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

　　第二天早上，陆让川打开房门，看见池漾正躺在沙发的贵妃榻上，蒙着头，薄薄的一片，要不是露了两根头发丝都看不出来躺了个人。
　　陆让川关上了门。

　　二十四年单身经验五年独居经验的陆让川一打开门看见个小姑娘躺在自己家沙发上，着实有点不适应。

　　何同尘把池漾交给陆让川的时候仿佛是在他家里寄养一只小猫那么简单。
　　时管局大多数人是不把异时空生物当作人的，陆让川在几年前也很赞成这个观点。

　　几年前，陆让川第一次抓到一个来自异时空的“人”。那个女孩来自一部英雄电影，审问时她激情澎湃地讲述着自己的英雄梦，并很着急地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只是当时COT的人劫走了她，在争执中她没能等到回去，就因为生命值耗尽而死了。
　　听着女孩那么热情地讲述自己的人生，陆让川在那时就改变了想法。对他们而言，这里才是“异时空”。与其用异同来定义时空，陆让川更愿意说，在世界之外，有很多世界，每个世界的人和生物都在努力地生活。

　　陆让川重新打开门，先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看见池漾动了一下，说：“起来，跟我去上班。你清醒清醒，我先去洗澡。”
　　“嗯……”池漾在沙发上迷迷瞪瞪地睁眼，陆让川已经走进浴室了，等池漾完全醒了，陆让川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陆让川说：“进去洗脸。”
　　池漾没精神地走进去，扑了两把水在脸上，记忆才逐渐回笼，昨晚那似梦非梦的感觉却更加清晰，池漾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陆让川正在换衣服，听见池漾喊：“陆让川，你家有皮筋吗？”
　　陆让川说：“用不上。”
　　池漾：“那能借我根筷子吗？笔也行。”
　　陆让川：“去厨房自己拿，拿两根走。”
　　池漾从浴室里出来，问：“为什么？”
　　“怕别的筷子都有伴它没有，孤独。”

　　池漾去厨房拿了两根筷子，把头发挽起来，陆让川的主意不错，两根筷子正适合池漾的发量。
　　池漾走出厨房，恰好陆让川换好了衣服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她的新造型，他眼神微动，没说话。

　　“那别人都有对象你没有，你孤独吗？”池漾问。
　　“别人指谁？你？”陆让川走到玄关处穿鞋，池漾也跟了上去。
　　“锦书姐姐。”

　　“整个时管局也就她和姜誉了。还有，你什么时候跟她那么熟了，叫的那么亲。”
　　“亲吗？”池漾转头看他，两人对视，池漾停顿了很久，在陆让川即将要领会到这两个字的歧义时，池漾接着说，“我要叫你让川哥哥，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玄关并不宽敞，也不亮堂，陆让川高挺的鼻梁将他的脸分成一阴一阳。
　　陆让川没说话，沉默地拉开门走出去，等池漾出来后把门锁上，然后下楼。池漾跟在他后面，很坏地喊：“让川哥哥，等等我呀。”

　　陆让川长腿一迈走得更快了，他转头说：“再喊没早饭吃。”
　　池漾闭嘴了。

　　陆让川给池漾买了两个茶叶蛋和一杯粥，池漾问：“我不喝粥。你要喝吗？”
　　陆让川目不斜视地开车，“本来就是我的。”
　　池漾撇了撇嘴，闷闷地吃了两个茶叶蛋。

　　时管局门口，碰见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杜青泽。虽然COT的人对楚见深没什么兴趣，但还是保险为妙，昨晚杜青泽留在时管局里看着楚见深。
　　“陆队，”杜青泽打了个哈欠，“早上好啊，我得回去睡觉了……”

　　陆让川说：“楚见深不是关着吗，你一宿没睡？这么敬业？”
　　杜青泽一脸菜色。

　　昨天，他们给楚见深换了一个屋子，不是完全禁闭的了。杜青泽搬了个椅子坐在屋外，优哉游哉地准备玩会儿手机然后美美睡一觉，谁知道楚见深先是踹门，又是锤墙，说要么就让他见池漾，要么就赶紧放他出去。
　　杜青泽只当没听见，楚见深见他油盐不进，又换了阴招——讲鬼故事。前半宿，楚见深变着花样地讲了各种鬼故事。
　　杜青泽双手合十就差给他跪了。

　　　“哥，你是我哥，我求求你别讲了。池漾不在时管局，我也没法放你出去，好好休息吧好吗，放过我也放过你。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谁料楚见深坏得彻底，到了后半夜老老实实地闭嘴了，但是在杜青泽被鬼故事吓得后背发凉迷迷糊糊开始睡觉的时候，楚见深又开始鬼叫。不是连续性的，而是每当杜青泽要睡着了就叫一声。

　　回忆结束，杜青泽苦哈哈地看着陆让川，“哥，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有没有什么招把他嘴堵上啊……”
　　陆让川沉重地拍拍杜青泽的肩，让他赶紧回去睡觉。

　　“你这男朋友人品差点。”陆让川看着杜青泽远去的背影，对池漾评价道。
　　池漾：“你们不是会电击吗，怎么不用。”
　　陆让川耸耸肩，“原则上动私刑是不允许的，青泽老实，也不会玩什么阴招。”
　　池漾看他，“听起来你很会？”
　　陆让川朝她眨了下眼，比了个“嘘”的动作。

　　陶锦书和姜誉也刚来上班，看见他们俩，热情地过来打了个招呼，又成双成对地进了时管局。
　　进去时，碰见钱识琛从周雨安的办公室出来，两位队长迎面打了个招呼。
　　“陆队，来活了，走吧。”

　　陆让川看着他，不解。
　　周雨安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目光在池漾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能量波动在三江大厦后的停车场。我怀疑他们这次还是分头行动，不确定那里是容叙还是莱颂。让川，你带几个人和钱队一起，小心点。”
　　她又看向池漾：“池漾小姐，不管是谁，希望你能尽量把他们带回来，异时空生物留在这里，很危险。”

　　杜青泽回家睡觉，陆让川带上了二队的姜誉。
　　五人又坐上了一辆车，前往三江大厦。

　　三江大厦是海城的地标性建筑，有政府部门在这里办公，为了防止闹出动静，他们提前在这里设下了结界。
　　停车场的抬杠识别车牌号后，属于时管局的黑色吉普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入了停车场。根据周雨安的异能显示，能量波动就在前方二百米，陆让川没有打草惊蛇，就近找了个地方停车。
　　池漾手扶着车把手，悄悄释放出一缕能量，不知道COT的人能不能感受到。

　　陆让川熟练地停好车，刚熄火，左后车轮就毫无征兆地爆破了。
　　“警戒！”
　　众人迅速下车，却发现附近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声爆炸，汽车的右后车轮也炸了。
　　众人四下张望，陆让川把目光锁定在二百米外的一辆车上。

　　池漾说：“是莱颂。”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液化在众人面前形成人形，只一瞬间，莱颂站在了众人面前。他的红发和脖颈上的绿宝石项链相得益彰，在阳光下更加扎眼。
　　莱颂表情如同厉鬼，凶狠的目光紧盯着陆让川，“好久不见，陆队长。”
　　池漾皱眉。

　　远处，何起潇从车上下来，黑风衣衣袂翻飞，他声音一如往常，“陆队长，钱队长。没想到二位都来了。来了，就别走了。”

　　莱颂凌空凝聚出水弹，直击陆让川，陶锦书展开护盾挡在众人跟前，可水弹却凭空消失，出现在了众人身后！
　　陶锦书来不及反应，池漾欲抬手迎击，却被钱识琛抢了先，他抬手一劈，一束强光自天空落下，轻松击穿了水弹。

　　上一次，池漾只知道他能具像化光，却没想到有这样强的攻击力。
　　池漾不由得看向陆让川，他的异能是什么？到底有多么强大的能力，能越过资历更深的钱识琛，成为一队的队长呢？

　　莱颂像一把机关枪一样不停地发射水弹，何起潇则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陆让川偏头对池漾说：“帮我一下。”

　　说完，他抬起枪，对准何起潇。和上次一样，子弹快要击中何起潇的瞬间，时空拼接启动，子弹凭空转弯，飞向陆让川。莱颂用水给子弹加持，子弹的威力激增。
　　陶锦书若挡下这一击，受创可想而知。池漾一抬手，与子弹能量对冲，使子弹失去冲击力，落在地上。

　　池漾带着限制能量的手环，有点力不从心，她说：“你这样，永远也打不中他。”
　　陆让川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这边，莱颂像一杆机关枪一样不停地发射水弹，钱识琛很快感到疲累，姜誉跟在他身后，用治愈异能补充他的能量，有些担忧地说：“队长，你好像不太行了。”
　　钱识琛笑骂道：“呸，男人不能不行。”

　　陆让川说：“锦书。”
　　陶锦书撑着盾，看了钱识琛一眼，笑道：“兄弟们，往后让让，我前几天刚研究了一个新招数，试试看。”

　　陆让川凑近池漾：“帮个忙，再来一次。”
　　池漾看了他一眼，眼神注视着陶锦书。
　　钱识琛收回了强光震慑，水弹大片朝几人攻击来，陶锦书扩大盾牌面积，最大的时候，几人都看见盾牌似乎变得没那么坚硬，而柔软得仿佛橡胶材质，陶锦书向后用力，拉扯盾牌，只见水弹落在盾牌上，像是落在了蹦床上，尽数被盾牌弹了回去。何起潇打开时空拼接，水弹朝他们飞来。

　　就在这个瞬间，陆让川开枪，何起潇的时空拼接在极短时间内没法使用两次，何起潇躲过第一颗子弹，却没留神被接二连三的子弹打穿了肩膀。
　　池漾抬手挥散几枚水弹，钱识琛很快反应过来，两人配合默契，将水弹逐个击碎。

　　莱颂看到何起潇受伤，连忙停下攻击，跑了过去，给何起潇治疗伤口，“主人，你没事吧？”
　　池漾：“何起潇，你对莱颂做了什么？”

　　何起潇半跪在地上，鲜血从肩膀里汩汩流出，他从血液里抬头，冷笑：“一点儿小手段。”他一挥手，莱颂立刻僵直身体站在他身边，双目无神，像一个提线木偶。
　　“这是荆棘新研制的毒药傀儡戏，服用的人忘情忘恩，心甘情愿为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服务，看起来成效不错。”
　　忘情忘恩。
　　怪不得从今天见面开始莱颂都没看池漾一眼。

　　莱颂法力无边，何起潇的伤被治疗得很快好了大半，他撑着站起来，打了个响指。
　　如同僵尸般的莱颂得到指令，右手抬起，柏油马路之下无端涌出一股巨浪，将池漾和离她很近的陆让川带上了高空。

　　池漾左手扶了一把陆让川，右手遏制巨浪，但她能力有限，两人也被带到了百米高空。
　　池漾喊道：“莱颂，你看清楚我是谁！”
　　莱颂抬头，两人对视，这么远的距离，池漾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莱颂已经发动攻击，直指陶锦书！
　　陆让川在上面，一眼看出了他的目的。他说：“他的目标是锦书。”
　　池漾生气地瞪着他，“都怪你们这个手环，我现在只有防御能力。若是一会儿莱颂使出全力，我连防都防不住！”
　　“别急，”陆让川还是那副胸有成竹岿然不动的样子，他敲击耳朵上的通讯器，“钱队，准备捞我。”

　　地上的钱识琛：“？”
　　陆让川打了个响指，异能发动。
　　状态回溯，目标的身体状态回溯到几秒至几分钟前不等，目标数量不限，使用时长不限，使用次数不限。

　　地上，何起潇肩膀伤口重新破裂，鲜血涌出，莱颂回到几分钟前的僵尸状态，与此同时，由他产生的巨浪自然消失。

　　巨大的失重感来袭，陆让川和池漾两人急速下落。不适感让池漾心跳剧烈加快，陆让川把她揽在怀里，两人一起落在了钱识琛的强光阶梯上，强光柔软，抵消了重力加速度带来的冲击。两人滚了几圈，陆让川伸出胳膊挡了一下才停住。
　　“陆让川！你没事吧？”
　　刚刚落地的时候陆让川垫着她，池漾也听见了陆让川的闷哼声。

　　陆让川笑了一声说没事，姜誉赶过来给他疗伤，状态回溯此时失效，莱颂很快清醒过来，又一个水弹直击池漾！
　　池漾正欲抬手格挡，水弹却静止在了原地。

　　众人皆惊，这熟悉的能力让池漾心间一颤，果不其然，莱颂看向不远处，眸光狠厉。
　　“顾展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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