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兽

　　郦決毕竟并没有正式见过杨驿，在他还有些不确定的时候，那人已经抓着宁嘉瑜的头发提起。

　　“说说，刚刚那一拳，谁教你的？”

　　宁嘉瑜振动了一下，又被压下去，他还是没说话。

　　“……操，这小子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能一拳揍晕人？”半趴在地上的人被扶着靠在一边，勾着头哼唧，看起来应该还有意识。

　　体型颀长的少年暼了一眼地上晕乎的人，转头看着宁嘉瑜，声音很是柔和，一点看不出他现在手上粗鲁的动作。

　　“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嗯？”

　　“……垃圾。”宁嘉瑜喘着粗气，憋着气挤出两个字。

　　听他这么骂，那人笑了，松了手轻轻拍拍他的脸：“有种。”

　　话刚落，旁边按着他的混小子已经一拳捣在他肚子上，宁嘉瑜猝不及防，却马上硬生生咽下了痛呼，反射性软了身子，跪撑着地面发出“嗬嗬”的干呕声。

　　郦決把手里还未完全吸完的烟头一掐，扔在地上，碾着未燃尽的火星向前迈步。

　　走近的脚步声显然打扰到了那些小崽子，几双稚嫩又带着恶意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尤其是穿着白色外套的少年，他目光不耐又懒散，见只是一个闲散着步子走过来的人，他不在意地掀了掀眼皮，没有丝毫慌乱。

　　边上有人张口拦他：“喂，你走错路了。”

　　郦決没理他，站定。

　　“宁嘉瑜。”

　　被人摁住的那个人影在他出声的一瞬僵住，微弱挣扎了一下，却又因为疼痛抽着气蜷缩起来。

　　面前的几人眼神透出点惊疑瑟缩，毕竟对大部分学生来说，“家长”这个概念在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威慑力的。

　　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不怕的，比如站在对面中间的那个小崽子。

　　“怎么不回应啊？有人叫你呢。”

　　一只干净的蓝白相间鞋子踢了踢跪倒在一边的宁嘉瑜，似乎在好心提醒。然而那个力道明显不是为了提醒，本就勉力撑着地面的宁嘉瑜被他踢得软倒在了一边。

　　“真弱。”撇了下嘴，他抬起眼。

　　“你是他什么人？”看着郦決歪了歪头，他拉长音调，周围几人不由向他看过去：“你们——见过他吗？宁嘉瑜什么时候多了个‘家长’？”

　　“看着眼生，是没见过……”

　　“……我看过宁嘉瑜写的家庭表，他只有个姐姐家里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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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相嘀咕几声，好似突然醒悟过来一样，马上有人扭头盯着郦決嚷嚷道。

　　“妈的你谁啊！”

　　郦決有点苦恼得扒了扒头发，叹口气又笑了下，依旧只对着那个伏卧在地上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人说：“宁嘉瑜，刘老板还等着你，说好今晚你和你姐都要过去。借钱的时候好说话，还钱的时候装成这样躲着可不行啊。”

　　他无视的态度显然有点惹恼了眼前几个年少气盛的人，单对单光看体格肯定没人敢在郦決面前撒野，但一群人凑一起，哪怕对方是个健壮高挑的成年男性，他们也没多少惧意。

　　三五个人骂骂咧咧地围上来，嘴巴里骂的也是脏，眼神更是挑衅。

　　“给老板办事而已，麻烦各位让一下。”郦決皱眉，微微撤了一步，说得很是客气，“我没有揍小孩的习惯。”

　　他这么说当然是故意的，这状况下想兵不血刃带走宁嘉瑜一点都不现实，只能给点由头“被迫”反击一下才能速战速决了。

　　“操！”

　　“臭傻逼，你说谁小孩子呢？！”

　　哈，这年纪的男孩就这点好猜，一点必炸。

　　炸毛上头的几人看着他眼神恶狠狠得，有个胆子大点的，过来就对郦決上手了。

　　他肌肉绷紧却没有动作，肩膀不动声色地卸力下塌，那只伸过来要推搡的手掌只是看着砸到他身上，实际是挨着肩膀空推一下，上手的人自己还差点扑倒，下意识另一只手拽向他衣角。

　　郦決侧了侧身躲开，那毛头小子打了个趔趄，稳住身子后更恼火了，转过身捏着拳头直接往他身上招呼，而这一行径也激得周围几个都扑了上来。

　　但说白了他们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和郦決这种靠打架吃饭的人来说，速度、力量、技巧没一个能比得上，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

　　郦決出手迅捷精准，没有多浪费一点动作，闪转之间，一人赏了一拳，挑的都是懵逼不伤脑的部位，没两分钟就成功让这群嘴巴不干净的小崽子们或蹲或卧，在他面前勉强腾出了一条小道。

　　揉了揉混乱中擦到掌风的肩膀，一边把微微凌乱的衬衫拉好，郦決走到宁嘉瑜身边，低头看他。

　　“喂，还能站起来吗？”

　　宁嘉瑜喘着气，手撑住墙面，慢吞吞地以一种狼狈的姿态站起来。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没说话，冲郦決摆了摆手。

　　除了最开始肚子上挨的那一拳，刚刚的混乱中其实没人顾得上理会他。等他躺在那里缓过劲儿，抖着眼皮抬起头，才发现郦決已经三拳两脚把围上去的几个人都揍翻在地。

　　这些人平时和沈驿混在一处，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现在看着他们躺在地上哀叫的样子，真是让他心里极其痛快。

　　肚子上的疼痛还一阵一阵的，脚上有点发麻，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刚要把丢在一边已经有点脏兮兮的手提袋拽过来提起，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支廉价的打火机，指节长时间的抓握一时间竟只能痉挛般蜷着，掐得掌心发疼。

　　宁嘉瑜停顿了一下，默默换了只手提起书袋抱在怀里，转身朝郦決、或者说是朝着巷子外走去。

　　他身形还有些不稳，沾了灰的脸上低眉垂眼的，没什么别的表情，看着倒还冷静。

　　“宁嘉瑜，刚刚那一拳是从他那学的吧。”

　　对方一群人里唯一一个还站着的，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人开口道。

　　作为这场霸凌的主导，之前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反倒更像个旁观者，看着郦決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那些人身上，一动不动。

　　光线昏暗，郦決最开始以为他是吓得不敢动，现在看过去，那双眼睛里带着天真的恶意，有兴奋、好奇、审视，却唯独没有惧怕。

　　真他妈怪胎，而且看起来比杨朝那种鼻孔朝天的公子哥更难搞。

　　宁嘉瑜这小兔崽子也是，之前不是说揍他的人叫“沈驿”吗？这明明是“杨驿”。郦決有点头疼，但现在不是要把这些搞清楚的时候，反正今天他必定是不认识杨驿的，就算杨霄云或者时闻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因为宁家姐弟确实欠过老刘的钱，他也确实在老刘手下做事，至于钱还没还上、又或者是不是今天要还，八句真话夹着两句谎话最难分辨了。

　　宁嘉瑜听到杨驿的带着肯定意思的问话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郦決身边没有回头，但嘴唇紧抿，脸上泛起的怒意让他双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郦決抬手握住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臂微微用力，目光一转，落在杨驿身上，脸上带了点被打断的躁意，仿佛已经耗尽了耐心。

　　“学？”他嗤笑一声：“不过是挨打挨多了，猪都能学会拱两下嘴，何况是人。”

　　“宁嘉瑜，借了钱来上这么好的学校，这时间用来打架可真够浪费的。”他语气略带遗憾地对着宁嘉瑜说道，可眼神却始终放在杨驿身上。

　　说完，他扣了宁嘉瑜的臂腕随手一带，把人往后推了把，抱着书袋的人踉跄两步，终是忍着没出声，只停顿了一下，低了头往巷口走去。

　　“抱歉，今天人我必须带走。至于你们之间的问题——”他顿了顿，扫了眼周围还没爬起来的几人：“……我没兴趣掺和。”

　　“……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掺和？”杨驿冷笑一声。

　　“这样正好。人我带走了，你们玩。”郦決表情微敛，点头道。

　　之后他不等杨驿回应，转身两步就赶上了宁嘉瑜，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一同走出了小巷。一直到拐了弯重新踏上大路，身后那道如影随形阴沉沉的感觉才消失了。

　　妈的怪不得和杨朝是俩兄弟，这种富二代是批量培养的吗？话都能说出一样的。

　　走到大路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了，郦決没放任宁嘉瑜自己回去，拉着他上了车。做戏做全套，省的以后出岔子，尤其是牵扯到杨家，他可不想栽在这种小事上面。

　　宁嘉瑜意外的没反抗，乖乖上了车，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显得沉默又局促。

　　说了句开车，郦決看着窗外景色动起来，揉了揉眉心，才开口道：“宁嘉瑜，刚刚那个人，是你说的沈驿吗？”

　　原本坐在前面的几人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听郦決说话了，一个个耳朵支得老高。

　　“……是。”宁嘉瑜还抱着他那个脏兮兮的书袋，两手扣在一起抖了抖。

　　“但是……他好像真名不叫这个，听老师说他下学期就不在这念了。”他垂着眼，声音有点麻木，又有点小心翼翼：“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是我同桌偷偷和我说的……”

　　“真名是什么？”郦決打断他。

　　“不知道……但应该是姓杨。”

　　真够操蛋的。

　　郦決闭了闭眼叹口气，胸口有点闷，他不由抬手把领口扣子松了两颗，侧头一看，以往对着他总是一副冷脸样的宁嘉瑜现在像个鹌鹑似的缩在那里萎靡，倒弄得他有些想笑，心里那股憋闷也消了大半。

　　杨驿又怎样，说穿了也是屁大点的小子，看前两天杨霄云的行事和后来助理仅有的几句委婉暗示，这两兄弟估么着是同父异母的关系。那小崽子怕是在家里没少受气，不敢在家里撒泼，一肚子坏水只能在学校里挑软柿子捏。

　　心里轻嗤一声，郦決让瘦子先绕路开到宁佳玥那把这个小麻烦精送走，他们兄弟几个今晚该喝喝该吃吃，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

　　*

　　站在巷口看着那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古董开走，路灯下的人微抬着下巴，面无表情。

　　好一会儿，衣兜里嗡嗡地震起来，他才动了动，从兜里掏出手机。

　　“郑叔。”

　　“没什么，你过来吧，我在门口。”话刚落，身后巷子里的动静让他皱了下眉，抬脚往前走去：“对了，让人再开辆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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