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成仙

　　顾沧术实在放心不下，借着树荫的遮蔽蹲守在不远处，以便有异样时能及时出手。

　　胡纭姬才刚踏入茅草屋前的那块空地，墨玉就闻着味从屋里窜了出来，警惕地盯着她，随时准备扑过来。

　　安宁跟着墨玉跑出屋子，在见到胡纭姬后迫不及待地将她搂进怀里，用脸颊去蹭她光滑的皮毛。

　　“小狐狸，你这两天哪去了，是又饿了吗？”

　　胡纭姬夹着嗓子嘤嘤叫了两声，随后便从她的怀里溜出，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

　　安佩兰正继续绣着绣架上才完成一半的竹林，头也没抬地唤了声：“宁儿，快把猫抱出去，我不是说过不准猫靠近绣架吗。”

　　“阿娘，是山上的小狐狸，她又跑回来了。”

　　安佩兰这才抬起头，正巧看到胡纭姬朝石像的位置伸爪子，差一点便能勾着那块红布。

　　“别乱动，吃的在外面，宁儿快把她给抱出去。”安佩兰拍掉胡纭姬的爪子，将她丢出屋外。

　　看来还不到时候，胡纭姬只好一边陪安宁玩闹，一边记录着屋里的布局，好等到晚上再探查一番。

　　太阳渐渐被山上的树林吞没，安宁一家的晚饭只有少的可怜的野菜和还算浓稠的稀粥，胡纭姬送的那只野兔已经是这几个月来唯一的油水了。

　　安宁见小狐狸连身边的饭碗看都不看一眼，将自己碗里也为数不多的野菜扒拉到小狐狸跟前，“吃吧，不吃夜里会饿的。”

　　“小狐狸，我们家实在没什么能喂给你吃的，你还是回山上去吧。”安佩兰将那没碰过的稀粥倒进自己碗里，安宁递出去的野菜也被塞了回去。

　　胡纭姬摇摇头趴在一边，看向身旁将饭碗舔的干干净净的墨玉，这猫到底是怎么靠这点东西还能长胖的。

　　安佩兰也没去驱赶胡纭姬，反正饿了自然会回山上去的，收拾好碗筷便就着最后一点亮光绣她的竹林。

　　安宁则抱着猫回到屋里，草草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去了。

　　咕噜～

　　胡纭姬想回山上去了，她真的好饿，可是又怕会因此错过什么，万一在这个时候安氏会对着石像说话呢。

　　又挨了一会，最后实在受不了还是窜回了山上，都来不及摘下，直接趴在树枝上抱着那些已成熟饱满的果实就啃。

　　胡纭姬一走安佩兰的脑海里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气息有些微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倩伊，你的身体怎么样了，那个道士已经走了并没有察觉出异常。”

　　“咳咳，道士没什么要紧的，他现在已经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他身边的小狐狸。”

　　“小狐狸？不是个道童吗？”

　　“狐妖化形，你看不出来也正常，再给我上几柱香吧，佩兰。”

　　安佩兰点燃线香，“道士竟跟狐妖为伍，想必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正不正经不知道，实力倒是不错，要不是我溜得快，只怕是再见不到我了。”

　　“那些男人该死，要不是有你在，只怕我们根本活不到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守着你的。”

　　“快了，等这腹中的孩子出世便都结束了。”

　　“嗯，到时候宁儿也能有个伴。”

　　“那狐妖来了。”

　　胡纭姬刚窜上屋顶，安佩兰身前的石像便暗淡了下去。

　　安佩兰起身来到屋外，盯着那团鬼鬼祟祟探查着什么的狐狸开口道：“别看了，我不会让你害她的。”

　　“你知道了？你不怕她害你吗，还有那个小女孩。”

　　胡纭姬从屋顶跳下，念动咒语，身躯被道袍包裹住，化身成活泼可爱的道童。

　　“不会的，那小女孩是我们俩的孩子，她绝对不会害我们的。”

　　“你们？”胡纭姬的眼睛瞪大，这一人一鬼两个女的也可以吗？

　　“是的，她从腹中的婴孩里分出一缕来塞进我的肚子里，再经过十个月的孕育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

　　“这都是她跟你说的？你怎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安佩兰的声音突然拔高，这孩子绝不能跟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恨他！

　　“要同我聊聊吗？”胡纭姬的声音轻柔，让人忍不住卸下心防，像是个极好的听众。

　　安佩兰的视线逐渐失焦，不自觉地在胡纭姬的身旁坐下，陷入那段回忆里。

　　胡纭姬很满意安佩兰的举动，看来她新学的伎俩很有成效嘛，鬼怪迷惑她影响她，那她为何不能学着反用到人的身上。

　　一幅漆黑的画卷展开，昏黄的烛光在女人的眼里跳动。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安佩兰蜷缩在角落，用力抱住青一块紫一块的双腿。

　　男人朝安佩兰的脚边啐道：“呸！贱骨头，非要我动手。”

　　随后便将钱袋子塞在腰间，离开了这只剩下一堆破烂的家。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自然是不舍得责骂他们的宝贝命根子的，只去推搡在墙角蹲着安佩兰，责怪她没能管好夫君。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克夫克子短命鬼，你要能生个孩子出来，他哪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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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叫骂累了，两位老人才互相搀扶着回屋休息，至于打砸后一团糟的屋子，自然是等安佩兰来收拾的。

　　孩子？生个孩子下来真的可以吗？

　　可是她不想再跟他接触了，一个人是无法怀孕生子的吧。

　　过来许久，身上的疼痛渐渐适应，安佩兰强撑着收拾好地上碎烂的碗和打她时砸烂的椅子，她的神智有些模糊。

　　在将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输光前，男人是不会回来的，老人见不到儿子，怨气便只都发泄在安佩兰的身上。

　　日日指着她的鼻子骂，极尽侮辱，不屑鄙夷的眼神，肆无忌惮的咒骂，很快便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村里最是不缺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人的，安佩兰走到哪都能感受到异样的眼神，和她一走背后传来的细碎的私语声。

　　安佩兰终于受不了了，她来到水边，盯着那日日用来滋润人的溪流，那么的浅，她要是想淹死自己怕是得费好一番力气。

　　背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动静，安佩兰鬼使神差地凑近看了一眼。

　　“送子娘娘，赐我个孩子吧。”

　　女人对着一尊石像叩拜，头上裹着头巾生怕被人给认出来。

　　孩子？又是孩子。

　　安佩兰在女人身后静静盯着，在她虔诚跪拜时，她看到了那尊石像的全貌，竟是个可爱的女娃娃。

　　圆嘟嘟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像莲藕一般胖乎乎一节节的手臂。

　　她喜欢这个孩子。

　　可是夫君已经很久很久没用归家了，也许已经死在那个角落了吧，她真切地盼望着。

　　没有男人她还能拥有像石像一样可爱的小孩吗？

　　“可以的，而且你的夫君还活着。”一道声音突然传入安佩兰的脑中。

　　“什么？”安佩兰不禁惊叫出声，定睛看去，哪有什么女子，只有一尊石像被落叶盖住，露出一角来。

　　“你想要夫君死，我可以帮你，你想要个孩子，那更是简单。”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安佩兰捂着嘴，眼珠子在眼眶四处转动，“你是谁！出来！”

　　这一定是村子里那些无聊的人搞出来的恶作剧，他们想要做什么。

　　“我就是你面前的那尊石像啊，你不是很喜欢我嘛？我愿意当你的孩子。”

　　那道女声转变成童音，软软糯糯的。

　　安佩兰将手放到肚子上，她好像真的感觉到了那里有东西在跳动。

　　石像被她带回了家，随之而来的便是夫君的尸体。

　　干瘪的，没有一丝血肉的，薄薄的皮覆盖在那具骨头上。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阿翁阿姑越来越瘦，村里人避她如同避瘟疫一般，很快她便被赶出了村子。

　　那尊石像被她随身带着，同她一起搬到了云寿山的山脚下。

　　在不久她便生下了那个孩子，也认识了新的人，不，新的鬼，女鬼，梅倩伊。

　　她生前的经历几乎同她重叠，不过她做了她之前没能做下的事。

　　梅倩伊吊死在门梁上，当时她的腹中已有一个月的女婴，这也是她后来被那些怨灵找上的原因。

　　那些被抛弃的、溺死的、未成形的女婴凝结在一起，寻找着合适的母体，借由她们的子宫和男人的血肉来出世。

　　“阿娘，救我！”

　　胡纭姬又听到了那道声音，稚嫩的童音，乌黑圆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别喊我，我讨厌小孩子。”胡纭姬这次没再被那股怨气影响。

　　“倩伊从未对女子下手过，她只会对那些伤害女子的男子下手，不要伤害她。”

　　安佩兰从记忆里回过神来，为梅倩伊说情，拖延时间。

　　“我不是要伤害她，而且就我昨天遇到的事来说，似乎有一位间接受到影响了呢。”

　　“那是那个女人先行毁约的，人不能既要又要。”

　　安佩兰一下子就明白胡纭姬说的是谁，梅倩伊已经在回来时就以嘲弄的口吻跟她讲述过了。

　　“都是女婴吗，难怪，看来孙氏是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女子的灵魂，男子的身体，孟郎中肯定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吧。

　　随后，不等安佩兰反应过来，胡纭姬直冲进屋子掀开了那块红布。

　　底下的石像跟安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不是石像了。

　　坚硬的石料变得柔软，低垂的眼眸抬起，对着胡纭姬咯咯地笑起来。

　　一缕虚影钻出，温柔地抱住这个刚出世的孩子，轻缓的童谣声响起。

　　“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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