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朦胧

　　夕阳西下。

　　在走了很长一段路时，顾小风才觉得不对劲。

　　他怀疑地问陈希：“你家也在这边。”

　　陈希对他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不在啊。”

　　顾小风有些无语的停住脚步，“那你来这边干什么？”

　　陈希低头看看脚尖，没有答话。

　　她又抬起头，“走啊。”

　　顾小风没动，似乎要她说清楚。

　　陈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不走我走了。”

　　陈希真的迈开脚步走了，顾小风默了默，走在后面。

　　两人路线依旧一样，但不能说顾小风是在跟着陈希。

　　这就是他家的方向。

　　果然，当走到和运动会那天一样停住的路口转角时，陈希停下了。

　　她转过头，快步走近顾小风，影子被光拉的老长。

　　顾小风没吭声，陈希一时也没说话。

　　陈希本来是想一直跟着顾小风到他家，观察一下他家的地址的。

　　这样以后如果顾小风不出来，她就在他家楼下等他。

　　只是行不通了。

　　“以后我找你，你还会出来吗？”

　　顾小风看着眼前低头看着脚尖的少女，听见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语气里莫名带着几分寂寥。

　　夕阳就在他身后，他投下的身影几乎把面前的陈希和她的影子都包裹在其中。

　　顾小风恶意满满的开口。

　　“不会。”

　　果然看见陈希抬起头，眼睛里根本不是可怜巴巴的寂寥，而是恶狠狠的怨气。

　　陈希大声道：“不行，你得出来。”

　　顾小风开口：“我不要。”

　　陈希更大声：“你要出来。”

　　顾小风还是开口：“我不要。”

　　陈希整个人带上挑衅的意味，

　　“那怎么办呢？你要是不出来的话，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这里甚至距离他家至少还有两条街的距离。

　　两人偏头，都因为这傻乎乎的话忍不住笑意。

　　半晌。

　　陈希柔软着，像哄小孩的语气。

　　“你得出来啊。”

　　话语却有些偏执。

　　“不然我真的会找杨益行要到你家的地址。”

　　说完，没看顾小风的神色，快步离开了。

　　顾小风心跳隐隐加快。

　　他提起脚步，很快就回到家里。

　　刚进门就看到徐倩已经回来，此时正坐在沙发上。

　　徐倩见他回来，笑意满满，“小风，今天玩的怎么样？”

　　顾小风想起，心口如一地说：“挺开心的。”

　　随后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

　　“他们都说你做的东西好吃，让我一定要传达给你。”

　　这是其他三人当时一定要他这样说的。

　　徐倩更加高兴，“你这几个小同学真不错。”

　　“改天一定要让他们来家里玩呀。”

　　说着，徐倩拿出了一个被精美包装的小盒子递给顾小风。

　　“生日快乐，小风。”

　　顾小风浅浅露出笑容，“嗯。”

　　他把礼物拆开，里面是一个橘色的吉他效果器单块。

　　“今天的蛋糕怎么样？”

　　这是徐倩今天最近学的新品种蛋糕，别的吃的好说，对这个蛋糕确实没什么信心。

　　顾小风家没有对着蛋糕插蜡烛许愿的习惯，但徐倩在顾小风每个生日都会为他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

　　顾小风点点头，“也很好吃，都被吃完了。”

　　只是没告诉陈希他们这是生日蛋糕而已。

　　顾小风家和陈希家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等到陈希悠哉游哉的打开家门时，就看见陈屹坤一遍哼着歌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

　　陈希暗暗挑眉。

　　兴致这么高？看来进展不错。

　　她什么也没问，打了声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洗了个澡后头发也没吹，简简单单擦了一下后就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子上。

　　她脚尖用力，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随后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半晌，她拿起手机。

　　点进去，一眼就看到自己新添加的好友。

　　顾小风的头像是一只雪地背景上的胖乎乎企鹅。

　　她手指点了几下：我到家了

　　顾小风没回，她就找到吹风机打算先把头发弄干。

　　发根一点点变得干燥。

　　没过多久，她的发尾还是潮湿的。

　　陈希却突然关了吹风机，又拿起手机。

　　吹风机呜呜的噪音停下，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希看着手机上显示有新消息，她又点进去。

　　是顾小风发来的，她看着，勾了下唇角。

　　顾小风：知道了。

　　陈希的头发刚过肩膀，她清晰地感觉到一颗微凉的水珠自发梢掉下，沿着颈口流淌进衣物里。

　　她抬头，却怔了怔。

　　陈希面前是一块镜子，而里面的人正不自知的露出笑容。

　　陈希内心又忽然沉寂下来。

　　她静静看着镜子中的人笑容消失，嘴角微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好天气。

　　陈希和阮竹又回到了平淡中带着一丝乐趣的学习生活。

　　而顾小风却觉得自己的身边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这改变具体表现在，杨益行自游玩归来后就对他更加的热情，不仅吃饭就连上厕所都要问问他去不去。

　　杨益行本来就是一个外向的人，更别提他已经把顾小风当做共同面对陈希这个恶魔的战友。

　　这种热情实属正常。

　　但更大的改变是，自从那天陈希用他的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后，手机里就出现了连续不断的小红点。

　　都是同班同学给他朋友圈点下的数不清的赞。

　　顾小风自转学两个月来，就因为自己得天独厚的脸以及独特的冷淡气质成为一中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

　　如今朋友圈里的相片中，似乎还能看见他不可察觉的笑意。

　　他树立起的保护膜一朝被这条朋友圈捅破，明里暗里向他搭话表示拉近关系的人数不胜数。

　　这些天，他经常会在下课或放学后收到别人的邀请，甚至还有胆子大一点的女同学的情书。

　　而实际上，间接造成这种状况的人，在接下来一整个星期的时间里。

　　都没有如自己说的那样，主动去找顾小风。

　　那天回家之后报平安的信息竟然成为了短时间内两个人最后的交流。

　　陈希和顾小风两个人。

　　仿佛又心照不宣的陷入了一场谁先主动谁就输了的游戏。

　　而等到两个人再次见面，已经是下个周六。

　　顾小风是在自己新种下的树苗旁边看到的这个人。

　　两人不可避免地对视一眼。

　　陈希几乎是目光灼灼地在看着他，顾小风默默移开目光。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了水的瓶子，他走到小树旁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小树上多了一个看上去就粗制滥造的棕色木牌，上面刻着顾小风三个大字。

　　就连字也刻的歪歪扭扭。

　　顾小风蹲下去，将那块木牌拿掉，从自己的包里又拿出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黑色木牌挂在树苗上。

　　由于拿下来的木牌没处可放，他嘴角微抿，似乎有些不悦。

　　最终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他仿佛没看见陈希一般，将水浇在小桃树周围。

　　自始至终没再分去坐在旁边的人一眼。

　　水流尽数没进土壤中一滴不剩，顾小风又去打了一瓶水。

　　这些天里，顾小风看着那些无趣又无关紧要的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总会不适时地想起陈希那天最后偏执的话语。

　　顾小风不止一次的像旁观者一样探究自己的情绪，直到他清楚明白地发现一个不尽人意的事实。

　　陈希确实是他唯一一个有兴趣的，并且能轻而易举挑起他情绪的人。

　　而又似乎太轻而易举。

　　尽管就只是不出现在他面前，故意的消失不见。

　　这让顾小风产生了某种逆反心理。

　　但这次顾小风确实是完全想错了陈希的想法。

　　陈希不是有意消失不见，更不是故意要让顾小风惦念。

　　只是在那天，陈希恍然发现自己面对顾小风的回复竟变得从未有过的焦躁。

　　她便无师自通地刻意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精力都重新注入其他事情上去。

　　而今天是对顾小风和陈希两人来说不太寻常的一天。

　　几乎是等她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到这了。

　　但他们两个人不愧是同类。

　　当察觉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迫不及待的心情后，第一时间的想法竟然如出一辙，如此相同，是要先远离。

　　陈希看着顾小风浇了两遍水后，心情也慢慢变得平静。

　　她心知顾小风一定会在这两天看看这棵桃树苗，在这里倒也没等了太久。

　　尽管好多天没见，一看到顾小风时，那种热烈的情绪还是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面对同类不用掩饰自我的放松与兴奋。

　　即使这种情绪在看到顾小风无视她时又变成了赤裸裸的恶意。

　　陈希站起身来，走到顾小风面前。

　　“你一会儿有空吗？”

　　顾小风看都没看陈希就回答。

　　“没空。”

　　陈希一时间不知道顾小风怎么了，转到顾小风面前。

　　她语气不太好，“看着我。”

　　顾小风倒真的听了话看向陈希，只不过却以一种淡漠的眼神扫过。

　　陈希不知道顾小风在抽什么风，也不知道顾小风已经打算把自己从他的生活中剔除出去。

　　她见顾小风淡淡的眼神，想起自己这几天为有这么个同类如此焦躁的兴奋，顿时生了几分怒气。

　　顾小风俨然没打算搭理陈希，已经独自迈着步伐向着山下走去。

　　陈希快走几步追上，没个轻重的一把把毫无防备的顾小风推到旁边的树干上。

　　顾小风反应过来后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透着震惊和自己也不知道的怨气。

　　他和陈希眼神对上，一边盯着陈希眼中的怒气，一边把陈希推着他肩膀的手拿下去。

　　顾小风忽然展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眼中却没带着一丝笑意。

　　他在学陈希平时的笑容。

　　“陈希，有意思吗？”

　　他又冷漠开口。

　　“我不想跟你玩了。”

　　陈希盯着他的脸，话却更直白。

　　“你说不想就不想？”

　　陈希没觉得一个星期不见面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毕竟就陈屹坤来讲，作为最亲近的人，由于公司的事情繁忙，他们也总是聚少离多。

　　可她怎么想都只发现，顾小风突然的态度转变就是因为她这些天都没有找他。

　　就只能是因为她这些天都没有找他。

　　可他们甚至都没约定过。

　　“凭什么就得我去找你，你就不能主动找我。”

　　陈希刚说完，却看见顾小风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退后一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直觉告诉她今天她和顾小风的话题应该到此为止。

　　陈希却握着拳头，又下了一副猛药。

　　“以后你每天放学都要来找我一起回家，周末一起来浇树。”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顾小风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他弯着腰，肩膀压抑的有些颤抖。

　　从手臂流出的低沉的笑声却出卖了他。

　　他弯着眉眼，陈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笑的样子。

　　上次顾小风在笑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她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陈希微微怔住，他的笑容像春天吹过的暖风，把他的气质变得截然不同。

　　不再冷酷阴郁，倒是温暖柔和。

　　她听见了顾小风的声音。

　　他说，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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