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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灰烬
树影婆娑中,马车内一阵闷热。
徐夫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像枯树皮般皱缩皲裂。秋临眼睁睁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球在眼眶中凸起,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放大——
"啊…!"
少年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眼前一黑向边上栽去。
叶雪亭箭步上前,左手稳稳接住秋临瘫软的身子,右手已抽出腰间匕首横在胸前。车夫吓得跌坐在地,牙齿咯咯作响。
"去拾些干柴。"叶雪亭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桦木,烧得透。"
月光惨白,照在徐夫人蜷缩成团的尸体上。
她的腹部像泄了气的皮囊,那个青紫的婴儿滚落在地,三根金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针隙下甚至还在露出汩汩黑血。
叶雪亭用匕首尖挑开婴儿紧闭的眼皮——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蠕动的黑雾。
竹叶飘落,阴霾铺散。
国师府的水榭内,江然面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他第三次去拿酒杯时,指尖微微发抖,琥珀色的酒液洒在石桌上。
"国师醉了。"阮鸿祎淡淡道,却仍为他斟满酒杯。
江然揉了揉太阳穴,玉色拂尘歪在案边"丞相...方才问什么?"
"千月村的毒粮。"阮鸿祎指尖轻叩青玉杯,"为何偏偏少了那一瓮?"
‘毒’和‘那’这两个字眼,阮鸿祎咬的很重。
"少了一瓮?"江然眯起眼睛,像是努力聚焦视线,"许是...村民..."
话未说完,他身体支持不住,向前倒过去。
阮鸿祎扶住他歪倒的身子,从对方身上摸出一块青玉令牌——正面"道清"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醒醒。"
叶雪亭拍了拍秋临的脸颊。
少年昏迷中仍紧蹙眉头,额角渗出细密汗珠。马车停在客栈门前,檐下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在秋临惨白的脸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
叶雪亭叹了口气,弯腰将少年打横抱起。秋临比他想象中更轻,纤细的脖颈无力地后仰,发梢扫过他的臂弯。
店小二举着油灯迎上来,橘黄火光下,怀中人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像垂死的蝶翼。
"三间上房。"叶雪亭侧身挡住小二探究的目光,示意车夫递上银两,"再备些安神的茶。"
木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
怀里的少年突然轻颤,无意识地往他胸口蜷缩,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叶雪亭脚步微顿,低头看见秋临眼角渗出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沾染了他的素袍。
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还算干净。
叶雪亭用膝盖顶开雕花木门,将秋临轻轻放在床榻上。
少年陷进锦被中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袖角。
"松手。"叶雪亭低声道,却意外地没有强行挣脱。
他俯身拨开黏在秋临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汗湿。
"唔...郡主..."秋临突然睁开眼,雾蒙蒙的眸子尚未聚焦,"那个孩子..."
"休息吧。"叶雪亭抽回袖子,顺手掖了掖被角,"明日再说。"
油灯被门外灌入的风吹得摇曳。
叶雪亭转身时,余光瞥见秋临又陷入昏睡,单薄的身子在厚重锦被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看来是吓坏了。
隔壁房间里,叶雪亭将收纳好的木盒中的物品一一陈列在榆木桌上:
一束银针,那些尖端上带着黑色物质,在灯下泛着诡异光泽,瓷瓶中的粉末散发腥甜气息,还有那瓶污浊的朱砂。
这是徐夫人所携带的布包里有的。
最底下压着的信封上,"吾儿亲启"四字墨迹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叶雪亭用银针蘸取朱砂,在宣纸上临摹徐夫人衣襟内侧暗藏的纹路。
第三遍描到转折处时,银针突然"铮"地断裂。
尖锐的嗡声中,他头脑胀晕,恍惚看见一个绿衣女子跪在祠堂阴影里,正将什么塞入陶瓮...
"我想…回家..."女子的啜泣夹杂着瓷器碰撞的脆响。
幻象戛然而止。
叶雪亭猛然回神,发现宣纸上的朱砂不知何时变成了暗褐色,像干涸的血迹。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
那夫人和婴孩的骨灰,该送回去了。
丞相府的书房彻夜亮着灯。
阮鸿祎面前摊开的《疆连裘决异闻录》上,那个形如扭曲树枝的图腾正与密信上的印记重合。
信鸽带来的纸条被他捏在指间,落款的银杏叶印边缘有些晕开——是夜露还是血迹?
枯木不逢春。
客栈天井里,车夫正将一瓷罐埋入桂花树下。
叶雪亭改了主意,把骨灰留在这儿更好。
月色冷寒,残枝凌乱。
叶雪亭靠在廊柱上冷眼旁观,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罐中的骨灰还混着几块未燃尽的碎骨,却看起来怪怪的,但不曾被好看。
"郡...郡主?"
秋临不知何时站在了客房门口,单薄的中衣外只披了件素袍,赤足踩在木地板上。
叶雪亭皱眉,解下自己的外袍扔过去"找什么死?"
少年慌忙接住还带着体温的衣袍,却不敢穿"那个...徐夫人..."
"是假的。"叶雪亭冷笑,"真的徐夫人左肩有块紫色胎记。"
他没有偷看,是徐侍郎写的家书中有这个。
秋临突然瞪大眼睛"那封信!信封背面……好像有道观的印..."
叶雪亭神色一凝,冲回房间。
就着油灯细看,信封背面的印迹果然能辨出"道清"二字。
窗外树影婆娑,像无数窥探的手。
叶雪亭盯着那印记,忽然想起江然腰间若隐若现的青玉令牌。
他转身时,发现秋临还抱着他的外袍呆立门口,赤足冻得发青。
"明日回京。"叶雪亭夺回外袍裹住少年,顺势将人推进屋里,闭门。
"有些事,该找国师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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