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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目
有种谎言叫讲的都是真话。
事实上,一如死诞者脱胎于死亡前不会遭受信仰审查,亡者的死而复生不必进行国籍甄别,弗雷凡斯人也并非亡灵复苏的特例。
以弗雷凡斯为圆心,在其邻近国家,相当一部分居住在边境线附近上的居民被骷髅与干尸吓得魂飞魄散、四处奔逃时,也有一些仍保有冷静的理智之人敏锐地发现,这些骷髅干尸似乎不全是来自弗雷凡斯的异乡人。
骨骼、服饰、随葬品、被破坏的墓穴……线索太多,俯首皆是。
但比起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洋洋得意,他们最先感到的是脊背发凉,心颤胆寒。
弗雷凡斯珀铅病流行,只一字之差就会变成波及邻国的大流行。人是健忘的,但在那些尸体还没有全部烂完的当下,即使想要强迫自己忘记也只是白白费力。
曾经美轮美奂的白色城镇弗雷凡斯早已变成禁忌,晦气与迷信之言在不同世界的不同国家的不同人种不论男女老少地同一存在。人们避之不及,拒绝谈论,拒绝思考,拒绝会议,似乎和它沾上一点边,就会莫名感染那种夺命疾病。
是以,比起国境中有受到致命伤害就会倒下的活死人肆虐,还是和弗雷凡斯有相似之处比较可怕。
这种情况下,没人原意承认那些亡灵中有自己国家的人,没人愿意和弗雷凡斯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在世经报的记者采访时,大家不约而同地统一口径,大谈特谈弗雷凡斯人阴魂不散、忘恩负义,乃至出现或贿赂记者或威胁对方不要真实报道的情况。
记者们来者不拒,软硬都吃,吃完嘴巴一抹,将情况如实上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何获得持续的热度,如何应复挑谭大众的兴趣,如何说着真话颠倒黑白……文字工作者们的专业正在于此。
弗雷凡斯毁灭背后的真相注定封存,但眼下吃一波大众对弗雷凡斯恐惧的流量,等到事件平息再吃一波周边国家寒风般冷漠无情的反转流量,新闻学魅力正在于此。
以上种种,仍在地下摸爬滚打的你一无所知。
你甚至还不知道弗雷凡斯已经无了,心里多少还有些与当地人沟通交流、了解情况的期许。
在矿境奋战的不知道多少天中,你适应了各种一惊一乍埋伏的有机物与无机物,确认了自己不用吃喝也能活蹦乱跳的身体特性(又或者是重新启动附赠满格电量,呵呵),并成功杀死了若干干尸、变异老鼠,变异昆虫、变异爬行类,甚至还有一两只鸟——多半是被矿工带下来、侥幸没被烧死又叠了一波幸运成功变异的。
这些活物——活动的生物及物体的共通点:去掉黑灰后都是白的。
这什么超级大白?美术生要是有了珀铅当颜料,是不是可以随便用画笔沾大白了?
珀铅是这个世界赠给弗雷凡斯的超级白颜料,可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的身体上也已经出现了白色斑块。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像白癜风患者,随着病情的加重,到后期就会变成白化病患者。
注:仅类比,请按字面意义理解,勿随意拓展。
你并不担心自己之后会带着一身白点闯荡。
被烧成熟肉的你都能被赐福复活成生肉,区区珀铅病,管它背后真凶是重金属中毒、辐射变异还是粉尘累积,反正在一键重启的逆熵面前都不值一提。
哼哼,小小复活一次,就是烧干现实世界所有人脑浆,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所以然的奇迹。
但这么伟大的游戏系统,竟也有自己的局限。
到底该怎样升级啊!
怪物们见你就开狂暴,抡起王八拳来却依旧和你打得有来有回,想来等级不高,卢恩掉得也只是聊胜于无,可积少成多,反复死亡掉落再拾取积攒,眼下你身上竟也有八万巨款。
虽然还不知道你这八万能升几级,毕竟这种游戏数值膨胀起来后期升一级所需卢恩说不定会用起津巴布韦币量级,但对于你来说,八万已不是个小数,随身携带这样一笔款项花不出去难免忐忑。
主要是死了还得再捡回来,有那么一两次掉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你都不知道自己又搭上几条命才把钱给捡回来。
财是下山虎,沉没成本恐怖如斯。
你撇撇嘴,借着新赐福点的光亮展开刚找到的地图,努力分辨上面的文字。
这是你努力成果的其中之一,系统将地图残片标记为【地图碎片:北海(弗雷凡斯)】。
其上印刷的铅字部分悉数录入系统地图中,但人写下的字并没有被识别。
[去找……医生……唯一的希望……]
地图上有一处被重重地圈起,力透纸背,可见书写者心情之激动。
在它一旁写着这样的句子,你努力辨识,拼尽全力猜测那到底是什么字母。
“y”还是“g”?先按“g”来试一试。
这个单词开头是“tra”没错吧?那发音是什么?“tr”+“a”?
等一下。
之前冲浪的时候好像看到过,有本翻译手册标注“Trump”应该翻译为特O普。
试一下,这样的话,就把“Trafalgar”音译为特拉法尔加——
不好意思,再等一下。
你怎么觉得这个名字特别耳熟呢?
特拉法尔加、特拉法尔加……
!
想起来了。
哪怕你现下拥有了母语级的日语与英语读写说能力,但原生母语终究更胜一筹。
你恍然大悟:是英法恩仇录的又一代表性战役,特拉法尔加海战!
这下你对那名以战争为名(或者姓?)的医生更加感兴趣了。
虚拟创作以现实为参考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能单纯图省事,可能有寓意方面的考量,也可能想做成彩蛋。
但不管如何,名字是特拉法尔加的医生,多半比名字是大卫、玛丽的NPC要更重要一些。
最起码文案想名字的时候都多想了一下,总不能让脑细胞白白牺牲吧?
你继续分辨地图上的手写笔迹。
[我应该听特拉法尔加医生的话……我应该听的,该死的,是我太愚蠢了,我不该那么早出院,我不该逞强……完了,都完了,所有人都生病了,他们不让我们出去,说这是传染病,我们的家人也会被关起来……
他们都错了,特拉法尔加医生明明说过这不是传染病,他绝对不会误诊,这是毒,是我们中毒了!我必须逃出去,必须告诉特拉法尔加医生这件事,他绝对会阻止他们……]
混乱、癫狂的笔迹到此为止。
显然,书写者已经很难保持有逻辑的思考,他甚至没有考虑过一名医生如何螳臂当车地阻止资本,只是一厢情愿地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希望中。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重新集中注意力。
接下来有两种可能:
第一,特拉法尔加医生兼有医术与医德。
那么珀铅病无害化处理的背后,就是当地政府的不作为。可为什么要把这种病定义为“传染病”?如果这里被认定为疫区,珀铅被认定为传染源,那不要说挣钱了,说不定都会被愤怒的人给冲烂——
除非弗雷凡斯已经没有价值了。
能让一座靠矿产发家的城市失去价值的,也只有矿产本身的枯竭。
第二,特拉法尔加医生有医术,但没有医德。
无意冒犯,但医生这一职业确实倍受反派们的青睐。如果他将传染病包装成可以治愈的中毒,以此冲击政府公信力,无限拔高个人威望……糟糕,这样想下去的话感觉就是《逃O2》里克诺斯的O教剧本了。
总之,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你都应该去找到他。
这样下来,原本的计划就更加明确了:在达到地上后,就努力偷偷摸摸溜去找那位特拉法尔加医生吧!
你没有找到特拉法尔加医生,但你找到了特拉法尔加医生家的废墟。
废墟。
重复表强调。
……
私密马赛先前对您做了很不好的揣测!这就土下座谢罪请宽恕!
在千篇一律的矿坑作战后,你总算重返地上世界。
但在你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时,你发现自己的所有警惕小心戒备都是自己吓自己。
这里空无一人,满地积灰,残垣断壁,不比你的出生点好多少。
如果将那里定义为中世纪废墟,这里就是工业时代废墟。
和当地政府掰头、躲避通缉的游击设想就此结束,眼下是孤岛求生之城市番外版。
废弃的建筑,荒芜的大地,不同于相对封闭、少有气流流动的地底矿坑,风、雨、雪……大自然带走了黑灰,眼下天气正好,万里无云,空旷的弗雷凡斯所有的一切都在阳关下反射着钻石样的光芒。
纯白,但并非无暇。
建筑残破,道路也坑坑洼洼,一副被狂轰乱炸过后的倒霉模样,昭示这城镇经历的磨难不止珀铅病,还有战乱。
至于是走投无路的内乱,还是攻城略地的外战,又或者两者皆有,就要看你接下来的探索了。
这里有太多可检索的地方,有价值的却不一定多。你也已经有了目标,打定主意在探索完特拉法尔加医生处前,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除去颜色,弗雷凡斯遗址给你的另一印象是“安静”。
你穿行过无生气、寂静到恐怖的城镇,偶尔可以碰到一两具缺胳膊少腿的干尸,它们没有察觉到你的活动,缓慢而僵硬地移动。
在压抑的氛围下,你绕开它们,最终停在一处同样残缺破败的诊所面前。
将它说成诊所未免不太尊重它的占地面积,就大小与残存建筑物来看,这是一处私人庄园,有充足的空间用于治疗病人,并满足医生及其家人的居住需求。
你仰起头,正中建筑顶部的红色十字连同尖顶一齐摇摇欲坠。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那枚红十字下方被削去一角,看上去就像是倒十字。
医院大门摇摇欲坠,只剩半扇。这家医院或许也有过能让人放松身心的庭院,但现在一切都是光秃秃的白色。
这里没有参观的意义,你也没有游玩的心情。走进通风效果好到爆炸的医院内部,你顺着塌了一半的楼梯向上爬,开始逐层搜索。
老实讲,意义不大。
不同于有地下水、空间小,起到了微妙防空洞作用的潮湿地底,地面的火势明显更加凶猛也更加狂暴,医院内外都被烧过一次,依稀可见可疑的焦糊痕迹。
这里同样遭受过轰炸,残存的墙壁上有巨大的弹坑,楼梯的金属扶手先融化再凝固,牢牢黏在下层的地板上,就像令人头大的口香糖。
大概是史上最坚硬的口香糖了。
毫不夸张地讲,想要在这里找出明确完整的线索链,难度堪比无中生有。
固然,医院惨状本身也是一种线索。同城镇相似,你没有在这处废墟中找到明显的人类尸骨,想必事后有人清扫,说明他们有基础的防疫意识。
结合地图遗言来看,明明有医生发现了这并非传染病,却依旧没有阻止惨剧的发生。
□□,而是人祸。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你没有辨别过失杀人与故意杀人区分的兴趣——不管有什么理由,轰炸医院都是人渣中的人渣,令人作呕的畜生。
默默将搜寻的重点放在了保险箱一类的事物上,你祈祷能发现被炸得洞门大开又没有粉身碎骨,还能对内容物有保护作用的保险箱。
虽然你也不知道医院要保险箱有什么用……
或者换个方向,找档案室、手术室之类可能使用钢质门的空间。
以眼下疑似中世纪或工业时代的世界背景来看,除非科技树歪到一定程度,不然这家医院的所有患者档案都应该是纸质。
开门,在房间里晃一圈,触发能触发的所有调查点,然后关门离开,继续看下一个房间。
火灾和战争不孚众望地没有给你留下可以舔包的物资,你只发现了一些人骨碎片,但奇怪的是,你并没有在这里碰到任何一个死诞者。
回忆起矿坑中被各色怪物袭击的惨况,你不由得提高警惕,以至于在打开新的一扇门,看到面前一个巨人般高大的半透明水母时,你条件反射地举起了剑。*
它没有攻击你的意图,只是在半空上下浮动,闪闪发光。它巨大的伞状体收缩再舒展,下方的触手有规律地伸展,如同一只真实的海洋水母。
这与整座医院、整个弗雷凡斯的画风格格不入,好像童话中世纪误入黑残深中世纪。
你突然想起了那个同样是半透明的电话虫。
难道这也是一个灵魂体吗?
你尝试着靠近它。
“……哥哥……”
水母发出了稚嫩的童声,听音色或许属于女孩。
你吓了一跳,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翻滚,拉开距离,眼睛一眨不眨,观察它。
水母没有理会你的一连串动作,它就像游戏中的NPC,自顾自地念着自己的话。
“……哥哥,到哪里去了?爸爸妈妈,也不在。”
“不是约好了吗?说等我病好,就一起去祭典……”
“我一直在等喔,很想出去也听话地没有出去,一直在等喔……”
它的伞状体收缩,触手也皱了起来。
“夸夸我吧,谁都好,夸夸我吧。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
这个水母看上去非常委屈——
等一下?这玩意儿真的有情感吗?
但说到夸夸……谁又不想要个夸夸呢?
作为一名穿越的倒霉社畜,你觉得自己也需要夸夸!
耐痛性拉满,反复死去活来,还有不友好的世界观——你没在开玩笑,你也想要夸夸!
先夸带动后夸!
你小心翼翼地靠近。
它没有攻击你。
你再挪近一步。
它仍然没有攻击你。
于是你开始感动地思考夸夸水母的具体操作。
就冲它稳定的性格、绝不跳脸的友好,你一定要夸夸它!
你不能说话,只能写字。
但水母能读懂字吗?
倒不是怀疑水母生前的识字能力,主要是在你的认知中,水母这种生物是没有眼睛的。
或者,直接写到它的伞状体上?
你犹豫了下,左手拿剑,右手伸出食指,慢慢地、缓缓地、不时猛地一收手地,尝试抚摸水母。
在你即将摸到前,它恰好舒展伞状体,那发光的表面便蹭上你的食指。
你僵硬一瞬,而水母没有别的行动,于是你鼓足气在上面写着。
[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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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先打了不少灵魂水母的话,遇到这个的时候就很有可能一剑捅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