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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节课后，跑操时间。
两节课的余音未散，教室门轰然被推开，学生们宛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潮水般的人群汇入走廊，瞬间便挤得满满当当。
操场的绿茵早已在望，原本还算有形的人流彻底散开，化作无数奔向各自班级集合点的个体。
值周老师站在操场中央，尖利的哨声试图穿透整个操场：“快！快！集合了！各就各位！”
根据学校要求，跑操队形按照身高排列。
周妤好站在第2排中间位置。
陈程和林珂因为个子高挑，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
“好大的太阳。”周妤好前面的女生撩了下刘海，跟旁人抱怨。
“就是就是，这么热的天还要跑操。”一个女生答。
1班体委江屿张望着，看到检查纪律的老师走过来，连忙对着同学们悄声喊，
“老师过来了老师过来了，大家都不要说话了。”
周妤好像一朵被挤在茂盛灌木丛里的白色雏菊，微微垂着头，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雪白的颈侧。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将她本就瓷白的肌肤映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细小血管。
唉，好讨厌这个时候。
队伍最末排，陈程斜斜地站着，一条腿微微曲着，重心全压在另一条腿上，整个人像棵没长直的松树。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懒洋洋地扫过前方攒动的人头，最后似乎在不经意间，定格在那个过分纤弱的背影上。
少年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带着点玩味。
旁边的林珂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他嗤笑一声，那笑声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
“预备——跑！”
值周老师嘶哑的吼声如同号令，沉闷的脚步声瞬间汇成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轰鸣。整个操场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双脚踩踏着塑胶地面，发出“噗噗噗”的闷响，如同无数面鼓同时在胸腔里擂动。
半圈过后，周妤好呼吸就乱了，急促而浅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广播里那千篇一律、节奏机械的进行曲，此刻在她听来却像是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周妤好身体不算好，又不好意思请假，每次跑步都是强撑着跑完。
而在洪流的末尾，陈程显得格格不入。他迈着长腿，步幅很大，跑得相当轻松，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他始终缀在队伍最后，保持着一种游刃有余的疏离感。
陈程的目光不再懒散，带着一种锐利的专注，穿过奔跑中晃动的人影缝隙，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看着她越来越沉重的步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看着她每一次试图调整呼吸却徒劳无功的挣扎，他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渐渐敛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身体好差。
周怀恩会不会养孩子啊。
少女跑的挺不容易，但她坚持下来了。
——一点都没掉队。
她没他想的那么柔弱。
她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
那是另一个陈程未曾见过的，属于周妤好的，少女时光。
终于，音乐停了。
哨声响起。
“立定。各班清点人数，总结出操情况，随后解散。”
“呼……呼……”
周妤好大口喘着气，试图吸入更多的氧气，却只是徒劳。
眩晕感阵阵袭来，视线边缘开始发黑。
很难受很难受。
她今早饭没怎么吃。
天气热的过分了。
少女无声叹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变成黑色。
她几乎想闭上眼，就这样倒下去算了。
人群渐渐稀疏。
就在周妤好脚步一个趔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一侧歪斜的瞬间——
一股稳定而有力的力量，突然从斜后方托住了她的手臂。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她摔倒的趋势，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和侵犯。
周妤好惊惶地侧过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陈程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她的斜后方，
近在咫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跑道，仿佛只是顺手扶了一把路边的树枝。
只有那只隔着薄薄校服衣袖、牢牢抓住她小臂的手，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和滚烫的温度。
“看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跑完步后特有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妤好混沌的意识，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周妤好原本就乱的心跳更加失序，不知是因为濒临极限的奔跑后的余韵，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声音。
一股莫名的热气瞬间从被他抓住的手臂蔓延到脸颊。
她慌乱地“嗯”了一声，像受惊的小鹿，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脚下的跑道，连呼吸都忘了节奏，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少女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谢…谢谢……”
陈程在她稳住身形后，便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少年什么也没说，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朝着一群男生聚集的树荫走去，步伐恢复了之前的散漫，仿佛这次援手，只是跑操途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
午饭时间。
按照约定，傅承欢拉着周妤好和向枳走进食堂。
转眼间，整个食堂大厅便填满了人。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攒动的人头与校服，像一片骤然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每一寸空地。
三个少女好不容易打上饭，赶紧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傅承欢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找到三个男生的身影。
向枳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怎么这么多人啊？”
少女眉尖微微一蹙，不高兴的撅起嘴巴。
傅承欢问：“妤好，橘子，你们看到夏知远、陈程和谢择野了吗？”
二人摇头。
“啧，哪儿去了啊？”傅承欢拿出手机。“还好我有夏知远的微信，我联系一下他。”
一中是允许学生带手机的，只要不是在课堂上看就行。
傅承欢敲字，
未眠：［夏知远，你们在哪儿啊？给你发了个照片，快过来。］
夏知远回：
远：［看见你们了。我和谢择野在一起，马上过来。陈程那边也快了。］
3分钟后，6人集齐。
傅承欢：“大家都说说吧，关于我们要表演的曲目。”
陈程：“我们三个男生刚刚商量了一下，都感觉《一万次悲伤》挺好的。”
向枳：“我没什么想法，我都可以。”
傅承欢：“这个曲子比我之前想的都合适，比较正能量，难度也适中，适合在校园里表演。”
周妤好：“曲子没听过，我试试吧。”
夏知远：“那我们便敲定了，就先这首。”
谢择野：“乐器呢？都有吧。”
陈程点头。
傅承欢点头。
夏知远点头。
向枳举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有诶，我向校音乐社借吧。”
傅承欢点点头，“接下来就是要勤加练习。”
陈程扫了周妤好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发问：“小鱼一个人唱歌行吗？我这首歌挺熟悉的，如果愿意的话，我和你一起吧。”
谢择野一听陈程这话，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嘴角微微一挑，玩味的目光在周妤好和陈程之间来回打量。
周妤好悄悄松了一口气，一个人练歌确实会让她倍感压力，她没有任何经验，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了。
“谢……” 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丝短促而微弱的气息。
说谢谢的话，会不会显得太郑重了？
她话音一转，声音很轻，莫名的乖巧。
“嗯，一起吧。”
向枳摸摸下巴，狡黠的眼睛直转溜。
啧啧，这俩人。
“阿程，你既要唱歌又要练贝斯，忙得过来吗？”
谢择野问。
陈程和谢择野因为上次的篮球赛投缘，后来二人相处下来关系挺好的。
陈程浑若无事地点头，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没问题。”
少年看上去毫不在意，但无意间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喂，装货。你的眼睛都比平常亮了几分呐。
夏知远提议：“大家互相添加一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吧。日后方便点，私下里也多接触接触。”
向枳：“对对对。我们再建个小群。”
“来来来，各位，扫码。”谢择野率先掏出手机，眼角微挑。
等几人都互相加完对方好友，便只剩下周妤好和陈程了。
陈程慢悠悠地摸出手机，手腕翻转之间，一个黑白方正的二维码便清晰地亮在屏幕上。他擎着手机，嘴角微微上翘，不言不语，只等着对面的人有所动作。
周妤好起身向前。
少年目光垂落，定定地落在少女微微颤动的眼睫上。那双睫毛浓密细长，此刻如蝶翅般扑闪不定，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细密的、摇曳的阴影。
陈程屏住呼吸，几乎能听见自己因为兴奋胸腔里怦怦的鼓点声，却仍维持着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将手机又往前递了半分。
夏天舒爽的风掠过，拂起周妤好鬓边几缕柔软的碎发，发梢轻盈地掠过少年握着手机的手腕内侧。
莫名的，有些旖旎。
某一瞬间，风停了。
不知为什么，周妤好有些慌乱的，避开他的眼睛。
“慌什么？” 陈程尾音轻轻扬起，像羽毛尖儿在人心上挠了一下，带着了然的笑意，却又并不轻佻。
许久没有说话的夏知远这个时候抬头，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少年。
“什么？”
陈程摇摇头。
向枳咽了口唾沫。
你俩有点暧昧了啊。
啧，装都不装了。
这声音，生怕他们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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