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银杏落时，光向远方

　　许安离开的那天，是深秋。

　　校门口的银杏树落了满地金黄，风卷着叶子打在燕然脸上，像极了那年夏天他指尖的温度，却带着刺骨的凉。燕然攥着那本蓝色日记本，封面上还留着许安掌心的余温，可转身进教务处的少年，背影却挺得笔直，没有回头。

　　前一晚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许安坐在湖边的柳树下，指尖反复摩挲着燕然的戒指，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燕然，我爸调去外地工作了，我得转学。”

　　燕然当时正喂着小点，听见这话，手里的狗粮袋“哗啦”一声撒了一地。他抬头看许安，少年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痛楚，像蒙了雾的深潭，望不见底。“不能……不走吗？”燕然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抠着柳树皮，指甲缝里渗进了碎屑。

　　许安沉默了很久，久到湖面的涟漪都平复了，才缓缓开口：“我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而且……”他顿了顿，避开燕然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银杏林，“这里的环境，对你不好。”

　　燕然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是因为我，对不对？是因为那些人说的话，对不对？”

　　上周的流言像潮水般涌来。有人在公告栏贴了匿名信，说燕然“心思阴暗”“缠着许安”，还把他日记里的片段撕下来，用红笔圈着那些偏执的字句，贴得满校园都是。许安当时发了疯似的把那些纸撕下来，紧紧护着他，可眼神里的无力，燕然看得清清楚楚。

　　许安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住燕然的手，掌心滚烫却带着颤抖：“燕然，等我。等我有能力保护你，我一定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杏叶书签，是用去年秋天的叶子压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这个你拿着，就当是我在陪你。”

　　燕然把书签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他想喊住许安，想让他别走，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哽咽。他知道，许安的离开，从来不是逃避，是用另一种方式，在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第二天清晨，燕然没去送许安。他躲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许安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身影渐渐消失在银杏林的尽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许安的座位上，桌面干净得像从未有人坐过，只有桌角那个小小的银杏刻痕，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约定。

　　林小满递过来一张纸条，是许安留下的：“燕然，别难过。好好学习，等明年银杏黄的时候，我会给你寄信。”

　　燕然把纸条夹在日记本里，指尖一遍遍抚过“等我”两个字，泪水滴在纸页上，洇开了墨迹。小点趴在他脚边，低低地呜咽着，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想念那个总给它喂肉干的少年。

　　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燕然依旧每天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只是抬头时，再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把许安的笔记本放在桌角，里面的银杏画和小字，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上课走神时，他会对着笔记本发呆，想起许安讲题时的样子，想起他骑车时衣角的风声，想起湖边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冬天来的时候，燕然收到了第一封信。信封上是许安熟悉的字迹，里面夹着一片晒干的银杏叶，还有一张照片——许安站在新学校的银杏树下，笑得依旧干净明亮，只是眼底多了些想念。信里写着新学校的生活，写着他每天都在好好学习，写着他很想燕然，很想小点，很想他们一起看银杏的日子。

　　燕然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能背下来。他回信时，会写学校的银杏落了多少片，写小点又胖了多少，写他解出了许安曾经讲过的难题，却唯独没说，他有多想念他。他怕自己的脆弱，会让许安担心。

　　春天的时候，燕然的日记本里，阴暗的字句越来越少。他开始认真学习，每天泡在图书馆，像许安一样，把知识点记满笔记本。偶尔遇到难题，他会对着许安的笔记本说话，仿佛那个少年还在身边，会轻轻敲敲他的手背，说“这里错了”。

　　夏天来临，燕然收到了许安的第二封信。信里说，他期末考了年级第一，还说新学校的夏天没有他们学校的银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最后，他写：“燕然，再等我一年。明年高考，我一定考回你的城市，我们一起去看银杏大道。”

　　燕然把信贴在胸口，感受着纸张的温度，仿佛能透过文字，摸到许安的心跳。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银杏树，叶子已经绿得茂盛，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他知道，许安正在远方，和他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

　　高三那年，燕然成了别人口中的“学霸”。他坐在许安曾经的位置上，认真听讲，积极刷题，偶尔会收到许安寄来的复习资料，上面写满了重点和笔记。林小满笑着说：“燕然，你现在越来越像许安了，连转笔的姿势都一样。”

　　燕然只是笑，眼底却藏着想念。他知道，他正在朝着许安的方向靠近，正在努力变成更好的人，等那个少年回来时，能骄傲地告诉他，他没有辜负他们的约定。

　　高考结束那天，燕然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银杏树下的少年。许安穿着白衬衫，背着熟悉的帆布包，手里拿着一枚银杏叶项链，和当年送给燕然的那枚一模一样。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还是那个照亮他黑暗的少年。

　　“燕然，”许安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回来了。”

　　燕然看着他，泪水突然就涌了上来。他跑过去，紧紧抱住许安，像当年在湖边一样，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心跳。小点从许安身后跑出来，欢快地蹭着燕然的腿，尾巴摇得像朵花。

　　“我等你好久了。”燕然的声音哽咽着，埋在许安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

　　许安轻轻拍着他的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让你久等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风卷着银杏叶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场金色的雨。燕然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又看了看许安手里的项链，忽然笑了。他知道，那些分开的日子，那些想念的时光，都在这一刻，有了最好的结局。

　　后来，他们一起考上了那座有银杏大道的城市的大学。每个秋天，他们都会手牵手走在银杏大道上，看着叶子一片片飘落，像无数个曾经的约定，在阳光下，绽放出最明亮的光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