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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温
火车驶入北方城市时,北方的凉意正顺着车窗缝隙往里钻。
顾然把衣服裹紧了些,看着窗外熟悉的梧桐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在北方,树只在秋天落叶其实是一种刻板印象。在夏天天气微微转凉,早上开窗都又一地落叶,只是没有秋天那么多,也没有秋天那么黄。
顾然心念一动。
打开手机。
真的有人给他的发帖回复。
而且不少人。
有的人附和他说的,并且分享了自己的事例,有的人说这是投射效应……
但只有一条最触动他。
甜甜鸭:凭心而动。
谢解在旁边睡得东倒西歪,口水差点蹭到他的外套上,顾然无奈地推了推他:“醒醒,快到站了,你妈该在出站口等急了。”
谢解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哎呀终于到了,再坐下去我腿都要废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人们一恍然,秋天就来了。一场雨过后,梧桐叶就铺了满地。
顾然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论文稿从图书馆出来,风卷着碎叶擦过脚踝。
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想起柳州早市的晨光那时郑正递来的豆浆还冒着热气,白衬衫袖口沾着点露水的湿痕。
谢解在身后追上来,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又泡图书馆?A大研究生的内卷程度都快赶上你当年备战高考了。”
顾然歪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刚路过便利店,你爱喝的水果茶。少糖。”
顾然自己则拿着一杯珍珠奶茶慢慢的喝。
很难想象,顾然这样一个表面性格冷的人实际上很嗜甜,反倒是谢解一个阳光大男孩非常不喜欢甜。
谢解瞪大眼睛,接过果茶:“好兄弟,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找你。”
顾然:“你猜。”
说完顾然手持一杯奶茶就走了。独留谢解一个人懵逼,反应过来,顾然已经拉开很长一段距离了。
谢解小跑跟上去,拉过顾然就是把肩往上一搭。
其实顾然挺感谢谢解的,在知道他的性向后没有歧视他,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
说来也奇怪,顾然自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对周围路过的帅气男性多了几分注意,可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保研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忙碌,泡实验室、改论文、跟着导师做项目。
连轴转的间隙里,总会不自觉想起柳州的放松。
手机相册里存着郑正发来的照片:春天的容县沙田柚花雪似的堆在枝头。
“下个月福利院的捐赠仪式,你去不去?”谢解踢着地上的落叶,“我妈说李院长特意问起你。”
顾然的脚步顿了顿。
上周郑正发来微信,说容县的沙田柚熟了,寄了一箱到学校,还附了张自己在果园拍的照片,他站在果树下,单手插兜,对这镜头比耶,拽拽的,阳光穿过枝叶落在脸上,笑脸与阳光同媚。
顾然总以为那场意外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这场旅行,本就是他独身一人的单刀赴会,只要他选择不再主动联系,那他与郑正或许再无可能。
没想到,反倒是郑正联系他比较多。
“去。”顾然吸了口奶茶。“正好把柚子干带给李院长尝尝,她说过南方的果子比北方的甜。”
入冬时第一场雪落下,顾然刚结束一场汇报。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郑正发来的视频通话。
屏幕里是柳州的冬夜,郑正站在戏台前,背景里传来隐约的山歌对唱声。
“鱼峰歌圩的跨年歌会,”郑正把镜头转过去。
“你看,好多年轻人拿着手机录像,弹幕里都在刷‘刘三姐的歌永不过时’。”
他动作微顿,镜头切回特写。嘴角浮起一抹轻笑,呵出的白气瞬间给屏幕蒙上薄雾,朦胧了他的轮廓。
“北方下雪了吗?我妈说北方的雪能没过膝盖,比柳州的霜花好看。”
“刚下完,”顾然走到窗边,推开窗让雪花飘进镜头。
“等开春,带你去看福利院后面的槐花树,看起来挺像沙田柚花。”
屏幕那头的郑正笑了,帅气的脸庞在暖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好啊。对了,我报了非遗传承人培训班,学唱山歌呢。下次你再来,我唱给你听,比戏台班子的老调子新派些,年轻人爱听的那种。”
冷风对着顾然的脸吹,冷风深感愧疚,不一会,冷风就送了顾然一个红鼻子,红眼角。
谢解:“知道了。关窗吧,看你这鼻子红的。顾然然想演小丑,可以下次到我面前表演,现在就算了。”
“滚。”顾然关了窗,坐回位置上,“一到冬天都这样,也没有多冷。”
顾然开外放,谢解在旁边听见了,扯着嗓子喊:“郑正,你说说他,大冬天的,穿牛仔裤加卫衣,秋裤也不穿,说什么要风度不要温度。”
郑正在那边听着谢解揭顾然的短,乐呵呵的,但是还是认真的说:“大冬天的,你还是要穿暖一点的,更何况你在北方。”
顾然受不了他这样认真的和他讨论他穿不穿秋裤的问题,就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挂了电话,谢解端着两碗热汤面进来,顾然起来帮谢解端过来。
谢解:“又跟你的广西阿表煲电话粥?你这进度也太慢了,人家都开始学山歌讨你欢心了,你还在这儿搞学术研究呢。”
顾然没反驳,低头吃面。
手机屏幕还亮着,郑正最后发来的消息停留在对话框里:“寒假去黑龙江吧?你不是一直念叨着看极光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满了A大的屋顶。顾然想起那张藏在钱包里的照片,背面的“正”字早已被摩挲得边角发软。
从北方到广西的千里路,从2010年的儿童节到这个飘雪的冬夜。
这样好像也挺好。有些缘分确实不必急着说破,就像此刻碗里升腾的热气,慢慢暖透了整个冬天。
谢解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过年的计划,顾然听着,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好,等我考完试就买机票。”
发送成功的瞬间,远处传来跨年的钟声。
顾然抬头看向窗外,雪花在灯光下飞舞。
恍惚间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夏天,福利院的槐树下,两个小男孩分享着一根芝麻糖棍,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南方。
然后第二天,顾然就收到了郑正邮过来的两大箱秋裤,还是加急快递。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备注写着:“抗寒物资,务必签收。”
顾然对着两大箱不同厚度的秋裤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能扶额叹气:……
可能老天也看不下去顾然不把冬天放在眼里的行为 。
第四天,顾然就发烧了。
非常巧的是,前一天,谢解去意大利的表哥公司替他妈交接事物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退烧药的铝箔板被捏得变了形,顾然蜷缩在被子里,听着暖气片里水流的咕噜声。
顾然打算撑一会,之前的发烧都是迷迷糊糊的睡一觉就好了。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拍打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谢解在意大利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凌晨三点发来的微信还停留在屏幕上:“实在不行就打120,别硬撑。”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次发烧的凶猛程度,他连起身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额头烫得像贴了块烙铁,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拉扯。
他挣扎着伸出手,指尖在桌面上摸索,碰到个冰凉的玻璃罐。
那是郑正寄沙田柚时附带的柚子糖,透明糖纸裹着琥珀色的糖块。
阳光好的时候会折射出暖融融的光。
罐子被带倒在桌面,几颗糖骨碌碌滚出来,糖纸摩擦的窸窣声里。
终于在第三次摸索,顾然摸到了手机。
指纹解锁失败了三次,他才想起该用密码。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他眼睛发酸,迷迷糊糊,凭着肌肉记忆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电话接通的瞬间,郑正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隐约有柳州夜市收摊的喧闹。
顾然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郑正……”
“顾然?你怎么了?”郑正的声音立刻绷紧了,“声音怎么这样?是不是出事了?”
“难受……”退烧药的副作用让他头晕目眩,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别动!我现在订机票!”郑正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地址还是学校宿舍吧?保持电话畅通,我到了联系你!”
电话被匆匆挂断,顾然握着发烫的手机,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再次有知觉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柚子香。
有人用凉毛巾擦他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品。
是谁?顾然努力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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