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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复一日的坚持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清辉,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影。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句子,在键盘上悬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文档上依旧只有寥寥几百字。犹如一块干涸的海绵,无论怎么挤压,都挤不出一滴水来。
这种灵感枯竭的时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人困在中央,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光里的影子》出版后,我收到了不少赞誉,也收到了出版社的约稿。
编辑说:“秋韵,读者很喜欢你笔下的细腻,下一本书,能不能再写一个关于青春的故事?”
我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可真正坐在电脑前,才发现那些曾经信手拈来的情绪,突然变得晦涩难懂。
我试图再次捕捉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己,捕捉那个少年身上的光,却发现记忆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光斑,抓不住,也拼不拢。
“写不出来就别硬写了。”林溪发来消息,她毕业后回了老家,成了一名语文老师,“你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就是突然觉得,好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我敲下这句话,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突然觉得很疲惫。
那些藏在心底的暗恋,那些兵荒马乱的青春,那些无处安放的遗憾,好像都随着《光里的影子》的出版,被掏空了。
“哪能呢?”她发来一个笑脸,“生活还在继续呢,新的故事也在发生啊。”
“你是不是太久没出门了?整天闷在房间里,灵感都被闷跑了。”
林溪的话宛如一道微光,突然照亮了某个角落。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凌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清醒了不少。
楼下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立着。
是啊,我好像真的把自己困在了过去里。
写完《光里的影子》后,我几乎没怎么出门,每天对着电脑,试图从回忆里榨取新的素材。
可回忆就像一潭死水,反复搅动,只会沉淀出更多的泥沙,而不会长出新的涟漪。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打开电脑,而是换了身衣服,走出了家门。
初夏的阳光很暖,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
公园里有老人在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有妈妈推着婴儿车,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在长椅上讨论着什么,笑容明媚。
我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下,看着眼前这幅鲜活的画面,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慢慢松了下来。
除了那段被暗恋填满的青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正在发生的故事,这么多值得被记录的瞬间。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识地走出房间。
我去菜市场看阿姨们讨价还价,听她们说今天的黄瓜比昨天的新鲜;
我去公交站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看他们脸上的疲惫与期待;
我去图书馆的旧书区,翻那些泛黄的日记本,想象着它们的主人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
这些观察像涓涓细流,慢慢汇入我的笔端。
我不再执着于写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女孩,开始写菜市场里为了一毛钱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却给乞讨老人递了个馒头的阿姨;写公交上默默给孕妇让座,自己却站了一路的少年;写图书馆里总坐在同一个位置,用放大镜看书的老爷爷。
我的文字里,开始有了烟火气。
不再是那种轻飘飘的、带着易碎感的青春呓语,而是多了些沉甸甸的、扎根在生活里的东西。
有读者留言说:“秋韵的文字好像变了,以前像玻璃杯里的白水,现在像陶罐里的茶,越品越有味道。”
看到那条留言时,我正在煮茶。
水汽氤氲中,看着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忽然明白,写作和泡茶是一样的,都需要时间沉淀。
那些经历过的、观察过的、感受过的,都会像茶叶一样,在时光的水里,慢慢释放出自己的味道。
但创作的瓶颈并没有完全消失。
新书写到一半时,我又陷入了停滞。
这次不是因为没有素材,而是因为太想写好,反而变得束手束脚。
我反复修改同一个段落,删了又写,写了又删,直到屏幕上的文字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都认不出。
出版社的催稿信像定时炸弹,每隔几天就会准时出现在邮箱里。
我看着那些措辞委婉但带着压力的文字,心里压了块石头。
有次甚至想过放弃,觉得自己可能只是昙花一现,根本没有写下去的天赋。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了所有的退稿信。
那些信堆在一起,厚厚的一沓,每一封都记录着一次失败。
有封信里,编辑用红笔写着:“你的文字很细腻,但太私人了,像锁在抽屉里的日记,读者进不来。”
那句话,刺破了我一直以来的侥幸。
我始终没有真正走出那个角落,始终在用一种自我封闭的方式写作。
那些关于卓悠南的记忆,那些不敢示人的自卑,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我和读者隔离开来。
我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光里的影子》。
扉页上,我写着:“献给所有曾在角落里仰望光的人。”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写的不应该只是“我”的故事,而是所有“我们”的故事。那些相似的敏感,相似的怯懦,相似的、对美好的向往。
那晚之后,我删掉了那版改得面目全非的草稿,重新开始。
这一次,我不再刻意回避那段记忆,也不再把它当作唯一的光源。
我写阿默如何在毕业后找到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挤地铁,吃盒饭,却依然在深夜里读诗;
写她如何在听到某首歌时想起那个少年,心里泛起涟漪后又很快平静;
写她如何在某个雨天,给一个没带伞的陌生人递去一把伞,像当年那个少年曾对她做过的那样。
写作的过程依然不轻松,有时还是会卡住,还是会怀疑自己。
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而是学会了停下来,去菜市场逛逛,去公园坐坐,去感受那些真实的、流动的生活。
新书完成那天,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
手机震动,是编辑发来的消息:“初稿我看了,很动人。秋韵,你长大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喜悦,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释然。
原来那些日复一日的坚持,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夜晚,那些自我怀疑又自我重建的时刻,真的在慢慢塑造一个新的自己。
这本书的出版过程比上一本顺利得多。
签售会那天,来了很多读者,排着长长的队,从书店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
他们手里拿着书,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像一群赴约的朋友。
有个女孩在签名时,红着脸说:“秋韵老师,你的书让我敢跟喜欢的人表白了。虽然被拒绝了,但我不后悔。”
我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己。
如果那时的我,能读到这样一本书,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很快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有那样的遗憾,才有了现在的文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在她的书上写下,“勇敢的人最可爱。”
签售会结束时,夕阳正好落在书堆上,给每本书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编辑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咖啡:“恭喜你,秋韵。你的名字,以后会被更多人记住的。”
我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听着他们讨论着书里的情节。
那些曾经让我自卑的特质——敏感、内向、喜欢观察——其实并不是缺点。
它们只是我的一部分,是我感知世界的方式,也是我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桥梁。
回家的路上,我给林溪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签售会很成功。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对了,我学生里有个男孩,钢琴弹得特别好,跟你书里写的那个少年有点像呢。”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细微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是吗?那挺好的。”
挂了电话,我继续往前走。路灯次第亮起,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知道,那段关于卓悠南的记忆,会永远留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像一本被妥善收藏的旧书,偶尔翻开,还会有熟悉的温度。
但它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光源了,我的世界里,已经有了更多、更亮的光。
写作这条路,我才刚刚起步。
未来还会有很多困难,很多挑战,但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笔还在手里,只要心里还有想表达的东西,日复一日的坚持,总会让平凡的日子,开出花来。
而那个曾经在角落里仰望光的女孩,终于在自己的文字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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