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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暴躁
“就出去执行一次任务,你就想把我们局的名声败光吗?你眼里还有没有集体荣誉,还是你之前泄完私愤后发觉自己还挺能耐,长本事了。”
张磊气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只手指着沈奚洄的鼻子,另一只手用力将隔壁单位转交过来的投诉信往沈奚洄脸上扔,“我看你是上次的罚还没挨够。”
几张纸就算打过来也没什么威力,但沈奚洄还是偏身躲过了那轻薄一击。她眼睛定定看向这位气急败坏,甚至暴跳如雷的副局长,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张副局长,我不明白…我犯了什么错。”
艹,这话听得张磊直想爆粗口,整个局里谁敢叫他副局,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能不清楚吗。他深吸了几口办公室的乌风浊气,告诫自己是主抓作风建设的,不能被沈奚洄这种局内毒瘤带跑偏了。
“明知借用的是那边的身份,还出去作威作福,对学校教授毫无尊重。在局里大打出手还不够,你还要出去丢人,等着受罚吧。”
“好。还有什么事吗?”沈奚洄嘴上没什么攻击性,一双黑瞳却直勾勾锁在张磊身上,平白透着几分凶气:“没事我先回去了,最近刚有点工作,不像前些天那么闲了。”
不像前些天那么闲,等着在办公室里被骂,毕竟,你的话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要忍着不开口还是挺难的。
张副局觉得胸腔有一团火,偏生对面看着又一副乖乖受罚的模样,那火喷不出来,烧到了肝脏,又烧到肺腑,一点点灼伤他。他看了眼斜对角的监控,一时哑火,又坐回椅子上,激起一摊尘雾。
他扶着脑袋喝了口茶灭火,怒道:“去,滚出去,别忘了给马主任道歉。”
沈奚洄弯腰捡起那封投诉信看了眼,里面通篇都是些“尊重”、“素质”、“教养”之类的废话。她将白纸揉作一团,眼无波澜:“道歉可以啊,但您也要问问马主任,愿不愿意接受我登门道歉。”她将“登门”二字咬得极重,显得诚恳至极。
想到先前的个性之谈,她关门时还稍加了些力度,副局办公室的门看着比他们办公室的要好上些,想必可以承受得住她以下犯上的个性。
这一使力,整个楼道都是那铁门合齿的回响,也顺势遮住了办公室内的狂吠。
沈奚洄眼睛低垂着,忍痛往回走,却直直撞上一堵肉墙,深蓝色布料极其熟悉,下面连皮带骨的肉却认生,软硬兼施,将她弹开一段距离。
“江清涧——!”
沈奚洄抬头,从内到外的压抑爆发开来,她揪住江清涧身前的布料,往侧面用力一推,将他重重钉在墙上。肉身到底不如墙体硬,两相冲撞,墙体岿然不动,江清涧却没忍住猛咳出声:“咳咳咳——”
她不松手,江清涧也不动,温热的轮廓在她掌下一起一伏。
“怎么,在里面不开口,乖乖认罚,在下属面前就暴露本性了。”江清涧瞳孔下压,在收紧的力道中继续张口:“你向那些人动手时想过会受罚,向马主任施威时也可能想过。那现在呢,你想过吗?”
“你现在爽了,处罚你也认了,那些人活该,你呢?也活该被关吗?”
右肩处的伤因为身体的紧绷越发难耐,沈奚洄一寸寸收了力,眼中寒意渐深:“不然呢?我要的就是当下爽了啊。至于现在,添上你这一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你。”江清涧忽地苍白一笑,将胸前的衣物拉扯平整,进了身后的办公室。
哐啷——
钢板门又猛猛挨了一击。
沈奚洄僵在原地,略微有点不自在,方才应该忍住的,但身上的痛蚕食了她的一部分理智,江清涧的那一撞就像个导火索,将她彻底引燃。
燃烧,熄灭,冷却,这个过程很快。她带着燃灭的灰烬,沉了下来,一步步走向电梯。
这段路突然变得极为漫长,漫长到她思绪渐远,甚至回到了孤儿院里。
“像她这种天生暴躁的小孩,哪天疯了都有可能,您确定要领养她吗?”
阿姨悉心介绍着每个孩子的优点,轮到她时,温和化作雨雾,没有优点,只有疑症。
小孩子们还没学会说坏话要避人,又或许是她耳力太好,他们软稚的声音总能传到她耳中。
“离她远点,阿姨说她有病。”
“嘘,别看她,**只是玩了下她的玩具,就被她揍哭了。”
还有些捏着一把又一把土粉,洒进禁闭室窄得可怜的缝里,一边在外面发出“略略略”的声音。
……
远方的残音渐次传来,化作浓雾,钻进鼻腔和耳道,堵住眼睛,慢慢蔓延到胸口,缠绕、堵塞、肿胀……
等雾气散开,沈奚洄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放着冰袋和一支喷雾,下面垫着的纸被袋上的水洇湿,扭曲着贴在了桌上。
贺昀看她进来,从电脑前抬头,“江教授刚问我你去哪了,你没见着他吗?他听见你去了副局办公室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指尖触及冰凉,沈奚洄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她扯开衣领,将冰袋塞到灼烧处绑住,两重温度一激,麻醉了些痛楚。
“这样吗,可能刚好错过了。”
沈奚洄愣了几秒,手机“滴”的一声,将她的魂儿拉了回来。低头一看,是技鉴科的消息。
【经鉴定,该视频并未有后处理痕迹。】
所以,真的有鬼。
“但哪里有鬼可就难说了。”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清涧先前说的这句。
科学狂人不信鬼神,因为书本与试剂中透着的不是香灰味。沈奚洄也不信鬼神,因为灰败潮湿的角落里,总有人不生不死,而神祇骷髅也不闻不问。
她沉下脑袋,挖掘着旁门左道深处存留的正经知识残骸。那无踪影的兜帽鬼也许是更高级的人工智能,足以干扰监控的那种。毕竟,现代报道总喜欢吹嘘城市的智能化,像监控这种小玩意,早在多少年前就全AI覆盖了。人类讲究互帮互助,那人工智能互相遮掩一下也并非奇事。
按上面的意思,陈溯反正已经死了,这次的案子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只要调查下潜在危害程度即可。现在推测出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AI同伙存在,她也算可以有个交代了,真指望他们这三人小破组逮住那兜帽鬼也不现实不是。
沈奚洄低头找了会儿,在柜子最底层翻出了一本结案报告。
呵,在最智能化的局里做最原始的事,亏周在野想得出来,手敲的字他不要,偏要手写的原件封存,说是良好的工作习惯值得每个人践行。
行吧,践行——
第一次翻开这报告,还真有潜在风险一栏,沈奚洄活动了下左手,拿着笔在黑框中画了五颗黑色星星。一颗缺了点尖尖,还有一颗涂得极不均匀,剩下三颗嘛,凑活能看。
沈奚洄品鉴了下自己的杰作,点点头,将报告甩在了隔壁桌。贺昀在整理相关证据和一应说明,她的右手写不了字,那……只能是江清涧来干了。
她拉出抽屉取了根糖,左手和门牙一并使力,甜味就戳进了嘴里。看着桌上的喷雾,又看看一抽屉的糖,沈奚洄眼中松了点劲,两指捻起一根甩在了结案报告上方。
权当做赔礼。
口中的糖滋滋往外冒着蜜意,将先前的不快腌在了最深处,仿若未存。她想到小时候惹周在野生气后,他叼着跟烟,自己也学他,伸手去取,被周在野一下拍掉摸在烟盒上的手,“小孩子家家的,学我干嘛,这是大人的坏习惯。”
她当时似有所感地点点头,大股的烟涌进嘴里,滋味看着确实不怎么好。
等下次周在野回家,就给她带了一大盒棒棒糖。于是两人心烦时,一个叼根烟,一个叼根糖,静静坐一排,云雾里夹杂着甜意,再大的不快好像都能捱过去。
哪怕老周确实能做她的靠山,她也绝然不会靠在山上。在这处处长眼睛的地方,能忍的最好忍过去,不能忍的,挨顿罚也就完了。最初那段默默无闻的假象已然被撕开,至少现在,在旁人看来,她是个不敬尊长,无恃亦无恐,但多少还听点话的混货。这样的人,和局里的一把手能有什么关系呢。
沈奚洄阖上的眼再度睁开。她将冰袋取出,用胳膊夹着衣料,怼着青紫处上喷雾。本以为按她的身体,能恢复很快的,就没打石膏。但现在才过了一天,还是得控制着点。
方才的冰镇得伤处僵了许多,喷雾贴到皮肤上时甚至没什么感觉,沈奚洄刚准备再来一下,门把手咔哒就转了下来。她赶忙将冰袋和喷雾收进了柜子里,柜门和房门同时合住,应该没被听到。
直觉告诉沈奚洄此刻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她随便点开一页资料浏览着,手指持续滑动着鼠标滚轮,反正没回头看一眼。
江清涧一进门就看到沈奚洄奶油色衣肩湿了一坨,桌上的东西也不知所踪,他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垃圾桶。
还行,没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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