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

　　这么一通耽误，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太阳向上，两人向前。

　　怕自己又说出什么引起别人警觉的未发生之事，霄加利很明智地没有再开口。

　　荆空也不是话多的人。

　　她们就安静地在建筑阴影下走着。

　　比一路无话不谈更难能可贵的是一路不说话却也不尴尬，现在就是后者。

　　恍惚间，霄加利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也可以说是回到了未来——和荆空点头之交的时候，不同的是，荆空现在对她还一无所知。

　　要重新开始呢，一世又一世，我会注视一世又一世的你。

　　就这样走下去也挺好。

　　但总有人会来打断一下。

　　熟悉的轰鸣声呼啸而至，“嗨！”是老司机。

　　“好巧，再送你们一程吧，正好我要去学校。”

　　荆空转头用眼神询问她的看法。

　　“开慢点我就坐。”

　　“好。”知道自己拉的是刚从医院出来的人，老司机这一次开得很稳。

　　后排的两人不说话，外向的老司机主动开启了话题：“要去选狙击手啊？”

　　霄加利今天出院，基地就把选狙击手的时间安排在了今天下午。

　　她点头，“是的。”

　　荆空没有说话。

　　以为两个人关系很熟，老司机主动问沉默的人，“你呢？当她的驾驶员？”

　　“不。”

　　霄加利垂下了眼睛。她知道，荆空会去当维修工，修基地外面的电子设备，信号基站、路标等。

　　跳过看上去对话题不感兴趣的人，老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几眼霄加利：“你肯定能选上，我看你眼睛有当狙击手的气质。”

　　那可不吗？

　　“是，视力5.5。”霄加利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本以为会收获老司机的惊呼，但她猜错了。

　　老司机扑哧一声，“5.5？你就是那个瞎吃东西的新生？也是，刚从医院出来。”说完，她开始笑，大笑，笑得停不下来。

　　怎么她也知道？不会整个基地都知道了吧？

　　好想钻到车座底下……

　　被笑的霄加利身体后缩，转头看向窗外，透过内墙的玻璃看外墙的尤加利林，假装自己是其中一棵与世无争的尤加利树。

　　但人怎能和树一样不闻不听不看呢？

　　“去外面打怪可不能乱吃东西啊，”老司机开始教导准狙击手，“别说吃东西，车都不能下。”

　　第一世下过老司机车的霄加利讷讷不敢言，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

　　好在路程不远，令人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老司机开再慢，也很快就把她们送到了……上体能课兼选狙击手的地方。

　　欲要回宿舍宅着的荆空瞳孔颤抖，“怎么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回答她的是老司机的尾气。

　　“来了？签个到吧。”明明下午才选，午饭前就有志愿者在操场支起了小棚子，向为数不多的新生和感兴趣的社会人宣传狙击手的好处。好处挺多的，比如可以优先吃到来自棕色鸟子基地的鸡全家和人麻了基地的椒盐调料，还有多多的休假和积分——当然，要打中辐射怪才有。

　　“来得这么早，你们俩一定很感兴趣。”两人还没说话，就被簇拥过来的志愿者包围。

　　荆空想要逃跑，却被密不透风的人墙挡住，“哎呀来都来了，过来看看吧。”

　　“你选狙击手？”得到霄加利肯定的回答后，志愿者从手里的报名表抽出一张递给她，接着满怀信心将另一张不同式样的报名表塞到荆空怀里，“那你就一定是要当驾驶员了！”

　　能言不善辩的两人很快被志愿者们三言两语打发到旁边填报名表。

　　本来霄加利是不想干涉荆空的选择的，但是，看着和自己坐在一起看表的荆空，想着过去几天的相处，她觉得这一世好像老天都在给她制造机会。

　　既然荆空不想上课……

　　“你要来当我的驾驶员吗？狙击手假多，跟我干，你可以少上课。”还没选上呢，霄加利已经开始熟练画饼了。

　　听到此言，荆空果真开始思考，她翻到宣传小册子上休假情况的那一页，一行一行比对。

　　“不对，只有打中了辐射怪的狙击手才有多多的假。”

　　“那就是……看我表现？”向来准头很好的霄加利觉得这把稳了。

　　荆空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霄加利，“不，我只是不喜欢去教室上课。当你的驾驶员还要先训练，沉没成本太高，而收益不明朗。为了不上课而当驾驶员不是一个划算的选择。”

　　这是拒绝了啊，也算是意料之中了，霄加利没有继续劝说。

　　荆空又垂头思考，“但是驾驶员积分多，唔……我考虑一下吧。”

　　嗯？

　　这到底是有拒绝倾向还是同意倾向？

　　不知道回什么，霄加利只说了一个“好”，转头看向自己的报名表，用余光偷偷观察荆空。

　　放下宣传手册，荆空把手臂撑在桌子上，歪头看过来，问，“到中午了，要不要先一起吃个饭？”

　　！

　　向来独来独往的荆空主动邀请她吃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好啊。”

　　*

　　“如果选上了，你以后就一直干这个吗？”

　　“啊……”有那么一瞬间，霄加利觉得自己在被荆空面试，这问题，分明在基地网上的面试指南中出现过。她思维飘忽一瞬，“对啊。”

　　如果她能一直活下去，她当然会一直干这个。前提是有如果。前提存在吗？会有如果吗？

　　“一辈子？”荆空继续问。

　　“我……”

　　霄加利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往她的既定命运上滑。

　　没事的，自己不可能永远活在这个循环里，肯定有一次能活到正常死亡的。

　　就像她抱有长命的希望所以每一次都选择成为狙击手一样，她也应该抱着长命的希望来思考未来。

　　“我……”

　　可是她从来没有比第一世活得久，除非……除非自己对荆空的死视而不见。

　　无视荆空的失踪，杀掉那个辐射怪！

　　那样她就有以后了。

　　“我……”

　　可是她爱她，她不想她出事。干涉就会早死，只有无视才能活下去。可是，可是……

　　“吃饭吧，还早呢。”见她状态似乎不对，也察觉到了自己问得太深，荆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都才十八岁，对未来不确定也正常。

　　可现在一点都不早，霄加利想，时间不多了，现在是废土18年9月12日，荆空是在19年12月31日失踪的。

　　不到一年零四个月。

　　而她完全没办法告诉荆空。

　　然后，最晚四个月后，20年4月30日，她会看到荆空变成的辐射怪。她没有活得比那更久过，什么未来，压根不存在！

　　“荆空，”她放下筷子，“你相信命运吗？”

　　“嗯？”荆空微微皱起眉，对她突然提起“命运”这个玄之又玄的词语感到不解。

　　“如果命运说你会做某件你现在觉得自己不会做的事……”霄加利的声音渐渐变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听‘命运’的？”

　　是了，荆空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轻易改变自己的观点。

　　谁又能确定命运是对的？

　　想拼命证明命运是错的，其实还是信了命运，否则，就应该直接无视命运。

　　她要体验生活，而不是为了如铡刀般必定落下的命运而活着。要看见四处的五颜六色，而不是脚下将要到来的深渊。

　　“吃饭！”霄加利拿起筷子，夹起了蘸了土豆泥的炸番茄，被酸得面容扭曲。

　　嗯？荆空面对霄加利仿佛谜语人一样的话语，还是不解，不过，很明显霄加利有不想谈的心事，她也不往深了问。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还未降临的命运，转而开始谈论已经在深受其折磨的单调饮食。

　　“当狙击手可以经常吃到来自棕色鸟子基地的鸡耶，听说配对的驾驶员也可以吃到。”

　　“真的吗？我还从来没有吃过鸡肉呢！”

　　早就尝试过鸡全家的霄·富三代·加利开始安利，“鸡比虾大，啃起来很带劲；鸡身上有脂肪，比干巴的虾仁香……”

　　受美食诱惑的荆空决定报名成为霄加利的驾驶员。最终，她们一起陷入到对未来吃香喝辣生活的美好幻想中。

　　当然，首先，霄加利得先被选上。

　　其实视力不是选狙击手的重要指标，戴眼镜打枪是完全可以的。

　　但出任务的时候，人不是时时刻刻看着瞄准镜或观测镜，而辐射怪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这时候，有一双裸眼视力极好的眼睛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不过，这还不够，超远程精确射击，最重要的是弹道计算，所以，狙击手选拨，要先笔试。

　　霄加利拿过试卷，写上名字，看向第一题。

　　【1、为了让子弹打中8千米外的辐射怪，需要考虑什么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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