌椅碗盘,忙不迭上来赔不是,又拦那两个镖师。季焕等人并不多言,自回后院歇息了。
季焕今日这样说,是要激那两人动手,他们既用这种方式将众人留下,现在见压不住,必会采取行动。
“今夜大家警醒些。”季焕嘱咐,“卓之,我们两人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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