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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暮春的御书房外,日头已有些灼人。金砖地面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刺得人眼花。沈亦舒刚从御书房出来,额角还带着一丝议事后未散的凝肃,正欲步下丹墀,便见沈瀛独自立在左侧那株百年银杏的浓荫下,似乎在等他。
沈亦舒脚步微顿,脸上习惯性地扬起一抹温朗笑意,迎了上去:“二弟还未回去?可是有事?”
沈瀛转过身。他今日穿着皇子常服,石青的底色衬得他面色愈发白皙,也愈发沉静。他没有寒暄,目光平静地落在沈亦舒脸上,开口的话却让沈亦舒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大哥似乎对九妹的感情不同。”
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平淡,却像一枚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沈亦舒唇边的笑痕并未完全消失,只是眼神里的温度悄然敛去,多了几分审视。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抬眼,认真地看向自己这个向来心思深沉的二弟。银杏叶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让那惯常的明朗也显得有些莫测。
“有何不同?”沈亦舒反问,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兄长特有的、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温和,却隐隐透出一丝针锋相对,“难道二弟不是?”
他将问题轻轻巧巧地抛了回来,还带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近乎试探的意味。
沈瀛静静地看着他。两人身高相仿,气质却迥异。一个如春阳煦暖,一个如深潭寒冽。此刻站在银杏树下,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有远处侍卫巡逻时甲胄摩擦的单调声响,和树梢偶尔传来的蝉鸣初试。
沈瀛知道,自己这位长兄,表面看似随和通达,与谁都亲近,实则心思缜密,界限分明。他很少真正对人展露毫无保留的笑意,更少与人有过分亲昵的肢体接触,尤其是对宫中的弟妹,一向是温和有礼,却也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
可方才在听雨轩,他对鸾澜的笑,眼底是真切的、毫不掩饰的欢喜。那个拥抱,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带着一种沈瀛从未感受过的、纯粹的兄长对幼妹的宠溺。
那画面像一根极细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沈瀛心底某个自己都未曾全然明了的地方。
“自然不同。”沈瀛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目光沉静地迎上沈亦舒的审视,“她是妹妹。”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们是兄长,她是妹妹。兄长对妹妹好,天经地义,有何“不同”可言?他问的“不同”,显然并非指这层人尽皆知的关系。
沈亦舒听懂了。他嘴角那点残余的笑意终于彻底消散,眼神变得深不见底。他没有再迂回,直直看向沈瀛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万年冰封的表面,看到底下汹涌的暗流。
“二弟,”沈亦舒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直白的锐利,“你是在以兄长的身份问我,还是在以……别的什么身份,问我?”
风骤然停了。连蝉鸣也歇了一瞬。
御书房外的广场空旷寂静,远处的侍卫如同泥塑木雕。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一道道无形的界河。
沈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又缓缓松开。面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
“大哥多虑了。”他道,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平淡,仿佛方才那近乎对峙的瞬间从未发生,“我只是觉得,九妹性子单纯,宫里人多眼杂,太过亲近,有时未必是好事。”
他将自己的“不同”之问,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对妹妹处境的考量。
沈亦舒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却与方才水榭中的朗笑不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疲惫。
“二弟思虑周全,为兄不及。”他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重重宫阙的飞檐斗拱,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却添了几分疏淡,“不过阿卿她……毕竟还小。有些事,我们做兄长的,心中有数便是,又何须说破。”
他顿了顿,重新看向沈瀛,眼神已是一片澄明坦荡,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锋芒只是错觉。
“至于感情,”沈亦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是我们的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说“我们”。他将沈瀛也划入了这个“兄长”的范畴,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方式,为这场暗流涌动的对话,划下了一条明确的界限。
沈瀛沉默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那双向来沉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晦暗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快得像飞鸟掠过深潭投下的影子,瞬间便湮没无痕。
“大哥说的是。”半晌,他才吐出这四个字,听不出情绪。
沈亦舒点点头,似乎不想再多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一步。”他拍了拍沈瀛的肩膀,力道适中,是兄长对弟弟惯常的动作,随即转身离去,步伐依旧稳健从容。
沈瀛独自留在银杏树下,久久未动。
阳光偏移,树影拉长。他微微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指尖。方才大哥拍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但那温度与听雨轩中,大哥拥抱鸾澜时散发出的、毫无阴霾的暖意,截然不同。
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清醒,伴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钝痛,缓慢而清晰地弥漫开来。
他知道大哥最后那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更是划清。
“她是我们的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永远。
沈瀛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耳畔仿佛又响起女孩清脆的、带着全无防备的欢喜的呼唤——“大哥哥!抱!”
那样自然的、阳光下的亲近。
而他所能给予的,只能是梅树阴影下的糖罐,深夜窗台的风灯,和一句藏在棋盘声中、含义晦涩的“雨露均沾”。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藏在最深最暗的角落,见不得光。连一丝一毫逾越界限的疑影,都会被人敏锐地捕捉,并温和而坚定地推回原位。
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古井无波的沉寂。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波动,从未发生过。
他转身,朝着与沈亦舒相反的方向,迈步离开。玄色的袍角拂过被晒得发烫的金砖地面,未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那背影,在午后的烈日下,显得格外孤直,也格外……冷寂。
远处宫墙的影子渐渐拉长,将一切光影都切割得棱角分明。这宫闱之中,有些感情,生来就带着原罪,只能在不见天日的夹缝里,汲取着一点点偷来的、带着负罪感的甜,并时刻准备着,为其支付难以想象的代价。
沈瀛知道,从今往后,他需要更小心,更沉默。
而那声“小阿卿”,或许也只能永远封存在糖罐底下的素笺上,再不能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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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大哥也中意我们的卿卿

嗯…透露一下,大哥在挑破离间我们妹宝和哥哥的关系…
(但其实我还挺喜欢大哥的哈哈哈…)
下本是大哥的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