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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下来时,温姝辞才收拾好琴具往回走。
往常这个点,这条街该是最热闹的,烧烤摊的油烟混着麻辣烫的香气飘满整条路,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在车流里穿梭,喇叭声和叫卖声能吵到半夜。
可今天不知怎么,街道上空荡荡的,连路灯都像是没了精神,光线昏昏沉沉的,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更显冷清。
她站在路边等了快十分钟,别说出租车,连私家车都没过去几辆。手心攥着冰凉的琴盒提手,温姝辞皱了皱眉,只能转身往别墅的方向走。
刚走没几步,眼角余光瞥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本不想多事,可脚像被钉住似的顿了顿——这附近很少有这种豪车停留。
犹豫了两秒,她还是走了过去,想问问能不能顺路捎一段。指尖刚要碰到车门把手,后座的车窗突然降了下来,露出半张被阴影遮住的脸。
没等她开口,就看见座位另一侧还坐着个男人,膀大腰圆,手臂上的肌肉把黑色T恤撑得鼓鼓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温姝辞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瞬间堆起客套的笑:“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车里的人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脚步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副驾驶的车门已经打开,刚才那个粗壮的男人走了下来,手里拿着块手帕似的东西,快步朝她逼近。
温姝辞心里警铃大作,转身就跑,可后颈突然被一块带着异香的布料捂住,那味道甜腻又刺鼻,没几秒,她的意识就像被抽走的潮水,猛地陷进了黑暗里。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盏水晶吊灯,暖黄的光透过切割精致的玻璃洒下来,落在铺着暗红地毯的地板上,晕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条羊绒毯子。稍微动了动,发现手脚都没被束缚,只是头还有点昏沉。
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两个老人,头发都白了,却精神矍铄,正低声说着什么。
“……那小子就是太拧,把人逼得太紧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点嗔怪,手里转着串紫檀木珠子,“当年他爸追他妈时,可比他会疼人多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随他折腾,真把人逼跑了才好,省得一天到晚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放。”
温姝辞没吭声,悄悄竖起耳朵听着。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正琢磨着,对面的老太太突然抬眼看向她,嘴角噙着抹温和的笑:“好了,别装晕了。那点药劲儿,这会儿早该过了。”
被戳穿的瞬间,温姝辞也不打算再藏着,掀开毯子坐直身子,目光清亮地看向两人:“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来?”
老爷子放下茶杯,指节叩了叩桌面:“我们是沈淮晏的爷爷奶奶。”
温姝辞愣住了。她倒是听沈淮晏提过家里老人,却从没见过。
“您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她攥紧了衣角,心里警铃又响了起来。沈淮晏的家人,总不会是来替他“教训”自己的吧?
老太太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看着倒挺慈和:“别紧张,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那小子对不住你,我们做长辈的,总得来说句公道话。”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温姝辞怀里的琴盒上,“听说你报了学校的汇演?还练了小提琴?”
温姝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其实我们不反对你和淮晏在一起。”老爷子突然开口,语气平淡,“那小子脾气是差了点,但心眼不坏,就是……”他似乎想找个合适的词,最后只含糊地说了句,“太死心眼。”
“我反对。”温姝辞立刻接话,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这些天被囚禁、被折腾的委屈,在这一刻一股脑涌上来,她盯着老爷子,像是在和整个沈家对峙,“我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不想被他这样拖着、拽着,困在这。”
老太太闻言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小姑娘脾气挺倔。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出国的想法?”
见温姝辞皱眉,她又补充道,“我们沈家在国外有些资源,想送你去顶尖的音乐学院深造,保送名额,学费生活费全免,怎么样?”
这条件确实诱人,尤其是对一个想重拾小提琴的人来说。
可温姝辞几乎没犹豫,抬眼迎上老太太的目光:“谢谢您的好意,但不用了。我家庭条件挺好的,出国的事,我自己和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她顿了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会出国的,靠我自己。”
老爷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像是觉得理所当然。
老太太则收起了笑意,认真地看了她几秒,最后只是摆了摆手:“行,有志气。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温姝辞推开车门,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沈淮晏冰冷的质问,或是客厅里那盏亮到深夜的灯。
可推开门,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漆黑。
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灯光,没有文件翻动的声音,连空气都静得可怕。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沈淮晏”,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走到卧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来,里面也没人。
床头柜上的水杯是空的,还是她早上喝完没来得及洗的那个。
整栋别墅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家具沉默地立在原地,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里,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温姝辞放下琴盒,指尖触到冰凉的桌面时,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她以为自己会庆幸,会觉得解脱,可看着这空无一人的房子,却莫名地想起了前几晚客厅里那片昏黄的光,和门口那杯温度刚好的温水。
他去哪了?奇怪,他走了自己明明应该高兴的,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温姝辞在别墅里枯坐了一整夜。
窗帘缝隙漏进的晨光照在脸上时,她才惊觉自己竟这样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昨夜那些关于沈淮晏的念头像藤蔓,在黑暗里疯狂生长,又在黎明时分,被现实的冷水浇得萎蔫。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起身去洗漱。镜子里的人眼下泛着青黑,发丝也乱蓬蓬的,活像被雨浇过的麻雀。
温姝辞扯了扯嘴角,自嘲地想,这副狼狈样,倒衬得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愈发可笑。
到学校时,早读的铃声刚响过。她抱着书包往教室走,远远就看见走廊拐角处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像极了市场里讨价还价的摊位。
挤进去的瞬间,温姝辞的脚步猛地顿住——沈淮晏倚在墙边,姜辞站在他身侧,两人挨得极近,姜辞的指尖还轻轻碰着他的手臂,那副亲昵的模样,刺得温姝辞眼睛生疼。
周围同学的目光瞬间投过来,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温姝辞盯着沈淮晏,只觉得胸腔里有团火“轰”地烧起来,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几步跨到沈淮晏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炸开,所有人都傻了。
沈淮晏被打得偏过头,脸上的错愕还没来得及褪去,姜辞已经尖叫着跳出来:“温姝辞!你疯了吧!”
温姝辞看着姜辞那张愤怒的脸,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我疯了?沈淮晏,你就这么喜欢和她凑一块?”她转头看向姜辞,眼神里的嘲讽不加掩饰,“姜同学,你不是总盼着我退出吗?现在我如你所愿。”
姜辞被她盯得发慌,却梗着脖子回嘴:“你别血口喷人!我和淮晏本来就是朋友,是你一直无理取闹!”
“朋友?”温姝辞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姜辞,你敢说你对他没别的心思?你敢说这些天你做的那些事,不是故意膈应我?”
她逼近姜辞,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你明明知道他的所做所为,他的为人,却还要和他做朋友?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呢。”
姜辞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沈淮晏突然伸手拽住温姝辞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捏碎:“够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却复杂得让温姝辞看不懂。
温姝辞猛地甩脱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怎么,心疼了?沈淮晏,你可真行,前几天还……”她顿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和愤怒咽回去,转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行,你们继续,我不奉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顾身后姜辞的尖叫和沈淮晏喊她名字的声音。
教室里,许挽悦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急得直跺脚:“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别吓我!”
温姝辞摇摇头,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许挽悦快急死了:“姝辞啊,你到底怎么了啊,别哭了好不好,是不是因为……”说到这她又顿住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呢。
温姝辞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疼。那些被她拼命藏起来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着把她淹没。
原来她以为的“不同”,不过是自欺欺人。沈淮晏的温柔也好,那些隐晦的关心也罢,在姜辞面前,都成了笑话。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可温姝辞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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