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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结匈城四日游
翎落百年来一心复仇,无暇旁顾。
如今身在局中却无从落子,索性学着山间别院时那般,暂将心事掖下,静观这结匈城的繁华。
渊临昭倒像真来游山玩水,白玉骨扇轻敲掌心,任由她流连于胭脂水粉与绫罗绸缎间。他随手抛出的银钱叮当作响,惊得掌柜们捧着鲛珠托盘的手都在发颤。
两人衣袂交叠掠过长街,倒真像一对蜜里调油的神仙眷侣。
第一日 * 蛮蛮殿(伽蓝府邸)
“报——”
探子伏地,声音低而快。
“卯时三刻,二人于东市点了糖霜团子与珍珠翡翠汤圆。巳时,翎落姑娘在天宫街胭脂铺,试了朱烬、鹤顶红、孔雀泪等八色口脂,最终仅取素雪膏。”
“未时小憩仙乐茶馆,听《麒麟锁》,未等终曲便转往宝月斋。八宝齐福缺了火枣,掌柜改以云腿补缺。离时带走两壶仙乐酿。”
“酉时初刻西市,购傀儡牵丝引与青丘火玉。戌时三刻观星雨灯,后各自返所。”
他献上账目玉简,补了一句:“用的皆是人间金银与妖界宝物,未见灵力波动。”
伽蓝:“就这些?”
“属下可过魂誓。” 探子扯开衣襟,心口处魂火跃动如莲,比翼鸟族徽在火光中纤毫毕现。
“再探。”
第二日 * 蛮蛮殿
“报——”
探子伏在青玉砖上,语速加快,“卯时二刻,二人出门,于东市老茶楼点了玫瑰豆沙糍粑和杏仁酪,配的是陈年普洱。辰时三刻至天工坊玉器铺,逗留许久空手而出。巳时,翎落姑娘试了五匹鲛绡,最后选了月白云纹缎——”
伽蓝抬手打断:“重点。”
”那二人除了吃喝玩乐便无其他。属下句句所实,可过魂誓。”
探子说罢,撕衣露契,比翼鸟纹在魂火中舒展羽翼,簌簌燃动。
“再探。”
第三日 * 蛮蛮殿
伽蓝扶额:“报吧。”
探子抖开浸透的蓑衣,声微哑:“卯时冒雨逛早市,翎落姑娘买了柄青竹晴雨伞。”
话音落下,殿内冰晶镜浮起,映出那柄伞——伞面斑驳,雨痕细密,伞下人影交叠,似有光隐现。
“辰时在玲珑阁赌石,开出一块凤凰血玉,随手赏了掌柜。”他呈上玉匣,继续说道,“午时包下——”
“重点。”
伽蓝敲了敲案几。
探子一颤:“行程与前两日并无不同,依旧只是吃喝玩乐。魂誓为证!”
话音未落便要扯开衣襟。
伽蓝抬手阻拦, “再探。”
第四日*云锦阁
翎落指尖抚过一匹匹浮光锦,在一件桃色软烟罗前停住。轻纱叠了又叠,日光透进来,便漾出深浅不一的柔粉。
“姑娘好眼力。”掌柜殷勤抖开裙裾,“此乃西昆仑冰蚕丝所制,行走间千重流光相逐,便是天上仙娥,也要羡慕得紧。”
渊临昭倚着门框笑了声:“你现下这副皮囊,倒是穿什么都衬。” 广袖一拂,案上已多了枚龙眼大的东珠。
翎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未作理会,抱起锦盒便走,丢下一句:“这几日多谢,银钱却是没有的。”
她忽地顿步,回身盯住他:“ 连着三日不谈正事,大人莫不是真当自己在逛勾栏院?”言语间,结界无声漫开,外人只见富贵公子哄着闹脾气的情人。
渊临昭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眼见日期将近,前几日强压的虚假安乐渐次剥落,那些被蜜糖裹着的焦灼,终究裂开了细缝。可渊临昭除了一同吃喝玩乐,回了望月阁就闭门不见。传音催得急了,便随手抛来案头书卷打发。
她顾忌二人在伽蓝眼皮下行事,不敢发作,总想着他也许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可眼下,他连敷衍都显得懒。
这时渊临昭像是终于读懂她脸上山雨欲来,眼睛微眯:“我还在想你能憋到何时。那本《参商合璧羽化录》,可读完了?”
“什么?”翎落一怔,才想起那卷被他随手掷来的书,不过是集市上买来的俗本。
“回去好生研读!” 渊临昭转身离去,遥遥抛下一句:“明日午时三刻,我来接你。”
翎落盯着他背影,劈手撤去结界,满街喧嚣如潮水般涌来。
*蛮蛮殿
伽蓝一言不发。
探子战战兢兢开口:“卯时三刻,二位在望月阁用的早膳。辰时去了百戏园掷飞镖,赢下南海珊瑚镇纸一对,转赠给邻座孩童。午间入松鹤楼,点了三鲜羹与五味八珍煲,还添了道蟹粉狮子头。申时又去了云锦阁,翎落姑娘看上了——”
伽蓝眉头一皱:“除了吃喝玩乐。”
探子一把扯开衣襟,露出魂誓:“城主明鉴!”
“……”
***
翌日正午,望月楼前停着一辆玄金马车。
翎落掀帘探身,渊临昭便直直撞入眼底。
一袭象牙黑袍,自肩至腰斜斜绣着一枝胭脂山茶,玄色腰封之下缀着墨玉。银发高束,几缕碎发垂落,在暗袍上泛着星点微光。
翎落叹了口气, “你是愈发招摇了。”
“彼此彼此。”渊临昭一笑,忽地俯身撩起她裙角,“送你样东西。”
粉光自她足下漫开,瞬息裹覆全身。待光华散尽,素裙上墨蝶暗纹悄然浮现。
翎落低头摩挲,“此为何用?”
“到时你自会明白。”
她理平裙摆,语气转正:“今日作何打算?我需做些什么?”
“继续当诱饵。”他答得随意。
“所以你早知伽蓝要杀我?”
“那倒未必。” 他闲闲摊手,“我也正琢磨着,你这点灵力,她图什么。”
翎落听着那惯常的戏谑腔调,再思及他这几日游手好闲的模样,心下反而笃定几分:“那你还等什么?”
“比翼鸟心,”渊临昭瞥她一眼。“你以为是何物?”
“还能是什么?” 她抬手,指向他心口。
“真有那般简单便好了。”渊临昭目光投向车帘外,话锋一转, “既然人家惦记你,何不主动送上门去?”
翎落坐直了些,语气转冷:“你就这么有把握,她伤不了我?” 语气忽而顿住,低声:“别忘了……”
“知道,”渊临昭扬了扬手,“你死,我灭。”
“今日还上三楼?”翎落岔开话头。
“不,去池底”
“大厅那口水池?”她蹙眉。
“不愿?”
她盯了他一眼,“怎么个去法?”
“掉进去便是。”
“……”
***
马车停在坠月楼前。
日头正浓,楼檐却投下大片浓影。
渊临昭先行落地,掌心朝上递来:“来。”
翎落俯身探出,顺势勾住他脖颈,被他揽腰接住,落地瞬间,指尖已被扣入掌心。
她心中一动:这老妖怪,倒真个熟门熟路。
忽有魂灯凭空浮现,幽光破日。灯罩上描金侍女的眼倏然亮起,直勾勾盯住来者。
渊临昭屈指弹入一枚灵珠,灯焰爆出刺目青芒,旋即平复如初。
灯影徐徐没入门内,莺声燕语裹着摇曳灯火扑面而来。
刚一进门,数名羽饰彩纱的女子已翩然围拢。为首者盈盈一礼:“城主有令,公子与姑娘若至,必当好生款待。”
渊临昭微颔首:“有劳。”
“二位今日,是想在大堂听曲赏舞,还是……” 那女子罗帕掩唇,掠向雕花楼梯,“登楼春深帐暖?”
男子笑意温煦,目光落向身旁粉衣少女。
“听曲。” 少女睫羽一颤。
“请随妾身来。” 女子莲步轻移,在前引路。
翎落临时领命,又记挂上回在此吃的暗亏,刚入门槛便掐诀屏息,背脊绷得笔直。
渊临昭瞥她一眼,指尖随之动了动。
翎落正严防幻术侵袭,忽觉掌心一紧,吃痛抬头,正撞入那温和笑意下暗藏锋芒的眼。
【早知你不济,倒不知这般不顶事。】
翎落眉眼略松,指尖缓缓掐入对方掌心:【灵力当真能用?】
【这几日你已问了十几次。】
渊临昭笑眼弯弯,牵着她步入重重帷幔。
“贵客稍候。”引路女子击掌三声。廊柱间纱幔垂落,一名伶人怀抱箜篌,自纱幕后含笑转出。
翎落自进门便盘算着如何落水,此刻挨着池畔帷幔落座,满心蠢蠢欲动,哪顾得上乐师十指翻飞。
白玉酒盏忽被推至眼前。她一偏头,只见渊临昭神情淡淡地斟酒,眼里却分明写着四个字:要你何用。
好不容易熬过一曲,翎落撇撇嘴,拉住身旁人袖口嘟哝:“阿渊,无趣。”
“可是乏了?” 男子温声安抚。
“水池那边的琵琶舞,我想走近些瞧瞧。”她轻晃他衣袖,“你在此等我。”
渊临昭目光掠过池面涟漪,缓声道:“半炷香。”状似无奈地松了手。
翎落起身,方越过帷幔,候在角落里的侍女便倏然动了,旋身入内。
“姑娘为何离席?”那侍女替渊临昭扶正酒盏,俯身一笑,“可是妾身这曲不入耳?”
不待应答,便又击掌三声。
众伶怀抱丝竹鱼贯而入,将帷幔围得密不透风。箜篌叠着琵琶,胡琴绞着玉笛,生生奏出金戈铁马之势。
渊临昭瞧着这阵仗,眉眼依旧含笑,垂眸品曲,任那满堂笙箫掀梁。
池畔,翎落踱至琵琶舞处,回首望去,只见帷幔后云袖翻飞,早无黑袍影迹。正暗叹那人装相功夫了得,忽觉后背一沉——
不好!
脚下一空,灵力方动便又生生收住。她猛地蜷身,任由自己栽入池中。
有人落水了!
池边一名蒙面侍女惊呼未出,手腕已被伽蓝近侍死死扣住。
浮金酒觥自侍者托盘倾入池中,涟漪绽开的刹那,琵琶声陡然转急,乐师五指拨出裂帛之音。满堂宾客只当是曲势突变,齐声喝彩:
“好一曲《玉露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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