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哀

　　我和他，在一起是错误的……？

　　谭清源觉得无法呼吸，好像有把钝刀在自己心上来回切割，一道道参差不齐的伤口裂了出来，都往外渗血。

　　他艰难地喘气。季睿琳的脸变得愈发模糊，睫毛一颤，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季睿琳捧着他的脸，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眼泪：“清源你总是这么爱哭，小时候就是这样呢，那时候还真担心清源你也是什么绛珠仙草的转世，那么爱掉眼泪。”

　　谭清源不知道说什么，怔怔地看着她。季睿琳的脸突然凑近，她用口衔住落下的一滴眼泪，唇瓣贴在他柔软的脸颊上。

　　“眼泪咸咸的啊。”季睿琳轻声说。谭清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在意识到的下个瞬间他迅速后退，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眼睛发红，声音颤抖地说：“你不可以……这样。”

　　“嗯？”季睿琳笑了笑，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啦。”

　　女孩的手温和又柔软，阳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仿佛是透明的。

　　谭清源眼里的情绪复杂起来，他正想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吓得立刻甩开了季睿琳的手。

　　池亦轩走了过来，如平常般和他们打着招呼：“睿琳，清源，你们怎么在这里？”

　　“噢，咖啡馆里出了点事情，许昊达的状态很不对劲，幸好清源帮了我呢。”季睿琳盈盈地笑着，目光看向谭清源，“他很勇敢。”

　　谭清源简直不敢抬头再看池亦轩了，只听到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清源，你要回家去吗？”季睿琳问着，池亦轩上前握住了谭清源的手，平静又不容置疑地开口：“不用送了，我和他一起回家。”

　　季睿琳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啊，确实，你俩现在住在一起呢。那我就不送了，你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清源啊。”

　　池亦轩的手紧了紧。谭清源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再像平常那样柔和，那样宁静，而是透着一股无法隐藏的冷意。

　　谭清源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刚刚发生的一切，季睿琳挽着他的手臂说说笑笑，和他亲密无间地聊天，帮他擦眼泪，甚至吻掉他眼泪的样子，池亦轩全都看到了？

　　他变得忐忑不安，失了魂一般，被池亦轩拉着往回走。一路上，他想开口解释，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池亦轩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格外平静，和往常一样。可是谭清源和他相处得久了，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意。

　　仔细一看，他看似无波的眼里还盛着层不易察觉的愠怒。看来这回池亦轩真的生气了。

　　回到家，池亦轩把门关上。谭清源正想开口解释，池亦轩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墙上，用力地亲吻。

　　谭清源害怕得睁大眼睛，和往常的温柔不同，这次的吻那么浓烈，那么沉重，带着不容侵犯的意味深深烙印在他唇上。

　　待银丝落下，池亦轩搂着他发抖的肩膀，在他耳边开口，呼吸声已经变得嘶哑：

　　“为什么要去找睿琳？”

　　“我…我怕许昊达会伤害睿琳，我没有多想……”谭清源开口，泪水沿着殷红的眼角滑落，“对不起，亦轩。”

　　池亦轩的眼底暗了下来。他不想听到谭清源说对不起，尤其是对他说。

　　无尽的痛苦与怒意在一瞬间压倒了理智，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深深亲吻着谭清源的嘴唇，双手把他按在墙上死死的不让他挣扎。

　　谭清源被吻到窒息，突然回想起季睿琳在这里吻他的那一幕，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涌上了令他后怕的恐惧：

　　他咬破池亦轩的嘴唇，紧接着猛地推开了他！

　　池亦轩一下子被撞到了身后的墙上。谭清源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他震惊到不敢相信，刚刚那是他自己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盯着池亦轩嘴唇上的鲜血，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话都无法说得完整：“对不起，亦，亦轩……我，我……”

　　池亦轩擦着嘴角上的血，突然间变得冷静了许多。他看向谭清源的眼睛，慢慢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还是忘不了季睿琳，对吗？”

　　空气里霎时间寂静无比。谭清源盯着池亦轩，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不，不要这样想，他不要他这样想……不要，不要！够了！！

　　他几乎一瞬间陷入崩溃，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池亦轩蹲下来向他伸出手，谭清源在触到他手的瞬间吼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池亦轩愣住了，渐渐抬起手。感受到手上温度的离去，谭清源将头埋得更深，口里不停地念叨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过了很久，他听到了池亦轩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慢慢关上了门。

　　最后的光也全部消失，谭清源一个人将自己搂得那么紧，然后坐在黑暗里。他埋头哭着，渐渐没了声音。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习惯了一个人孤独生活，一个人忍受痛苦，明明那么渴望温暖，可当生命中的光终于照进来时，他却觉得无所适从，害怕得想要逃离。

　　没人爱的小孩，你为什么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呢？他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

　　你又做错了，只会伤害喜欢你的人。

　　你不会爱人，因为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你也不会被爱，因为你抓不住自己想留住的。

　　谭清源，你不配得到幸福。

　　脑海中自己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另一个小孩的声音，尖锐，天真，又透着残忍。

　　谭清源，你得不到幸福的，只会一遍遍推开爱自己的人，让他受到伤害，他以后不会再爱你啦。

　　小孩的声音银铃般响起，音调越来越尖，伴随着纯真又无比刺耳的嘲笑。

　　你如果从世界上消失的话，他们几个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谭清源惶恐地抬起头，看到眼前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骇人的黑暗里。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去开灯，灯光一昏一暗地亮着，映着地上大片大片的水渍。这是什么？他低下头，顺着水渍看过去，他看到地板上躺着两条死掉的小金鱼。

　　他一怔，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尖叫声。他跪下去想捞起那两条金鱼，手指却被地上锋利的鱼缸碎片划破，滴落了大大小小的血。

　　血越流越多，沿着地板流向了窗户尽头。谭清源惊愕地抬头望去，偌大的落地窗前，地板中央立着一颗血红色的眼球。

　　眼球浸泡在血泊里，忽地转了过来，直直地盯着他！

　　“啊——”谭清源惊叫着，眼前一黑倒在了地板上。周围的黑暗渐渐褪去，他挣扎着站起身，发现有暮色透过窗户落了进来，屋里其实并没有那么黑。

　　他打开灯，发现地板上并没有水渍，那只鱼缸还好好地摆在桌上，两只小金鱼还在里面游动。他冲到鱼缸面前，捧起玻璃缸仔细往里面端详着。水波晃动开来，里面的金鱼被吓到了，飞快地游窜到缸底，发现无事后，它们又慢慢游了起来。

　　谭清源缓缓放下鱼缸，回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夜色。池亦轩早上好像和他说过，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

　　想到这儿，他冲到门口抓起了一把雨伞。动作太快了，雨伞不小心从他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他赶紧跪下来抓起雨伞，捧在怀里死死的，颤抖着拧开门把手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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