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错

　　“你怎么那么笨啊......”虽然嘴里嘟囔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草稿本上拆解解题步骤——以及最为关键的思路，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杨梅眼前，却叫人目不暇接。他低沉又带着点狎胒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知不觉间绯色染上面颊，像是不甘示弱那般羞恼却又无可奈何，杨梅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叩叩”两声响起，简直就是猝不及防地听见——“在想什么？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哪里哪里，”杨梅急忙否认，“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何华戏谑地笑，不着调的样子反而愈发散发着想让人一探究竟的魅力。
　　“没什么？看你这表情就不像。”何华也没追问，再次轻叩桌面提醒她，“待会儿我再讲一遍，好好听着啊，要是再走神我可就不管了啊？”
　　“哦。”杨梅泄气般回答，心里却狠狠吐槽——这小子也就稍微比其他人帅一点，至于给点阳光就灿烂吗？
　　“陈林已经很棒了。”池焰和云陈林站在街边的公交车站，雨渐渐停了。
　　“姐姐，你看，那是......彩虹！彩虹哎！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是第一次！”
　　“彩虹？”回头看去，红橙蓝靛紫融成一座桥，跨越的不只是这座城，好像也是人心——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好吧，也不是特别意外，她一开始不想过多关注，自认为只要履行基本的义务就行了。可是相处下来，她发现虽然他们的生活都是破破烂烂，但是这个小孩子的内心还是很纯净的。
　　像湛蓝的天空，就连云都是白色。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她明知道，却忍不住怀疑。
　　只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他......能帮则帮吧。当然不是出于他是弟弟，而是一种从未察觉到的对同类的......悲悯？同情？还是救赎？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就像是一头包装过后的野兽，怕的人自然无法靠近，实际上却是一只会撒娇的猫，当它知道来的人对了，自然会收起爪牙，乖乖跟着那个人走。
　　彩虹从公交车站对面的树林里蔓延到无边无际的另一头，没有人会知道这道彩虹的终点到底是哪里，它本就不是被任何所拘束的——就像风，她喜欢旷野晚间的风。
　　她热爱自由，也注定一生追随自由。
　　“姐姐，我们进去吧，正好我可以把作业写了。”
　　池焰回过神来，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陈林真乖，走，咱进去。”
　　一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书架，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左边还有一排整齐的电脑在那，说是可以给公众使用。儿童专区还有地毯、娃娃和抱枕有些已经被小孩子拿来玩了，剩下的倒是摆放得挺整齐。
　　“乖，你去儿童专区好吗？和那些小朋友玩吧。”池焰柔声哄着。
　　“不，我不要！”没想到云陈林是个犟种，死活不肯，拼命摇头，“我跟着姐姐，我已经不小了！”
　　“嘘——”池焰把左手食指抵在右手掌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陈林小朋友已经长大了，是不是应该也知道，公共场所不能大声喧哗呀？”
　　“哦。”云陈林撇了撇嘴，还是乖乖跟在她身后向着那一排电脑去。
　　“池焰？”一个温和又充满惊喜的声音传来，使得云陈林立马来了精神，暗戳戳问已经身处文学专区的姐姐：“姐姐，他是谁啊？”
　　“呃......这个......”怎么回事？怎么哪哪都碰到？
　　正当余杭把鼠标放下走过来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出现了。
　　余杭刚想伸出去的手霎时缩了回来：“呃......池焰，这是......？”一大一小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姐，这是不是那个......那个你经常和我提的余杭哥？”过了一会儿，云陈林一句话打破沉默，但是气氛变得更尴尬了。“都说了你别乱叫哥！”池焰急忙捂住他嘴，着急忙慌地解释：“就偶尔、偶尔啊......我们只是来这里写作业和备战期中考的，你别误会啊......”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本来冷着脸准备“教训”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的余某人，罕见地呆住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哦？你姐经常提起我？”他蹲下身与这位弟弟平视，“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云陈林，云朵的云，陈述陈，树林的林！还有余杭哥，我和姐姐刚刚可是看到了超级美的彩虹哦！你看见了没有啊？”小孩子激动得手舞足蹈，用手比划着彩虹的大小。
　　“是吗？云陈林小朋友，”余杭起身，似是喃喃地启唇，倏然想到什么，嘴角弯出愉悦的弧度，“是啊.....”
　　“我今天看见了最美的彩虹。”
　　书页翻动的声音使整个图书馆不再那么安静，时不时有小朋友玩闹的笑声和大人们的窃窃私语，而池焰则是坐在电脑前，专注地复习着语文文言文相关内容——这是她最为擅长也最喜欢的部分。“你......”就坐得那么远？唯恐对我避之不及？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余杭苦大仇深地想，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笔转了半圈，“啪嗒”掉落到白纸黑字的试卷上。
　　结果池焰还是纹丝不动。哎......
　　“池焰，我这道题不会。”池焰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少年含笑的眉眼。余杭从后面俯身，看着她仰起的头，情不自禁抚上她的眉头。那里总是皱着，淡淡的忧伤似乎一直萦绕着，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抚平，想要她......开心一点。
　　“你干什么？不是有题不会吗？拿过来吧。”
　　“咳咳，”少年发间的耳通红，心脏止不住地激动，仿佛下一秒心跳就会停止那般激动，“没什么。”他象征性地掩面，右手递出那张试卷，指了指还没做的第十七题。
　　“真不会？”池焰狐疑地回头盯着他，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位年级第一会有什么不会的题，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作业中布置的这种。
　　“嗯。”余杭非常认真、真诚且无辜地点头，规规矩矩地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好，就连手也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乖乖放在大腿上。
　　池焰一瞧，震惊、不解到直呼可爱，仅仅用了半秒不到。咳咳......要是再这样下去，她怕暴露自己的色批属性......
　　“咳咳......这个你应该会的吧？”池焰不解但尊重，“算了，那我还是讲一下好了。”
　　“好的，池老师。”少年乖乖点头，穿着的衣服上有着一股柚子的清香，靠近时可以清晰地闻到。
　　“不用叫我老师......”
　　“要叫的。”却对上少年倔强如她的眉眼。她微微叹口气，垂头拧了拧眉：“好吧，不会的跟我说。”
　　但是她知道他不可能有不会的地方。
　　......
　　“你......”是不是故意的？一直说不会，我看你差点把意图刻在脸上了！
　　“我请你喝奶茶，你要不要？”
　　很好，少女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面前的奶茶店。
　　“算了吧......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而且我身上的钱也够......”她思考着怎么推辞，却不曾想越陷越深。
　　“不用。”余杭握住她手腕，“我来请吧，你不欠我的，因为我们不是朋友吗？”
　　“而且就算你真的觉得亏欠，那就先欠着吧，等以后再说。你要喝什么？”少年走上前，虽然不是很强壮如牛，但也劲瘦。只不过是不是因为吃得太少，她总觉得他好像看起来很高，实则一推就倒，风一吹，就......烟消云散，美好得像一场来去匆匆的梦。
　　“多肉芝士葡萄，谢谢。”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并无恶意，可是忍不住躲避，生怕是一个脆弱的梦，云散了，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真的只是在害怕亏欠，害怕他吗？
　　“好，那这位小朋友呢？”余杭弯下腰，看着这个只及他半腰的小不点，就连笑意都是真实的。绝对不会像母亲那样刻意训练职场标准的微笑弧度。她恍惚间觉得......这样也挺好。
　　“和姐姐的一样！”这么个奶团子理不直气也壮啊，当即挺着胸脯笑嘻嘻地回答。
　　“好，那你能和姐姐乖乖在这里等吗？”“好耶！”
　　......
　　“你自己不喝吗？”池焰接过果茶之后，分了一杯给云陈林，撕开吸管的外皮就猛地插入，吸溜了好几口。但是话说这样她可能会更觉得亏欠......算了，也罢，以后多帮帮忙就是。
　　“不了，我一般不喝冰的。”
　　“哦，这样啊。”池焰听闻并没有多好奇，而是转身摆手，“今天就谢谢你啦，如果有什么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嗯。”余杭极目远眺，女孩的身影到了路的尽头转角处，消失在人流中时，他默默转身，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亦或是不特别的，在他们中间诞生。
　　原本极力规避的轨迹，却因为简单到不能简单的事物，变了道路。至此，两条线相汇，而天空中的两颗明星闪烁，发着刺人夺目的光亮。
　　不过，是温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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