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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婴
00.
“九婴,水火之怪,为人害,之地有凶水。”
——《淮南子?本经训》高诱注
01.
云中市的暑气刚被几场秋雨压下些,第七夜事务所的竹帘便被穿堂风卷得哗啦作响。缅因猫笑笑团在竹席上打盹,尾巴尖忽然抽搐两下,惊得翠青蛇乱乱从空调外机上滑下来,蛇信子吐得飞快:“怪了,这风带槐江山的银杏味——”
话音未落,三七指间的和田玉烟杆突然发烫,烟锅里的沉水香“滋”地冒起青烟。她晃了晃烟杆,那截从英招处得来的银杏叶符纸正从烟嘴缝里钻出来,泛着金芒抖了抖,显露出句芒的传讯:“彼岸桃林灵根异动,速往。附:天缺真相藏于桃核,勿迟。”
“得,上神的加急快递又来了,从妙仪的事结束后就开始催了。”三七把符纸揉成一团弹向文卿,后者正用计算器算着下个月电费,闻言挑眉接住,他的青铜卦盘上“天垣劫”的符文突然亮起:“彼岸桃林?那片被西王母用蟠桃核种在人间界的‘三千年一开花’的地界?”
穗禾正往兽皮符袋里塞柳树枝,闻言嗤笑一声:“普通人连桃林结界的边都摸不到,也就咱们这些‘非人类’能去喝口桃花酿。不过——”他抖了抖银发,“刚从槐江山回来歇了没三天,屁股还没坐热呢。”
桃屋抱着兔包从药柜后探出头,绒毛耳饰上沾着几片忘忧草:“我去收拾安神香和止血散!对了,上次英招大人给的白果要不要带上?”
众人正七嘴八舌收拾行李,事务所那扇斑驳的木门突然被撞得“哐当”响。三七叼着烟杆拉开门,就见巷口围了一圈人,手机镜头闪得像过年的烟花,还有个大妈扯着嗓子喊:“都让让!让警察同志看看!”
“凑个热闹去?”三七眼睛一亮,烟杆往腰里一别就往外窜。文卿无奈地把卦盘塞进背包,穗禾抄起柳树枝符袋,桃屋拽着笑笑的尾巴跟在后面,乱乱则“嗖”地缠上三七肩头。
人群中央,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对着地面比划,地上用白粉笔圈着个模糊的轮廓。旁边有个中年男人蹲在地上抹泪,妻子拍着他的背哽咽:“我们家圆圆昨晚还在玩积木,今早就没影了……门窗都好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不是嘛!”旁边卖豆腐脑的大爷插嘴,“前儿个猪肉铺老张家的小子也没了,跟这情况一模一样!都是三四岁的孩子,还有个夜班回家的出租车司机,半夜到家就凭空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绑匪电话都没有……”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推了推镜片,“警察调了所有监控,失踪者家门口那片区域,半夜三点到五点之间全是雪花屏。”
人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恐慌像潮水般蔓延。三七挤到前排,刚想开口问两句,桃屋突然拽了拽她衣角,小脸上满是困惑:“姐姐……我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妖……”
她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影从墙角窜过。那东西黑得发亮,像条巨蟒又似蜥蜴,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幽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桃屋猛地瞪大眼——那黑影掠过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竟与句芒密信里提到的“天缺灵根”隐隐呼应,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能让三七体内浊气安定的气息!
“等等!”桃屋拽住三七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东西……身上有我们要找的‘天缺碎片’的感觉!还有……好像和你的烟杆有点感应?”
三七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西王母说过,自己体内封印的那一丝颛顼浊气需得特殊灵物镇压,难道这黑影与自己的身世有关?她转头看向文卿,后者的卦盘不知何时已握在掌心,铜针正疯狂旋转,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煞气极重,还带着水属性能量……卦象显示,与《淮南子》记载的‘九婴’略有吻合。”
“九婴?水火之怪那个?”穗禾吹了声口哨,柳树枝符袋绷得笔直,“可九婴不是该在凶水出没吗?怎么跑云中市来了?”
“管它是什么,”三七把烟杆往掌心一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送上门的‘皇榜’,哪有不接的道理?句芒上神那儿先回个信,就说‘人间有难,事务所先斩后奏’!”
随即她拨开人群走到那对夫妻面前,烟杆轻轻点了点地面:“你们家孩子失踪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特别大的影子,或者闻到怪味?”
夫妻俩对视一眼,男人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圆圆睡前说看见窗外有‘会发光的大虫子’,我以为她做梦呢!”
“还有!”女人补充道,“我半夜起来喝水,听见院子里有‘嘶啦嘶啦’的声音,像蛇蜕皮,又像……金属摩擦?”
三七闻言与文卿交换了个眼神。文卿的卦盘上已浮现出九婴的虚影,九个头颅吞吐着水火,周围环绕着扭曲的人影——正是那些失踪者的魂魄。桃屋从兔包里摸出一粒入梦来糖丸,糖霜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我能试试唤醒附近残留的记忆吗?”
“行!”三七一拍手,转向围观群众,“各位街坊邻里!这案子我们第七夜事务所接了!三天之内,必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个大妈当场掏出皱巴巴的手绢:“姑娘!要是能找到我孙子,我把攒了十年的养老钱都给你!”
“使不得使不得,”三七笑着摆手,烟杆在指间转出个花,“我们事务所讲究‘先付定金,尾款随缘’。这样吧,大家回家想想,失踪者失踪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物件,或者去过什么偏僻的地方,随时来事务所找我们。”
说罢,她朝文卿使了个眼色。文卿会意,掏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化作万千光点,飘向每个围观者的眉心:“这是‘通音符’,若想起任何线索,默念‘第七夜’即可传讯。”
安排妥当,四人两宠转身往事务所走。穗禾晃了晃柳树枝:“所以,九婴为啥抓小孩和大人?还专挑半夜动手?”
文卿沉吟道:“九婴性喜水火,需吸食生灵精魄维持能量。孩童精魄纯净,成年人精魄则蕴含更多人生经历,或许……它在积蓄力量,准备搞什么大动作。”
桃屋抱着兔包,绒毛耳饰轻轻颤动:“刚才那黑影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有没有九个头……但它身上的气息,确实又有水又有火,还带着一股很古老的怨气。”
三七摸了摸腕间的旧疤,那里正与烟杆产生微弱的共鸣:“不管它有几个头,敢来人间界撒野,就得问问我这烟杆答不答应。先回事务所整理线索,今晚……咱们去失踪者家门口蹲点!”
秋风卷起巷口的落叶,第七夜事务所的铜铃在风中轻晃,仿佛在为这场新的冒险奏响序曲。谁也没想到,这起看似普通的失踪案,竟会牵扯出上古凶兽九婴,更与天缺的真相、三七的身世紧紧相连。而那片彼岸桃林的桃花,还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02.
第七夜事务所的竹帘被夜风吹得哗啦作响,像谁在抖落一身星子。穗禾把柳树枝符袋往檀木桌上一掼,震得案头铜葫芦里的朱砂都晃出了涟漪:“我说那九婴怕不是把《山海经》当菜谱啃了?搁现代都市玩空降,当自己是开UFO的?”
桃屋蹲在缅因猫笑笑旁边,指尖蹭过它炸起的绒毛:“刚才黑影窜进巷子时,我听见墙根的青苔在喊‘烫脚’呢——它尾巴扫过的地方,青砖缝里都冒白汽。”她忽然捏起一片落在竹席上的槐树叶,叶尖焦黑如被火吻过,“这味不对,焦药香里混着朱砂,倒像我熬错了的‘忘忧镇魂汤’。”
三七斜倚着雕花窗棂,烟杆在掌心转出一圈银亮的弧。和田玉烟嘴突然发烫,烫得她腕间旧疤突突直跳——那道颛顼浊气的封印,正与某种熟悉的灵力共振。“文卿,”她敲了敲窗沿,“你那卦盘要是再算不出九婴老巢,明天就拿它去当铺换成现金然后去买两斤桂花酿。”
文卿展开青铜卦盘,符文在烛火下明灭如流萤。他指尖拂过“天垣劫”纹路,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怪事……卦象显示九婴灵力被割裂成九份,可方才那黑影的水火之气……”
他猛地看向墙角堆着的《淮南子》残卷,“高诱说九婴‘九首,以水击水,以火逐火’,但桃屋说它身上有镇压浊气的气息……”
“镇压浊气?”三七霍然直起身子,烟锅里的沉水香“噗”地爆出火星,“西王母说我这浊气需先天灵物镇着,难不成这畜生……”话未毕,文卿的卦盘突然剧烈震颤,铜针直指后院老槐树。
“搜!”三七把烟杆往腰带里一插,鞋底擦着青石板窜向后院。乱乱“嗖”地缠上她肩头,蛇信子扫过空气时发出“嘶啦”轻响:“树根底下有妖气!像把烧红的铁杵戳进冰窖!”
四人两宠把事务所翻了个底朝天。穗禾举着符灯蹲在老槐树下,柳树枝戳进树根缝隙:“我说这九婴莫不是看上咱这儿的风水了?前有槐江山的银杏气,后有桃林的灵根韵……”话音未落,头顶槐树叶突然“噼啪”燃烧,焦叶如黑蝶般坠落。
“别找了。”文卿按住卦盘,眉头拧成墨结,“那黑影根本没进院子,气息在巷口拐了个弯就散了。”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指节叩击木栅栏的轻响,三长两短,像在敲一首古老的韵脚。
三七瞬间捏灭符灯。四人贴墙根屏息,只见月光下晃过一道人影——那人穿紫色丝绒衬衣,外搭黑色薄风衣,银框眼镜在夜色里泛着冷光,耳垂上的蓝色水钻随步伐轻颤,映得青砖路都晃着细碎的蓝。
“这打扮……”穗禾咬着牙压低声音,柳树枝在掌心绷成弓,“大半夜穿得跟赴瑶池宴似的,不是精怪也是采花贼!”
那男子行至事务所门口忽停,竟从风衣口袋摸出面小银镜,慢条斯理整理领结。桃屋猛地拽住三七袖口:“姐姐!他耳坠里有火焰纹!方才黑影窜过时,我在巷口青苔上见过这纹路!”
男子忽然转身,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事务所的诸位,寻我?”他声线如淬了冰的玉,尾音上扬时像琴弦震颤,“方才路过,见诸位忙得脚不沾地,还道是在捉修炼成精的蟋蟀。”
三七挑眉将烟杆咬在齿间,指尖叩响剥落的朱漆门板:“阁下哪位?三更天在我家门口晃荡,不怕被九婴叼去当夜宵?”
男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了眼底情绪:“叶世婴,‘再会’live house的掌柜。”他指了指巷口霓虹,“刚给员工开完会,总得归家不是?”
穗禾嗤笑一声,柳树枝“啪”地甩在青石板上:“归家?我瞧你是冲着我们事务所来的吧?穿得这般招摇,生怕没人知道你怀揣猫腻?”
叶世婴闻言低笑,声线里漾着戏谑:“招摇?比起穗禾仙官手中柳枝,在下这扮相可算素净了。”他目光扫过众人腰间法宝,语气忽转轻淡,“再说云中市近来不宁,穿得鲜亮些,好歹让绑匪瞧清楚——若被九婴叼了去,家人认尸也方便些。”
文卿的卦盘在袖中发烫,他盯着叶世婴耳坠上的水钻,忽问:“叶掌柜对九婴倒是熟稔?”
叶世婴摊开手,风衣下摆被夜风吹成墨色蝶翼:“谁能不熟?街坊都在说,三岁孩童夜见‘发光巨虫’,的士司机归家途中凭空消失……”他忽凑近半步,声如蚊蚋,“只是在下更好奇,三位上神与一位灵医,缘何对凡间失踪案这般上心?莫非……”他顿住,目光落在三七腕间旧疤上,“与天缺之事有关?”
空气骤然凝如寒冰。三七的烟杆“咔”地咬在齿间,乱乱的蛇信子几乎贴上叶世婴喉间。叶世婴却似未觉,退后半步摸出张烫金名片:“若不嫌弃,明日可来‘再会’小坐。我那儿有昆仑墟来的‘忘川酿’,或可助诸位……醒醒神。”
他将名片塞入门缝,转身时长风衣划出漂亮的弧:“对了,今夜子时,月湖公园九曲桥,或有‘妙事’发生。”语毕人已消失在巷尾,只余一缕混着朱砂与焦药的淡香,像谁在夜色里焚了半卷古老的药方。
“他怎会知晓我们……”桃屋攥紧兔包,绒毛耳饰上的忘忧草簌簌发抖,“还有天缺,他如何得知……”
文卿捡起地上名片,指尖拂过“叶世婴”三字,忽倒抽凉气:“怪了!他身上无妖气、无神息,连凡人阳气都淡若晨雾……”他猛地抬头,卦盘符文尽数熄灭,“我的卜算被障了!三日内运势,皆如雾里看花!”
穗禾抢过名片揉成纸团:“管他是何来历!敢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迟早拔了他那水钻耳坠!”话音未落,桃屋突然捂住鼻子:“呀!柏子仁烤焦的味道!”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空巷,路灯在远处投下细长的影。四人摸黑前行,笑笑的绿眼睛在夜色里亮如寒星。行至月湖公园附近,桃屋拽住三七:“姐姐,药味更浓了!像把合欢皮、茯神搁在炼丹炉里烤糊了!”
乱乱突然“嘶”地吐信,蛇头指向巷口:“前方八百步,有鳞片擦地声。”它顿了顿,蛇信子泛出幽光,“还有……九婴的血腥气,混着安眠药的甜。”
话音未落,头顶忽有“咔嚓”脆响。笑笑猛地炸毛,仰头发出低沉的咆哮。众人抬首——只见公园的石亭之上,正伏着团巨大黑影:身形如牛,鳞片泛着幽蓝微光,九条蛇颈从脊背蜿蜒伸出,每个蛇头都吞吐着赤红信子,信子尖端跳动着豆大的火苗!
“九婴!”穗禾低喝,柳树枝暴涨三尺,却在出鞘刹那发出“铮”的悲鸣,竟似被无形锁链捆缚,连叶片都抖不起半分!
三七心下剧震,腕间旧疤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痛,那痛感并非浊气翻涌,反而像有什么东西在血脉深处轻轻叩击。她摸出烟杆猛吸,沉水香的青烟刚要在指尖凝成镇邪符,却见九婴的一条蛇颈骤然探下,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蛇瞳在月光下映出众人惊愕的脸,而在那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竟清晰浮动着叶世婴耳坠上的火焰纹路——那纹路并非凶煞之火,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与她腕间旧疤同源的光晕,像残烛在狂风中挣扎着明灭。
“小心!”文卿猛地推开还在愣怔的三七,青铜卦盘化金光挡在身前。九婴喷出的火柱撞在卦盘上,爆响如惊雷。碎屑纷飞中,穗禾忽然大喊:“它只有八个头!第九条颈子是空的!”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见九婴第九条蛇颈处只剩嶙峋脊柱,断口渗出黑红血液。桃屋忽然拽住三七:“姐姐!句芒上神说天缺真相藏于桃核,可九婴是水火之怪,与桃林有何干系?”
九婴似被戳中痛处,八颗蛇头同时嘶吼。它甩动尾巴,地面裂开深沟。三七趁机甩出烟杆,烟嘴处银杏叶符纸金光大盛,竟将九婴逼退数步。她望着九婴后撤时,那条空荡的颈骨缝隙里一闪而过的、与自己旧疤同色的微光,忽然想起西王母曾说:“颛顼浊气非凶煞,乃上古灵物残魂所化,需以同源之物镇之。”
“走!”文卿抓住桃屋,卦盘亮起“归”字符文。四人借烟尘退至巷口,回头时见九婴已隐入夜色,唯余空气中弥漫的焦药味,以及一缕若有似无的、属于叶世婴的冷香。
回到事务所时,东方已泛鱼肚白。穗禾瘫在竹席上,柳树枝蔫得像败荷:“我说那九婴莫不是缺根筋?放着凶水不去待,偏来都市当爬墙虎,还弄个断脖子吓唬人。”
桃屋给笑笑擦爪上血污,忽“噗嗤”笑出声:“穗禾哥哥方才喊它的头颅是一条,九婴的蛇信子都气成波浪形了。”
“去去去!”穗禾瞪她一眼,却未还嘴,“这次算栽了,九婴火力比卦盘算的猛三倍,若不是文卿那卦盘……”他没说下去,却见文卿对着叶世婴的名片蹙眉。
“算到了。”文卿忽开口,指尖在卦盘划弧,“三日后,我等必去‘再会’寻叶世婴。且……”他顿住,目光落向三七腕间旧疤,“他手中有物可镇浊气,与天缺碎片相关。那九婴蛇瞳里的纹路,恐怕并非巧合。”
三七将烟杆重重拍在桌上,沉水香灰烬簌簌落:“管他是人是鬼,敢抢在我们前头找真相,这梁子结定了。”
她推开木窗,晨光洒在旧疤上,那淡金微光竟与九婴蛇瞳里的光晕隐隐呼应:“桃屋,备上英招给的白果。穗禾,去槐江山砍三枝新银杏。文卿,算好时辰——解决了这九婴,便往彼岸桃林,与句芒上神会面!”
03.
三日后的云中市,霓虹灯把暮色染得像打翻的调色盘。第七夜事务所的竹帘上凝着秋露,穗禾正用柳树枝挑着块麦芽糖,糖丝在晚风里拉出晶亮的弧线:“我说文卿,你这卦盘要是再算出个‘今夜宜蹦迪’,我就把它熔了铸个夜壶——昨儿算电费都能算成‘地火明夷’卦,准头还不如巷口算卦的孟瞎子。”
文卿将青铜卦盘收进背包,符文在烛火下明灭如流萤:“卦象显示‘天垣劫’与叶世婴的星轨交汇,三日内必应。”他顿了顿,看向正在往烟杆里塞沉水香的三七,“且叶世婴本命星盘隐于雾中,非神非妖非人,倒像……”
“像个穿丝绒衬衣的老狐狸。”三七把烟杆往腰里一别,腕间旧疤突然发烫,“走了!瞧瞧那位‘再会’掌柜到底卖的什么忘川酿——要是敢拿二锅头糊弄,我就用烟杆给他烫个九宫格纹身。”
桃屋抱着兔包跟在后面,绒毛耳饰上的忘忧草沾着晨露:“姐姐,我昨晚梦见九婴的蛇头在啃桃核呢!桃核里好像有颗星星在闪……”话音未落,笑笑突然窜上她肩头,绿眼睛瞪得溜圆,尾巴指向巷口那辆亮着蓝紫色霓虹的加长轿车。
车门“咔哒”打开,叶世婴斜倚在门框上,紫色丝绒衬衣在车灯下泛着葡萄美酒的光泽,银框眼镜滑到鼻梁上,耳垂的蓝色水钻随动作轻颤,映得青砖路都晃着细碎的蓝:“诸位大驾,可是让在下等得花儿都谢了——”他抬手看了看镶钻腕表,“准确来说,是‘再会’打烊前最后三首歌的时间。”
穗禾把柳树枝往地上一戳,溅起几点火星:“合着您老早就算准了我们要来?还特意关了门摆鸿门宴?”
叶世婴低笑出声,声线如淬了冰的玉:“鸿门宴倒不至于,忘川酿管够。”
他侧身让出路,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时,竟有淡金色光点如流萤般扬起,“不过穗禾仙官这柳枝……可是在月湖公园被九婴的‘离火’燎了叶尖?昨夜我用昆仑墟的‘凝露草’泡了三更,这会儿该回点灵气了。”
众人对视一眼,文卿的卦盘在袖中轻轻震颤。桃屋忽然拽了拽三七衣角,小声道:“姐姐,他身上的焦药味淡了,多了股……像用朱砂炒过的柏子仁香。”
事务所的铜铃在身后轻晃,四人跟着叶世婴拐进灯火通明的“再会”live house。舞台上的霓虹还在旋转,吧台上却已摆好四个琉璃酒杯,杯壁上凝着蓝莹莹的雾气,像结了层千年不化的霜。叶世婴绕到吧台后,从雕花酒柜里取出个古朴陶瓮,瓮身上刻着模糊的忘川水纹:“这坛‘忘川酿’,还是五百年前在昆仑墟的醉仙楼赊的账——”他拔开塞子,琥珀色的酒液顿时漾出清冽香气,竟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桃花味,“喝了能忘忧,可惜对你们这些老神仙不管用。”
三七挑眉坐下,烟杆在掌心转出银亮的弧:“叶掌柜倒是坦诚。不过我更好奇——”她指尖叩响吧台,目光落在叶世婴耳坠的火焰纹上,“您非神非妖,却对九婴、天缺之事了如指掌,甚至连我这浊气封印都瞧得透……到底是哪路尊神下凡体验生活?”
叶世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了眼底情绪:“尊神谈不上,不过是个活得久了的‘老东西’。”他将酒液分入杯中,忽然看向桃屋,“小仙灵,可否借你那粒‘入梦来’糖丸一用?”
桃屋愣住,兔包里的糖丸正微微发烫:“入梦来?可这是唤醒残留记忆的……”
“我知道。”叶世婴的声线忽然柔和下来,像月光拂过琴弦,“我能帮你们的,唯有带你们入‘我的梦’。九婴为何断首,天缺碎片藏于何处,以及——”他顿住,目光扫过三七腕间旧疤,“如何用同源灵物镇住这颛顼浊气。”
穗禾刚要开口,口袋里的通音符突然发烫,传来警局老胡沙哑的声音:“三七姑娘!肉铺老张家的婆娘也没了!跟之前一样,门窗完好,监控雪花屏……巷口卖豆腐脑的大爷说,听见她家院子里有‘嘶啦嘶啦’的金属摩擦声!”
空气骤然凝如寒冰。三七猛地捏碎手中符纸,烟锅里的沉水香“噗”地爆出火星:“九婴胆子越来越大了!”
“别急。”叶世婴将一杯忘川酿推到她面前,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九婴每吸食一次精魄,断颈处的煞气便重一分——它在找‘失落的头颅’,而那头颅里,正锁着天缺碎片的秘密。”他晃了晃手中酒杯,忽然朝桃屋伸出手,“小仙灵,信我一次?”
桃屋咬着唇,从兔包里摸出一粒糖丸。糖霜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刚落入叶世婴掌心,就化作一道金芒没入他眉心。叶世婴闭上眼,耳垂的水钻突然亮起幽蓝光芒,吧台后的酒柜竟开始扭曲变形,化作一片迷蒙的桃林虚影——粉色花瓣漫天飞舞,却在触及众人衣角时化作冰冷的露珠。
“饮了这杯,”叶世婴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我带你们看三千年的‘旧账’。”
三七与文卿交换眼神,后者的卦盘上“天垣劫”符文尽数亮起。四人对视一眼,同时端起酒杯。忘川酿入口清冽,却在喉间化作滚烫的暖流,混着入梦来的甜,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桃屋忽然低呼一声,只见自己的手竟变得透明,而叶世婴的身影在光影中逐渐模糊,化作一道穿梭在桃林里的流光。
“跟上!”三七拽住桃屋,烟杆在掌心凝成一道金光。众人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桃林。桃花开得妖异,每片花瓣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而在桃林深处,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桃树,树干上竟嵌着半枚焦黑的桃核,核上刻着九个扭曲的符文,像九条蛇在烈火中翻滚。
“这是……彼岸桃林?”文卿喃喃自语,青铜卦盘剧烈震颤,“可句芒上神说这里三千年一开花,为何……”
“因为这是‘我的梦’。”叶世婴的声音从桃树后传来,他的装束变了——不再是丝绒衬衣,而是一袭绣着火焰纹的古袍,银框眼镜化作玉冠,耳垂的水钻竟成了两枚燃烧的火灵珠,“三千年前,西王母用蟠桃核种了这片桃林,却不知核中封印着九婴失落的头颅。”
他抬手抚过焦黑桃核,桃花突然纷纷坠落,露出核上一道狰狞的裂痕:“九婴本是颛顼浊气与天地灵火所化,上古时期被后羿射落一首,那头颅带着天缺碎片坠入凡尘,恰好被西王母的蟠桃核镇压。”叶世婴转身,眼中竟映着两簇跳动的火苗,“而我,不过是那头颅里残魂凝聚的一缕灵识——颛顼浊气同源,所以能镇住三七体内的封印,也能感知九婴的动向。”
穗禾惊得柳树枝都掉在地上:“你是九婴失落的头颅?可你……”
“像个人样?”叶世婴低笑,指尖划过桃核裂痕,裂痕中渗出黑红色的血液,“三千年间,我借凡人躯壳修行,才勉强凝出人形。那九婴如今在云中市作乱,便是感应到了头颅的气息,想夺回碎片,重塑真身。”他忽然看向三七,“你腕间的旧疤,是西王母用蟠桃枝所刻的封印,而九婴蛇瞳里的火焰纹,正是你血脉中颛顼浊气的倒影——它想吞了你,用同源之力冲破桃核封印后再助天缺更甚。”
桃屋猛地捂住嘴:“所以句芒上神说‘天缺真相藏于桃核’,其实是藏在九婴失落的头颅里?”
“不错。”叶世婴抬手,桃林上空突然浮现出九婴的虚影,八个蛇头疯狂嘶吼,唯有第九条颈子空空如也,“天缺并非天灾,而是上古时期一场仙魔大战留下的裂痕,碎片散落在各界。九婴头颅里的碎片,恰好能补上三七浊气封印的缺口——但前提是,得先灭了那八个凶煞的头颅。”
他话音未落,梦境突然剧烈摇晃,桃花化作利刃呼啸而来。叶世婴袖袍一挥,火焰纹瞬间蔓延整片桃林,将利刃烧成飞灰:“九婴快找到这里了。听好——明日子时,月湖公园九曲桥,用‘入梦来’引它入桃核幻境,我以残魂为引,你们趁机毁掉八个头颅。记住,务必在碎片现世前镇住浊气,否则所有人都……”
梦境骤然破碎,四人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坐在“再会”的吧台前。叶世婴脸色苍白,耳坠的水钻黯淡无光,却仍扯出抹戏谑的笑:“醒了?忘了说,这忘川酿加入梦来,喝多了会看见前世情人——诸位可瞅见什么俊男靓女?”
三七没理他的调侃,腕间旧疤正疯狂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你用残魂引九婴,会怎样?”
叶世婴耸耸肩,重新戴上银框眼镜,紫色衬衣又变回那副骚包模样:“大不了再找个凡人躯壳从头来过——总比看那畜生毁了云中市强。”他推过一碟白果,“这是英招给的吧?磨成粉掺在朱砂里,待会儿画‘锁魂阵’用。对了,穗禾仙官——”
“干嘛?”穗禾警惕地握紧柳树枝。
“你那柳枝昨晚泡的凝露草,记得一会儿蘸点桃屋的安神香——九婴的‘离火’怕这味儿。”叶世婴站起身,风衣在灯光下划出漂亮的弧,“我去后厨准备点‘宵夜’,诸位请自便。哦对了,警局那边……让老胡在失踪者家门口撒点槐江山的银杏叶,九婴暂时不敢靠近。”
他转身走向后厨,背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单薄。桃屋忽然轻声问:“姐姐,他真的是九婴的头颅吗?可他……”
“别问了。”文卿收起卦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明日子时,按他说的做。”
穗禾把柳树枝往桌上一拍,溅起几滴忘川酿:“管他是谁!敢算计我们事务所,就得挨顿柳条炒肉——不过这忘川酿味道还行,回头顺两坛走。”
三七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烟杆在掌心转出一圈又一圈。月湖公园的方向,似乎有幽蓝的鳞片光泽在夜色中一闪而过,而她腕间的旧疤,正与叶世婴耳坠的火焰纹遥遥共振,像一场跨越三千年的约定。
秋风卷起巷口的落叶,第七夜事务所的铜铃在远处轻晃。谁也不知道,这场与九婴的最终对决,究竟是上古恩怨的了结,还是天缺真相的序章。而那坛忘川酿的余味,还在舌尖漾着清冽的甜,混着入梦来的香,预示着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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