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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痕灼心
清决剑落在忘尘谷竹舍前的石阶上时,暮色正漫过玄阳山的轮廓。
沈玄蘅收剑入鞘,手背上的伤被晚风一吹,泛起细密的疼。
朔玄翊站在阶下,破妄剑的银铃晃了晃:“我去凌霄峰复命,你……”
“不必管我。” 沈玄蘅转身推竹门,声音冷得像刚从疫区带回来的寒气,“朔师兄还是多想想,怎么向左掌门解释锁魂阵的事。”
朔玄翊的剑穗被他攥得发紧,末了只从牙缝里挤出句:“你手背上的伤别碰水。”
说完转身掠走,衣袂翻飞间,倒像是在落荒而逃。
左砚在识海里啧啧称奇:“这位战神口是心非的本事,快赶上你了啊。”
沈玄蘅没理他,径直走到案前翻找伤药。
药瓶刚打开,就见竹帘被轻轻掀开,穆玄庭的身影立在暮色里,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师弟回来了。” 穆玄庭的声音比往常沉了些,目光落在他缠着布巾的手背上,“受伤了?”
沈玄蘅将药瓶往怀里一揣,转身想去关门:“小事。”
穆玄庭却先一步按住门板,玄色衣袍上还沾着九霄殿的檀香:“左掌门在殿里等你。”
沈玄蘅的动作顿住了。
左砚心里咯噔一下。这时间点也太巧了,刚从疫区回来就被“请”去九霄殿,怕不是鸿门宴?
“他找我做什么?” 沈玄蘅的指尖抵在门板上,指节泛白。
穆玄庭的喉结滚了滚,像是有话想说,最终却只是道:“去了便知。”
他侧身让开,袖口扫过沈玄蘅的手背,带起的风里,藏着极淡的药香——是专治魔气灼伤的凝神散。
沈玄蘅觉察,却仍是头也不回的走出。
左砚在识海里戳了戳他:“他是不是想提醒你什么?”
沈玄蘅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清决剑的剑柄。
九霄殿的夜比忘尘谷冷得多。
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摇晃,撞出细碎的响。
左缚坐在宝座上,指尖转着枚玉佩,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他半边脸落在阴影里。
“疫区的事,查得如何?” 左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玄蘅垂眸:“是锁魂阵,用村民生魂献祭,魔气能吞噬灵力,疑似南疆秘术。”
“南疆秘术?” 左缚笑了声,将玉佩扔在案上,“你倒是识得广。”
那玉佩在案上滚了两圈,露出刻着的半个“安”字——和沈玄蘅母亲留给他的那枚,正好能拼出“澜桉”二字。
沈玄蘅的瞳孔骤缩。
左砚在识海里看得清楚,那玉佩边缘的磨损痕迹,和当年玄阳派弟子拿去找沈玄蘅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
“十五年前南疆疫病,你母亲就是用这种秘术,护住了你这条小命,对吧?”
左缚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惜啊,她终究是没能护住自己。”
沈玄蘅猛地抬头,清决剑“噌”地出鞘半寸,剑光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恨意:“你调查我?”
“不是调查,是确认。” 左缚捡起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确认你身上的魔族血脉,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好用’。”
他突然将玉佩掷向沈玄蘅,“拿着。这是你母亲的东西,当年她的尸体被丢在乱葬岗时,手里攥着的就是这枚。”
玉佩撞在沈玄蘅的胸口,冰凉的触感像烙铁。他下意识接住,指腹触到玉佩内侧的凹痕——那是他小时候换牙,抱着玉佩啃出来的印记。
是真的。这枚是真的。
那当年玄阳派弟子手里的那枚玉佩是……?
“你母亲是南疆舞姬,身怀魔族血脉,却偏要嫁给人皇,生下你这个孽种。”
左缚的声音陡然转厉,“她以为藏在深宫就能安稳?殊不知皇室早就想利用她的血脉炼药,最后被我一锅端了,倒省了她的麻烦。”
沈玄蘅的手开始发抖,清决剑的剑身嗡嗡作响,像是在悲鸣。
左砚在识海里急得跳脚:“别上当!他是在激你!”
可沈玄蘅的耳朵里,只剩下左缚那句“你母亲死在乱葬岗时,手里攥着的就是这枚”。
记忆里那个抱着他跳舞的红衣女子,那个在冷宫给他梳辫子的温柔母亲,那个被拖走时,还在喊他“活下去”的身影……突然和眼前的玉佩重叠在一起。
魔气不受控制地从手背上的伤口溢出来,青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像藤蔓缠上枯枝。
“沈玄蘅!” 左砚的喊声刺破识海的混沌,“别被恨意迷了心智!”
清决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青光暴涨,硬生生将魔气压了回去。
沈玄蘅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金痕——是穆玄庭刚才袖口扫过的地方,那极淡的药香,此刻正化作暖流,护住他的心脉。
左缚的眼神沉了下去:“倒是比你母亲能忍。”
他挥了挥手,殿门“吱呀”一声关上,“既然你不肯显形,那就别怪我了。”
阴影里突然窜出数道黑影,手里的锁链泛着黑气,显然是专门克制灵力的法器。
沈玄蘅的清决剑刚要出鞘,却见左缚从怀里掏出张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文,中央贴着根黑色的发丝
“穆玄庭在悔过崖替你顶罪呢。” 左缚慢悠悠地说,“他说锁魂阵是他布的,想用自己的命换你平安。你说,我该信他吗?”
沈玄蘅的动作僵住了。
左砚在识海里炸了:“他骗你的!穆玄庭那么相信你,怎么可能替你顶罪?!”
可此时沈玄蘅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穆释槐护着他的画面。
锁链缠上手腕的瞬间,沈玄蘅没有反抗。
魔气在血脉里冲撞,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可他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左缚看着他被拖下去,嘴角勾起抹冷笑。案上的玉佩还在月光里躺着,另一半“释”字被阴影遮住,像个未说完的谎。
左砚看着沈玄蘅被关进悔过崖的囚牢,铁栏上的符文灼烧着他的皮肤,手背上的伤口又开始冒黑烟。
“你傻啊!为什么不反抗?” 左砚急得团团转。
沈玄蘅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哑然失笑。
识海里的灰色空间翻涌着,这次却不是恨意,而是种更复杂的情绪,像被雨水泡涨的棉絮,堵得人喘不过气。
左砚突然想起穆玄庭在竹舍门口站着的那个雨夜,雨水打湿他的玄色道袍,手里的油纸包却护得严严实实——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沈玄蘅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
囚牢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穆玄庭的身影出现在铁栏外,手里提着盏灯笼,光晕里飘着细小的雪粒——不知何时,天已经开始下雪了。
“师弟。” 穆玄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刚受了罚,“你还好吗?”
他将药瓶从铁栏的缝隙里塞进去,手指触到沈玄蘅的指尖,烫得像火。
沈玄蘅没接药,只是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左缚打了你多少鞭子?”
穆玄庭的手缩了缩,想藏起手腕上的血痕:“不多。”
沈玄蘅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囚牢里回荡,带着点说不清的疯癫:“穆玄庭,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你分半个窝头的小可怜?”
穆玄庭的喉结滚了滚:“我只是……”
“只是觉得对不起我?” 沈玄蘅打断他,眼神亮得吓人,“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为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穆玄庭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铁栏的符文灼烧着两人的皮肤,疼得钻心,可谁也没松手。
“等我。” 穆玄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转身离开时,灯笼的光晕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影,左砚看见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着碎玻璃。
沈玄蘅握着那瓶凝神散,指腹反复摩挲着瓶身的纹路——那是穆玄庭亲手刻的,上面有朵小小的桂花。
识海里的灰色空间,不知何时,悄悄落下了第一片雪花。
左砚看着那片雪花在灰雾里慢慢融化,这对师兄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玄阳山的风雪,怕是要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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