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诺

　　太阳随着时间的步伐前行，田赛和径赛有条不紊地同时进行着。
　　“看到没，第一～”丁薇刚从领奖台下来就拿着金牌到处晃悠，“帅爆全场有没有？”
　　安祈哼唧一声，“等我下午跑三千拉爆你！”
　　周围的同学对两人的争吵见怪不怪，甚至乐于吃瓜。
　　一个大汗淋漓的男生拍上何年的肩膀，“怎么样？咱们班表现是不是都特别厉害！”
　　何年把单反收起来，转身对上宋文然的脸，惊了一下，“你跑完了？要喝水吗？”
　　他没想到三班这些看起来就文绉绉的学霸们居然一个两个的都参加项目了。
　　“嗨呀，一会儿再说。他俩又吵上了？”
　　宋文然一抬下巴，指向正在打口水战的两人。
　　“是，不过也就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一直这样？”何年盯着安祈的侧脸，优越的骨相轮廓被阳光勾画的格外清晰。
　　他的喉结随着发声而上下滚动，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何年走了神，周围的动静仿佛在此刻凝固。
　　“……就那以后，俩人动不动就吵两句，大家都习惯了。”宋文然感慨的摇摇头，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了，“我眼镜给谁了？诶，我眼镜呢……”
　　或许是吵累了，丁薇拿着金牌就去十三班找苏忆笑分享了。
　　安祈露出一副斗胜了的小狗姿态，昂着头挺着胸，双手环臂走向何年。
　　“何年，何年？发什么呆呢，走吧，老许买的雪糕。”
　　“唔……”何年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尴尬，“走吧。”
　　“不过你不能吃凉的，只可以喝点能量饮料——不过理论上来说是没什么作用的，但是能在心理上……”
　　安祈一听不让吃雪糕一下子就蔫了，打断了何年的话，“怎么这样啊——我好热——我要吃——”
　　何年垂下睫毛，“你要是吃也可以，如果肚子难受了我不会管你，一会儿也不会给你拍照。”
　　威胁——啊不，讲理果然有效，安祈悻悻地闭了嘴，拿了几袋面包就要吃。
　　“等等，这个有夹心的别吃，容易想吐。”何年把安祈手里的东西看了看，“其他的没事，不过要少吃，再歇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
　　怎么叮嘱这么详细？活像另一个王姨——老妈经常不在家，这些都是王姨叮嘱他。
　　“知道了，我会乖乖听你话的。”
　　“一会儿跳远结束就该吃饭了，去看看松子？”安祈伸了个懒腰，状似不经意把胳膊勾在了何年脖子上。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何年浑身一个激灵，不过没有把他的手拿开。
　　耶！这就是进步！
　　“行，走吧。”

　　跳远场地——
　　“呦吼，这不是我们径赛小霸王吗，来干嘛的？”郑源正殷勤地给坐在地上的林松落按摩，抬头撞上安祈的视线。
　　“看看你怎么给同桌献殷勤的。”
　　林松落听后淡然一笑，扶着郑源的手起身，“怎么，你都有同桌给你摄影，我就不能有个仆人了？”
　　？？
　　“松子你说啥？仆人？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么个形象吗？呜呜呜呜呜……”郑源捂着心脏装作深受打击的样子，抹着那并不存在的泪。
　　“……少来，刚才不是你这么说的吗？”
　　“那你也——”
　　“283号来了吗！准备一下！”
　　林松落打开郑源的手，对着旁边的两位笑笑，“别理他。我先过去了。”
　　何年点点头，而安祈则是幸灾乐祸地向着郑源犯贱，“哎呦喂～仆人～怎么没有女仆装啊～”
　　郑源立刻恢复原状，“行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去给松子加油，你们也快走吧，一会儿志愿者该来赶人了。”
　　“志愿者？我到现在都没见跳远的志愿者，怕不是去哪偷懒了吧？”安祈不以为意。
　　郑源一脸无语，“哥们，是我。”
　　“你？你什么时候报了志愿者？”安祈脸上写着两个大字——不信。
　　何年没有给安祈继续和郑源扯皮的机会，拉着他就回到班级划区，“快走吧，你当时都没仔细看报名表，怎么可能知道呢。”
　　安祈没话可说，打着哈哈就跟何年回去了。

　　午饭很快结束，很多学生都放弃午休而去操场上玩——哪怕离下午运动会开始还有很久。
　　等到何年睡醒后，只看见空荡荡的教室。
　　他把相机包挂在肩上，临走前还关好了教室门窗。
　　路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绝大多数学生已经坐在看台上开始享受零食了。
　　齐锦是主持人之一，这会儿正动员大家写加油稿。
　　“没有纸笔的就借一借，大家多写点，我尽量多念几张咱班的。”
　　“下午都还有谁的项目啊？”
　　“下午就剩女子男子4×400，还有女子1500，男子3000，咱班谁报的都知道吧，不知道就互相问问——”
　　“锦儿！快开始了！”台上的女生冲着三班的位置喊。
　　齐锦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踩着高跟鞋回去了。
　　“当高潮接连不断，运动的意义也便在此刻体现；呼声此起彼伏，飞扬的衣摆也就拥有了灵魂。”
　　“现在我宣布，运动会精彩继续！”
　　三千米是最后的项目，安祈这会儿闲的没事干，又怕乱跑出点什么事，就乖乖和何年并排坐着，为场上的同学呐喊。
　　何年双腿曲着，手放在膝盖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飞驰而过的身影。
　　安祈喊了一会儿，有点累了，下意识向身侧靠去。
　　头刚刚歪一点他就反应过来旁边的人是谁，明明想要坐直身体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偏偏头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啪一下失去平衡，整个身体倒进了何年怀里。
　　…………
　　“我不是故意的！”安祈唰地坐直了，幸好左右都在关注运动员，没人看着他们。
　　何年只是笑笑，“没事，你如果累了可以歇会儿。”
　　安祈点头，而后把目光放到跑道上，僵直着脖子，不敢扭动一点。
　　这都什么事儿啊。
　　跑道上飞驰的身影一道接着一道，无数的气体分子被带动，互相碰撞。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是我们的代号就是友谊！加油，高二三班的苗歆兰同学。”
　　“青春没有终点，热血诠释一切。五班必胜！”
　　“十一无敌，所向披靡！”
　　一张接一张的加油稿传来，齐锦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幸好旁边有人帮忙整理，不然将会是一团乱麻。
　　无人注意的角落，铅笔被人拿在手中舞动，在一张素描纸上刻下了她忙碌的身影。
　　不负众望，三班拿到了女子4×4金牌，几个女孩累得精疲力竭，卫琴琴赶忙喊人去帮忙搀扶。
　　接下来就是女子1500米，三班没有人参加，大家也就各忙各的。
　　“请参加男子3000米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安祈像是突然通了电一样，唰一下站了起来，刚要抬脚就被扯住了衣角。
　　“加油。”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安祈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回头，笑着比了个敬礼致意的手势——那是他和那几个兄弟常用的胜利手势。
　　赛程安排的宽松，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进行项目——老师们都盼着早点结束，省得耽误太多课。
　　很快到了男子3000米，许青良正高兴地数着手里的奖牌，他记得如果积分第一还有奖金，到时候就请同学们出去吃饭。
　　田赛早就结束，这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最后一个项目。
　　安祈大大方方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和掌声，一会儿向左边鞠躬，一会儿向右边飞吻，引起一阵阵尖叫声。
　　“安祈！你不拿第一就是我儿子！”
　　“我等你拉爆全场！”
　　“你能不能干过十三班的那老黑啊！”
　　许青良这会儿兴奋得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扩音器，“安祈！你如果拿了第一咱班总积分就是第一了！今天晚上我请咱班吃海底捞！”
　　“好！绝对拿下！”
　　或许是人来疯，越是人多安祈越是兴奋，一丁点紧张感都没有。
　　何年调好相机的位置，镜头的焦点对准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预备备——”
　　“砰——”
　　起跑线后的那一排运动员抬脚蹬地，以力借力，都在拼命争抢内道。
　　等到局势稳定下来，三班的同学们才注意到安祈卡在第二梯队。
　　“长跑嘛，合理安排体力分配很重要。”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男老师拍了拍许青良的肩膀。
　　“哦哟，李老师。我不担心，这小子去年还拿了个银牌呢，今年还能再差了不成？”许青良紧紧盯着场上的“战况”。
　　十三班的魏柯，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老黑，一直用身形卡着安祈的视角，导致安祈一直没能超过去。
　　“那就行，我估计他会在2000米左右发一次力。不过我没嘱咐过他，怎么跑还得靠他随机应变。”
　　李伟顿了顿，环顾四周后悄声说，“有几个人刻意挡着安祈，我怕他们会玩黑的。”
　　许青良皱着眉，默数着圈数，“那应该不会，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只是如果他们提前商量好联手，就为了压住安祈，让那魏柯拿第一就太恶心了。”
　　李伟无声叹了口气。
　　而三班的同学们也注意到了场上的不对劲。
　　宋文然晃了晃他同桌金子秋的肩膀，“他们是不是在挤安祈？”
　　“靠，不要脸！玩阴的是吧！”郑源气冲冲地骂了几句，“松子你别扯我，你看看他们那几个干什么呢？”
　　“我知道，但是你先小点声。”林松落好不容易把站起来要冲上去的郑源拉住，“但是他们这么做的确恶心。”
　　何年紧紧盯着镜头里的人影，不由自主地眉头紧皱。
　　他们这是要把安祈死死困住！
　　而当事人安祈却不以为意。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围在他外道的几个人目的明确，就是单纯不让他超过去。而安祈又不可能从草坪上过去，所以只能卡在这个位置。
　　可是有弯道啊。
　　安祈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节奏，以微不可察的加速度逐渐拉开了和他们的空隙。
　　马上到弯道，过了之后还有一圈。
　　安祈正前方就是魏柯，长得又黑又壮，比他们班体委赵峰体型还要大一倍。
　　几次呼吸调整下来，安祈集中注意，大腿小腿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麻木地迈出去。
　　三，二，一——
　　加速，挤出去，超车！
　　一溜烟似的，把魏柯甩在了后面。从他身边经过时，安祈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帮我破风。”
　　“安祈牛逼！”郑源最先反应过来。
　　“喔哦哦哦哦！！！”
　　场上再一次爆发了掌声和尖叫，大家都为这一精彩的弯道超车感到激动。
　　而本来就黑的魏柯此刻的脸色更是难看，他暗骂了几句，抱怨着那几个人的废物。
　　终点线已经被志愿者拉起，许多同学不顾劝阻到终点准备接人。
　　何年正站在志愿者旁边，打算拍下最后的胜利一刻。
　　五十米，只剩下五十米了。
　　安祈此刻耳边只有风声，一切的呐喊都化作了虚无缥缈。
　　何年在终点线呢。
　　那是属于我的镜头。
　　安祈尽力忽视掉双腿的灌铅感，纯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
　　离那条红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传来，安祈向前方的跑道望去——
　　靠，哪来的石子！？
　　但是他的速度已经太快，思考过后已经来不及改变方向。
　　安祈想要迈过去，可是此刻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只感觉脚底一滑，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他还是要摔了。
　　不过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安祈奋力向前一扑，堪堪过了终点线。
　　“安祈！！！”
　　周围的惊呼声、吵嚷声不绝于耳，安祈在脸着地的前一刻侧过了身体，没有伤到他引以为傲的帅脸。
　　何年离他最近，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
　　“安祈？安祈？你还好吗？”
　　因为焦急而微微变调，安祈觉得何年此刻的声线格外动听。
　　“没……没事，”安祈一时间双腿使不上劲，干脆让自己平躺在塑胶跑道上，“我的脸没破相吧？”
　　何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围上来的人不少，许青良好不容易才挤进来，“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丁薇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向着老许示意了一下，“就是这个。我记得志愿者早就把跑道清干净了啊？”
　　郑源点头称是，“对啊，而且跑前几圈的时候可没有。谁扔的？”
　　而事件的受害者此刻正在执着于自己的脸是否受伤——
　　“行了行了，你的脸好好的呢，还是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帅脸。”何年没办法，只能顺着安祈的话回答。
　　他试图把安祈扶起来，但是由于体力消耗太多，安祈现在就像一摊软泥。
　　“我背你吧，去医务室。”
　　安祈一惊，“不不不，我太重了，算了吧。”
　　“那我抱你过去？反正又——”何年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了嘴。
　　“背，背着好啊，哈哈哈。”
　　安祈生怕何年把公主抱他上楼的事说出来，赶忙答应让何年背着。
　　何年背对着安祈蹲好，双手掌心向后。
　　而安祈在郑源的辅助下艰难地爬上了何年的背——双腿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
　　两人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医务室。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些擦伤，抹抹药膏，过几天就好。脚踝那里有点肿，先冰敷一下再回去吧。”
　　“好的，谢谢您。”
　　何年小心翼翼地抬起安祈的脚，把自己的校服掀起衣角盖上去，用来隔开皮肤和冰袋。
　　“这不好吧……何年你的校服……”安祈的脚几乎是处于伸进何年上衣的状态，似乎动一动脚趾就能碰到何年的身体。
　　何年却不说话，只是专心为他冰敷。
　　好吧，这样其实，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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