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思凡

作者:何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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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封印


      第八章封印
      “可以啊。”茶桌上清水养着的兰草被辰一清手指一碰,叶片高低晃悠:“还挺有生活。”
      叶自闲住的地方不大,方正的堂屋右手边一间小小茶室,左边一张四方桌,屋角一扇小门连着厨房。
      堂屋前方小院西侧储物棚前又支起一顶凉棚,其下茶桌躺椅并三五小凳,瞧着倒是个纳凉饮茶的好地方。小院东侧便是两间卧房,一大一小。
      屋里物什不多,简洁整齐,尽管几日无人打扫,却未蒙尘。
      “你知道石头里是什么。”辰一清早就迫不及待了,这人屋里屋外贴符布阵,又去换了衣服,好一阵才晃晃悠悠坐下。
      石头平静地躺在桌上,处于二人视线中间。
      “你要石头做什么?”辰一清直言不讳:“想炼化上仙提升修为?”
      叶自闲一愣,扯着嘴角轻蔑一笑:“你知道自己具备了所有上仙惹人讨厌的特质吗?”
      “......”
      “自以为是,假仁假义。”叶自闲靠进椅子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微抬下颌垂目看他:“你当人人皆视登仙为毕生追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辰一清不与他争辩。
      如同那眼底一如既往的荒凉,这话中并无半分有用的线索。
      他自那日将此人掼在墙上,没能如愿从这双眼里品出该有的味道后,便陷入一种焦躁,偏执地一定要从这双眼里挖出点什么来。
      可即便客栈迎敌之际,亦无丝毫波澜。
      沉默须臾,叶自闲开口:“石头是我先找到的,理应你先说缘由。”
      对叶自闲而言,起初说二人目标一致不过是担心对战时辰一清给自己添麻烦,实际上他对眼前的状况非常不满意。
      从和宁从风掉下地底开始,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最初简单直接的计划。
      救下宁从风,然后要这块石头做报酬,就这么简单。
      可辰一清为了石头张口便和宁从风定下契约,将凡人牵扯进来已经很麻烦,现在辰一清的回答,又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石头里封着景耀圣仙的元神灵丹碎片,我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弟子...我只想知道...师父最后留了什么话。”
      ——结界内狂风混着各种法力肆虐,拍在脸上身上如道道电流抽打。宽袍大袖的圣仙捻决掀起滔天巨浪向着远处那道红影拍去。法力几近枯竭,那道红影太过强大,结界也震颤起来。两个身影带着孤注一掷的法阵冲向红影。结界碎了,一切都碎了。
      “你为何知道石头里是我师父?”
      ——那道残影快消失了。他泪流满面‘快,别犹豫了!’蓝紫的光芒混着道道金光猛然一聚,石头掉在法阵中央。寒来暑往,铜绿裹身,斗转星移百年已过。
      叶自闲犹豫片刻,淡淡地说:“我看见了。”
      辰一清陡然蹙眉:“在什么地方?是谁干的?”
      “我不能告诉你。”叶自闲身体坐正微微前倾:“那是我诞生之地,也是本体所在。那时我尚未化形,只有些模糊的、零碎的记忆。此封印成于七百年前,约莫三百年前,一个凡人带走了石头,再见已是几日前。而施下封印之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我也没见过。但我必须告诉你,封印不能解开,至少现在不能。”
      辰一清手指有些麻,在唇上抹了一把又问:“你的意思有人可以解开?”
      “...我不知。”叶自闲看着辰一清的眼睛,认真道:“我追着沙匪进巴格里,却遇上逃命的溟鬼。它跑进酒肆欲吸食宁从风的阳元,被石头泄露的仙灵吸引,但封印反击,他没有得手。我与他缠斗五里,感知到你的同事在接近,便撤回酒肆打算取走石头,可宁从风却离开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可如今溟妖两界异动,圣仙元神灵丹何等圣物,若是落入歹人之手,天下将乱成什么样?我要石头,是为了再加封印。我仙力虽普通,添加封印不能维持太久,但可时常加持,保证仙灵不再外泄。仅此而已。”
      辰一清一愣,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朗声道:“论自以为是,上仙界恐怕没人比得上阁下。”
      明明此物送回上仙界才是最优选择。
      叶自闲丝毫不恼,冷冷反问道:“这块石头为什么会在凡间?还请大将军解答。”
      他靠回椅子,灯苗晃得五官越发挺立清秀。
      初春夜风穿堂过,兰草无声晃动。雨的味道随着密云滚滚袭来,压上辰一清的心头。
      “那个我没见到的人,既没将你师父的仙灵送回上仙界,施下封印后也没有带走。背后有何隐情还请大将军自行琢磨。你若想找人解开封印也没问题,但绝不能是现在。至少等此次异动平息后再作打算。”
      辰一清抬眼注视他,眼前这人微微抬着下颌,茫若深海的眸子、坦白的语气,混杂出强烈的割裂感,令他很不舒服。
      他眼睁睁看着裹满铜绿的石头缓缓浮起,周身偶尔晃过白光。
      显然这家伙已经补上一层封印,修长五指不知何时凑到近处,啪地一下,石头已被他握在掌中。
      “你自称是石头里圣仙的弟子,我无处求证。”叶自闲淡淡道:“于你而言,眼下除了信我,亦别无选择。”
      辰一清双唇抿成一线,他当然还记得几个时辰前企图抢夺,反被封印击中的事实。
      这种被死死扼住喉咙的感觉从来只有他赏别人,谁有这胆子给他上这菜?
      叶自闲把话说得如此露骨,跟挑衅有何区别?
      辰一清陡然发难,宣泄似的向那手腕横扫一掌,又狠又快。
      岂料叶自闲眼里连一丝惊讶都没有,更快地避开了,嘴角挂着点笑:“封印是否与上仙界的隐秘有关我没兴趣。但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大将军认清形势。至少现在,你拿这封印毫无办法。”
      “......”
      叶自闲收敛笑容,将石头放回桌面:“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起码我可以给你保证,并非要将石头据为己有。待你的契约完成,我的银子到手,那凡人画匠平安离开,我就把石头交给你怎么样?”
      “到那时,你的仙脉解禁,灵丹解封,自然有触碰石头的办法。就当为了大家的安全,凡人的安全,我先替你保管着。”
      辰一清虽然冲动,但也不是蠢的。
      直觉告诉他,这个世间罕有的化出肉身的磬灵,绝不会是碰巧见到那一幕。他一定知道更多关于师父、石头、封印的事,只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隐瞒。
      但有一件事他说得很对:封印只有凡人能碰,是为了避开什么?
      辰一清可以选择相信他,也可以选择强行带走石头。可然后呢?
      回想叶自闲所作所为,在同川废宅时,此人已补上封印,将石头收入囊中,若是目的在此,稍花点心思也是能跑掉的。
      可他没有这么做。
      这么一想,事情倒简单了——他要银子。
      再一盘算,身边还有个穆彤可用,不至于盯不住人。
      随即深吸一气,使劲抹了把脸有意打断话题:“你为何趟这浑水?”
      叶自闲眉头微颤,意外一闪而过。不过一瞬,便两手抱胸道:“若是三界大乱,我还有平凡日子可过吗?我虽为不死身,可也还是会痛的好不好?我又没人撑腰,天下乱起来,哪个疯子把我本体毁了我找谁说理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同事出价确实不低。”
      辰一清冷哼一声:“我以为会从你嘴里听见什么伟大的理由,没想到一个比一个俗。”
      “还有更俗的呢,被捅那一刀之前是想带着石头开溜来着。”叶自闲头一偏神色坦然:“甚至盼着你们将我当做死尸埋了。幸好没有,不然白白错过五百两。可是...”
      “大将军,你是真没过过凡人日子吗?肉体凡胎一日三餐吃穿用度哪样不花银子?想过得好一点,不得抓住一切机会赚银子嘛?你那位同事显然比你懂得多。”
      “我乃名将之后,确实没过过普通人的日子。”
      “......”
      “那时候...”辰一清停顿良久,声音突然缓了下去,低沉得有些沙哑:“那时候师父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很痛苦?”
      远处隐隐响起雷声,乍起的风又拨乱了灯苗跳动的节奏。他低着头,睫毛盖住了眼睛,蜜褐色的眸子霎时沉入黑暗。
      辰一清自幼衣食无忧不假,名将之后战功赫赫也不假。
      他是父亲酒醉后的意外,母亲出身低贱,又过早离世,由于担心声誉受损,父亲将他养在府里。
      将军府里什么都有,偏没有一双正眼。
      他满身傲气,锋芒锐利,十一岁单枪匹马闯敌营砍下叛军首领首级。却换来父亲一顿鞭子和禁闭。
      御前领功,去的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嫡子。
      功高盖主,他不是那个接班人,却将野心写在脸上招摇过市。
      若非景耀圣仙识得他仙骨奇佳,灵丹特异,他将替那嫡子打一辈子的仗,有朝一日马革裹尸,成为史书上某某战役阵亡兵士数字的其中之一。
      他在景耀殿得到了无数双正眼,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找到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他喜欢师父,喜欢拜入师父门下后的生活,只是没想到神仙会突然甚至更彻底的死去。
      他以为创伤早已被时间抚平,可话问出口才发现,时间才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伤会成疤,疤是永远不会平的。
      叶自闲看他睫毛拉出的投影在面上长长短短的变化,几度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终了,狠狠抿了一下唇,说道:“他只是很虚弱。”
      那场雨下起来了,没有惊天动地的炸雷,没有铺天盖地的混沌,几个闷雷滚过,稀里哗啦先缓后急。
      院子里响起穆彤取下窗撑的咔哒声,一直到雨声弱下去,一直到辰一清七手八脚把那痛楚塞回角落,他才清了清嗓子坐正。
      檐下滴水成帘,炭炉火苗燎着铜壶,水沸氤氲袅袅。
      修长手指推过竹制茶托,瓷白杯中茶汤清透,终将辰一清喉间干涩冲刷彻底。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被上仙甩过吗?为何总是...”
      “......纠正一下,我不是对某位上仙有什么意见...”叶自闲靠回椅子里,神色严肃:“我是对任何仙都没好感。”
      “那你为何...”
      “修习仙法为自保,之前说过了。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想想那只鬼爪。”
      此事倒由不得他二人不想。
      眼下时过子初,夜深人静。莫名响起的孩童哭声,给湿冷的雨后空气平添凄凉渗骨的寒意。
      这么快就来了?
      屋外布了法阵,贴着上仙界符咒,溟鬼近前不得,只能玩些花样骗人出去。
      “鬼爪很聪明。”辰一清低头饮茶:“想必此处有凡人带着上仙灵丹一事已经传遍溟界,他又想坐收渔翁之利。即便此刻你已将封印添上,他还是追着咱们的味道来了。”
      “什么叫‘咱们的味道’?”叶自闲眼尾上扬笑了起来:“方才石头和符纸都在宁从风身上,仙灵可以封住,符纸也换过了,但他的凡人味儿可没办法遮住。我呢,被追踪也无所谓,跑了便是;但大将军你...”
      他站起身来,十指交叠手心向外,两臂贴着耳朵向上抻开,左右晃悠着。交叠的手掌在头顶划出长长的弧度:“于溟妖两界树敌多少您心中有数,还是最好别让除仙界以外的人捉住你的味道。”
      辰一清眼睛追着他舒展又高挑的背影,对此话前半部分深表认同,后半部分嗤之以鼻:“干嘛去?”
      “睡觉。”
      “不去打发了?哭得心烦谁睡得着?”
      “我累死了,睡醒了再——”
      “嘿!谁家倒霉孩子不睡觉跑外边儿哭来了?”
      辰一清捕捉到气息波动警觉起身,又见叶自闲亦顿住脚步,身体僵硬似乎有些意外。
      是凡人,他在靠近溟鬼...
      “去去去!”那人说:“哪家孩子,怎么没见过?哪儿弄得?摔哪儿啦?咋血忽淋剌的?”
      哭声嘎然而止。
      静谧的夜里,仿佛有一根弓弦,滋啦啦伸张到极限,下一秒要么爆发,要么崩坏。
      辰一清低头迈步,叶自闲却抬手示意别动。
      那人又说:“回家去啊!大晚上的蹲人墙根儿哭鼻子,瘆不瘆人...”
      周遭空气如凝固般,安静得吓人。
      片刻后,那人嘀咕:“嘿,跑得挺快……”
      跑了?溟鬼气息确实在迅速减弱。
      辰一清低压的眉头猛然上扬:就这么跑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小叶!你回来了是不是?”
      叶自闲一手扶额,三步一回头,带着难以言喻的神色瞥向辰一清,晃晃悠悠走到门边。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好耀眼!”金光抢进门来,闪得辰一清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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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6天前 来自: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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