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乘

　　池砚舟被扒拉的烦了，“你俩一个德行。”
　　李灼“哼”了一声，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瘫，“池砚舟，朕饿了，速去备膳。”
　　池砚舟留了一句“欠你的”就进厨房了。
　　客厅只留下宋謇和李灼大眼对小眼，宋謇凑近他，压低声音说：“灼哥，问你个事呗？”
　　李灼大手一挥，豪爽的说：“随便问呗。”
　　“我哥生日什么时候？”
　　“3月21，白羊座，你懂的…顺着他就行”
　　“他有什么爱好吗？”
　　“啧，学霸的爱好就是学习啊，但是他抽烟倒是没烟瘾。”
　　宋謇皱了皱眉头，“抽烟啊…”
　　“哎，别嫌弃，”李灼摆摆手，正色了一点，“就前阵子家里有点事，他那会儿才抽得凶点，现在好多了。”
　　宋謇点了点头，“没那回事，那我哥有什么忌口吗？”
　　“葱姜蒜一概不碰，香菜倒是喜欢的不行。”
　　宋謇关了手机，“记下了，那等我想起来其他的再问你。那先加个微信呗。”
　　两人利落地扫码加了好友，然后又聊了一些其他关于池砚舟的。从宋謇是怎么来的到池砚舟的小时候的糗事。
　　最终，千言万语汇成李灼在饭桌上的一句话：“宋謇你对你哥挺好啊。”
　　李灼又在他们家赖了一个下午，成功蹭到了晚饭才滚蛋。刚到家就甩给池砚舟一张微信截图：你弟这么关心你啊。
　　图片上只有正直五好青年发的一个文档和一句话：这是关于我哥我想问的，麻烦你填一下呗～
　　池砚舟已经想象出宋謇说这句话的语气了，比李灼说话还骚。
　　晚上八点，宋謇拿着一本练习册准时敲响了哥哥的房门，“池老师。”
　　池砚舟一眼了然，拽了旁边的椅子：“坐吧。”
　　池砚舟拿过他的练习题，勾了几道基础但有陷阱的题让他做，然后就自己复习去了。
　　宋謇转了第一百零八圈笔后，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椅子往后一翘，整个人歪向池砚舟那边，用一种刻意压低但绝对能让人听见的、带着点讨好又有点欠揍的语调开口：
　　“哥——砚舟哥——”
　　池砚舟头也没抬，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道题，”宋謇用笔尖戳了戳卷子上画着一个斜拉小车模型的题目，“它是不是跟我有仇？我怎么觉得它想谋杀我的脑细胞？”题目要求分析小车在斜面上被水平力拉着匀速向上时，各个力的大小和方向。
　　池砚舟终于从题海中抬起头，瞥了一眼宋謇的卷子。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宋謇画的那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图，特别是那个画得特别大的、几乎平行于斜面的“拉力”。
　　“方向错了。”池砚舟的声音清冷，像初冬的溪水，“你以为你是大力水手，吃口菠菜就能把车沿着斜面方向直接拽飞？”
　　“那不然呢？”宋謇故意瞪大眼睛，一脸无辜，“不使劲往上拉，它还能自己爬坡啊？哥，你太高看它了，它只是个没感情的小车模型。”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把那个“拉力”的箭头又画长了一点，几乎要戳出纸外。
　　池砚舟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里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拿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利落地画了一个标准的斜面和小车。
　　“首先，它被你拉着匀速运动，说明它很‘佛系’，合力为零。”池砚舟用笔尖点了点小车，“那么，有哪些‘大佬’在它身上较劲？”
　　“重力大佬，垂直向下，贼狠。”宋謇抢答，在纸上画了个向下的箭头。
　　“支持力大佬，垂直斜面向上，跟重力的一部分对着干。”
　　“还有呢？”池砚舟抬眼看他。
　　“还有……我！”宋謇指了指自己画的巨大拉力，“我施舍给它的爱，水平向右！”
　　池砚舟没接他的贫嘴，笔尖在斜面上点了点：“看看地面，它甘心让你这么轻易就拉走它的小车？”
　　“哦——！”宋謇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状，“摩擦力！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它阻碍我们的真爱！”他立刻在小车底部画了一个沿着斜面向下的箭头，“它想留住小车，所以往下拽？”
　　池砚舟用笔杆轻轻敲了敲宋謇的手背：“方向。再想想，小车相对于斜面往哪个方向动？”
　　“往上啊，我们目标是星辰大海，哦不，是坡顶！”宋謇回答。
　　“那摩擦力这‘小妖精’是想挽留它，会怎么拖后腿？”
　　“阻止它往上……所以应该……往下？”宋謇迟疑了，看着自己画的向下的箭头。
　　池砚舟没说话，只是用笔帽把他画的那个向下的摩擦力箭头圈了起来，然后慢悠悠地说：“嗯，按照你这个画法，再加上你那个恨不得把车拉上天的‘真爱拉力’，这车现在受到的合力是……”
　　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了几个力的分解示意图，“……一个巨大的、斜向上方的力。恭喜你，宋同学，你不仅拉动了它，你还免费给它加了个助推器，它现在不是匀速，是快得能起飞了。牛顿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宋謇看着池砚舟画的那个夸张的“合力”箭头，想象着小车像火箭一样窜出去的场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我去！哥，你这描述太有画面感了！那我这摩擦力……”
　　“方向反了。”池砚舟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像冰雪初融，“小车想往上跑，摩擦力这‘磨人的小妖精’为了拖住它，得往下使劲儿拉后腿吗？不，它得在底下使绊子，阻碍它相对于斜面向上的运动趋势。所以，摩擦力方向应该沿着斜面向……？”
　　“下？”宋謇试探地问，但看到池砚舟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改口，“不对不对！它想阻止往上，所以得……把脚抵在下面，往上顶？哦！摩擦力是沿斜面向上的！”他终于画对了方向，那个箭头指向了斜面上方。
　　“嗯，终于开窍了。”池砚舟点点头，语气平淡，但眼神里有一丝“孺子可教”的意味，“现在，你的‘真爱拉力’是水平的，摩擦力是沿着斜面的，重力是竖直的……它们仨方向都不在一个频道上，怎么让它们‘合力为零’？”
　　“哥，这题超纲了！它们仨得开会统一思想！”宋謇哀嚎一声，作势要趴到桌子上。
　　“建坐标系，正交分解。”池砚舟言简意赅，用笔在斜面上画了互相垂直的两条线，“沿着斜面方向和垂直于斜面方向。把那些不听话的力，都拆解到这两个方向上去‘开会’。”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在草稿纸上分解着重力，画出分力。宋謇凑近了看，几乎要贴到池砚舟的手臂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宋謇眼珠一转，故意又拖长了调子：
　　“哥——你好厉害啊……这么一拆，瞬间就清爽了！就像你给我的人生指明了方向！”语气贱兮兮的，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一点不易察觉的亲近。
　　池砚舟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用笔杆不轻不重地顶开宋謇快要靠过来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方向是物理定律指明的，不是我。你再不好好分解拉力，我就让你的人生方向变成去办公室找老师喝茶。”
　　“别啊哥！”宋謇立刻坐直，装模作样地开始画分解图，嘴里还嘟囔着，“分解分解，我这就让我的‘真爱’也乖乖听话……水平拉力，拆成沿斜面向上的分力……嗯，和垂直于斜面的分力……咦？这个垂直斜面的分力干嘛的？”
　　池砚舟看他终于开始思考，才慢悠悠地解释：“这个分力，会影响它对斜面的‘爱’有多深。”
　　“哈？”宋謇一脸懵。
　　“压力。”池砚舟点了点垂直斜面的方向，“这个分力加上重力垂直于斜面的分力，共同决定了小车对斜面的压力。而压力的大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宋謇。
　　“决定了摩擦力的大小！”宋謇这次反应很快，眼睛亮了一下，“因为摩擦力等于摩擦系数乘以压力！所以我的拉力大小，还间接影响了摩擦力的大小！环环相扣啊哥！”
　　“还不算太笨。”池砚舟微微颔首，“现在，沿斜面方向的力平衡方程能写了吗？向上的力等于向下的力。”
　　宋謇这回没再耍宝，低头认真写起来。池砚舟看着他难得专注的侧脸，台灯的光打在他脸上，给平常嘻嘻哈哈的少年添了一点正经。
　　过了一会儿，宋謇抬起头，把草稿纸推过去，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哥，你看，这样对吗？我算出来了！”
　　池砚舟快速扫了一眼，点点头：“思路对了，数值自己代进去算。”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画受力图，别再让你的‘真爱’变成助推器了，牛顿的棺材板很贵的。”
　　宋謇嘿嘿一笑，收起练习册，从冰箱里拿了瓶青梅绿茶，推到池砚舟面前：“谢了哥！辛苦费！这是我最爱的饮料了，慰劳你拯救了我岌岌可危的物理和牛顿的棺材板！”
　　池砚舟看着那瓶绿油油的青梅绿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终究没拒绝，只是淡淡地说：“少贫。下次再画错方向，这杯就是你的断魂水。”
　　“哇！哥！你好狠的心！”宋謇捂着心口作受伤状，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池砚舟没理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带着青梅特有的微酸和绿茶的清冽滑入喉咙，味道很特别。
　　宋謇看着他喝下去，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贱兮兮地凑过去：“哥，甜不甜？是不是跟我这人一样甜？”
　　池砚舟眼皮都没抬，只是抬了抬手，精准地捏住了宋謇凑过来的、还捏着笔的手腕，力道不重，但足以让他动弹不得。
　　“再废话，”池砚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晃了晃手里的饮料，“我就一滴不剩地灌进你画错方向的受力图里，让你深刻体会一下什么叫‘流体静力学’的不可承受之重。”
　　宋謇：“……”他缩回手，小声嘀咕：“哥，你狠。物理狠，人更狠。”嘴角却咧得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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