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作者:听淞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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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脔


      密信秋雨连下了三日,东宫的桂树被打落了大半残花,湿漉漉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在偏院的每一个角落。
      穆倚秋坐在窗前,指尖捏着一枚刚剥好的莲子,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案上摊着一张素笺,墨迹未干,是他刚写给南楚残部的密信。
      信中,他以朱雀图腾为暗号,约见分散在大梁各地的旧部核心——当年南楚禁军的副将林靖、宫廷密探首领苏媚、以及掌管国库密钥的老臣周衍。
      地点定在京城西郊的废弃城隍庙,时间是三日后的月圆之夜。
      他要做的,是将这些散落的棋子收拢,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将当年参与宫变、如今仍在大梁苟活的余孽一网打尽。
      李承业的恐惧、莫焕之的重伤,不过是开胃小菜。
      他要的,是让所有罪人都在绝望中忏悔,让南楚宫变的真相,随着这些人的覆灭,一点点浮出水面。
      “公子,信已经封好了。”温卿予捧着密封好的蜡丸,走进殿内,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要不要让暗线再检查一遍?万一被人截获……”
      “不必。”穆倚秋抬眼,眼尾的红痣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像淬了毒的胭脂,“萧逸舟要查,自然能查到。他不查,便是默许。”
      他太了解这位太子殿下了。
      表面上放任他报仇,甚至暗中相助,实则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封密信,与其说是写给南楚残部,不如说是他递给萧逸舟的一张底牌——他在告诉萧逸舟,他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强大;他的计划,也远比单纯的复仇更复杂。
      温卿予将信将疑,却还是按照穆倚秋的吩咐,将蜡丸交给了潜伏在东宫的南楚暗线。
      穆倚秋看着暗线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缓缓将手中的莲子扔进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知道,这封信,很快就会出现在萧逸舟的案头。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等萧逸舟的反应,等这场疯狂的博弈,进入下一个更危险的阶段。
      果不其然,当晚三更,游述便捧着一个锦盒,出现在了显德殿。
      萧逸舟正坐在案前,批阅着一份关于边境军备的奏折。
      案上的烛火跳跃,映得他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忽明忽暗,像蛰伏的猛兽。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淡淡道:“何事?”
      “殿下,暗卫在东宫暗线的必经之路截获了这个。”秦忠将锦盒呈上,语气恭敬,“是穆公子写给南楚残部的密信。”
      萧逸舟的笔尖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个小黑点。他放下笔,抬手打开锦盒。
      蜡丸被层层包裹,外面还裹着一层防水的油纸。
      他用指尖捏起蜡丸,放在烛火旁烤了片刻,待蜡层融化,取出了里面的素笺。
      展开素笺,穆倚秋那清隽中带着几分锋芒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的内容简洁明了,暗号、地点、时间,一目了然。萧逸舟的目光缓缓扫过“林靖”“苏媚”“周衍”三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三个人,他自然认得。
      林靖当年手握南楚禁军半数兵权,宫变后失踪,据说带着一批精锐旧部潜伏在大梁边境;苏媚是南楚宫廷第一密探,擅长易容潜伏,手中掌握着不少官员的隐秘;周衍则是南楚的老臣,掌管过国库,知晓南楚皇室不少秘辛。
      穆倚秋想将这些人收拢,显然不只是为了报仇。他要的,是重建自己的势力。
      “有意思。”萧逸舟将素笺放在案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倒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联络旧部。”
      游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阻止?或者,将这些南楚残部一网打尽?”
      “阻止?”萧逸舟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为什么要阻止,他要玩便让他去玩,告诉他,玩够了安分点。”
      他拿起案上的狼毫笔,蘸了蘸墨,竟直接在穆倚秋的密信下方,添了几行字。
      笔尖划过纸面,力道遒劲,与穆倚秋的清隽字迹形成鲜明对比:“西郊城隍庙左近有大梁禁军暗哨,三日后亥时换防,可借此时机潜入。林靖部下周有粮饷缺口,可许以东宫卫率军备补给;苏媚追查的旧案与户部侍郎有关,可赠其侍郎贪腐证据;周衍之子被囚于京城天牢,可允其见面。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棋子。——萧”
      写完,他将素笺重新卷好,塞进蜡丸,递给秦忠:“让暗卫把信送出去,务必确保交到南楚残部手中。另外,按我写的,备好军备补给清单、户部侍郎的贪腐证据,再去天牢打点,允许周衍探视其子。”
      游述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您这是……助穆公子一臂之力?”
      “不然呢?”萧逸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穆倚秋想报仇,我想夺权。他的仇人,大多与三殿下、与朝中那些反对我的势力有所勾结。他帮我清除异己,我帮他收拢旧部,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顿,指尖抚过案上的兵符,那枚刻着朱雀图腾、染满血痕的兵符,仿佛还带着穆倚秋指尖的温度。“而且,我倒想看看,他手握这些力量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游述看着太子眼中闪烁的疯狂光芒,心中一阵发凉。
      他忽然明白,殿下和穆公子,早已不是简单的盟友或棋子关系。
      他们是两个疯子,在同一场棋局中,彼此试探,彼此纵容,共同将这场博弈推向越来越危险的境地。
      “可是殿下,”游述还是有些担忧,“南楚残部势力庞大,若是穆公子日后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反噬?”萧逸舟笑了,笑得桀骜而狂妄,“那就让他试试。我萧逸舟的棋局,岂容他人随意翻盘?他若敢反噬,我便让他和他的南楚残部,一起化为灰烬。”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游述不敢再多言,只能捧着蜡丸,躬身退下。
      显德殿内,只剩下萧逸舟一人。
      烛火映着他的侧脸,眼底的疯狂与算计交织,像一张细密的网。
      他拿起穆倚秋的密信,再次细细品读。
      那字迹中的锋芒与决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戳中了他心中最隐秘的兴奋点。
      他喜欢穆倚秋的狠厉,喜欢他的野心,喜欢他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却又不甘于被掌控的模样。
      这个南楚质子,就像一团燃烧的野火,一旦点燃,便会燎原。
      而他,愿意做那个添柴的人,看着这团火,烧得更旺,烧得更疯。
      同一时间,穆倚秋的偏院。
      夜雨渐停,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四壁的南楚地形图上,泛着惨淡的白。
      穆倚秋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知道,萧逸舟此刻,应该已经看到了他的密信。
      他在赌。赌萧逸舟的野心,赌萧逸舟的疯狂,赌萧逸舟不会轻易杀他,反而会利用他的计划,达成自己的目的。
      果然,夜半时分,温卿予急匆匆地走进殿内,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公子!暗线传回消息,密信被殿下的人截获了,但……但殿下不仅没拦着,还在信上添了几句话,帮我们补全了计划!还说让您玩够了就安分点…”
      “安分?让他等下辈子吧。”
      说罢,穆倚秋缓缓坐起身,眼底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写了什么?”
      温卿予将暗线传回的消息一一告知,包括萧逸舟提醒的禁军暗哨换防时间,以及给林靖、苏媚、周衍的筹码。
      当听到“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棋子”这句话时,穆倚秋的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意。眼尾的红痣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淬了毒的星辰。
      “果然如此。”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点疯狂的兴奋,“萧逸舟,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温卿予看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只觉得一阵心惊。
      公子和太子殿下,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疯。
      一个敢在东宫暗联旧部,一个敢公然助质子夺权,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公子,殿下他……他这是想利用我们?”温卿予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也不是。”穆倚秋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他利用我清除异己,我利用他收拢旧部、报仇雪恨。我们是互相利用,也是同谋共犯。”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便是这场戏的高潮。我要让那些仇人,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也要让萧逸舟看看,他的棋子,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温卿予看着穆倚秋的背影,素色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像一只即将展翅的浴火朱雀。他知道,公子这一步踏出去,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接下来的三日,东宫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萧逸舟按照自己在密信中写的,暗中备好的军备补给清单,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林靖潜伏的边境据点;户部侍郎的贪腐证据,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媚的住处;天牢那边,也已打点妥当,允许周衍在指定时间探视其子。
      这一切,他做得极为隐秘,连皇帝和三殿下萧景渊都未曾察觉。
      他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在穆倚秋掀起风浪的同时,将朝中的反对势力一网打尽。
      而穆倚秋,则在东宫偏院,看似平静地处理着南楚旧部的事务,实则在暗中联络更多潜伏在京城的暗线,布置好城隍庙周围的接应人手。
      他知道,萧逸舟既然帮了他,就一定会派人监视这场行动。
      他不介意被监视,甚至巴不得萧逸舟看得更清楚——他要让萧逸舟知道,他的力量,值得他的投资。
      期间,萧逸舟曾来过一次偏院。
      当时,穆倚秋正在擦拭那把用来“吓唬”仇人的短刀。
      刀锋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得他的脸愈发清俊,却也愈发妖冶。
      四壁的舆图依旧悬挂着,屋顶的舆图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片压在心头的阴云。
      “在准备?”萧逸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随意的笑意。
      穆倚秋抬眼,看见萧逸舟身着常服,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玉带束腰,身姿挺拔。他放下短刀,起身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萧逸舟走进殿内,目光扫过案上的短刀,又落在四壁的舆图上,“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你真的要去?”
      “自然。”穆倚秋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些人欠我的,欠南楚的,是时候偿还了。”
      萧逸舟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烛火的光晕落在他眼尾的红痣上,泛着诱人的光。“你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
      “陷阱?”穆倚秋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有冰冷的嘲讽,“殿下都帮我铺好了路,哪里还有什么陷阱?若是真有陷阱,也是殿下为别人准备的,不是吗?”
      萧逸舟看着他眼中的了然,忽然觉得一阵畅快。这个穆倚秋,总能精准地猜到他的心思,总能跟上他的节奏。
      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愈发疯狂。
      “你倒是聪明。”萧逸舟的指尖抬起,轻轻抚过穆倚秋的脸颊,动作暧昧而危险,“那些人,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心腹大患。三殿下一直想拉拢他们,若是让他们成了气候,我的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
      “所以,殿下才会帮我。”穆倚秋没有躲闪,任由他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摩挲,“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盟友?”萧逸舟的指尖滑到他的下巴处,轻轻抬起,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或许,不止是盟友。”
      他的目光深邃,像一潭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涌着疯狂的偏执与占有欲。
      穆倚秋的心跳微微一滞,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同样疯狂的挑衅。
      “殿下想说什么?”穆倚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妖冶的风情,“想说,你爱上我了?还是想说,你想把我彻底变成你的禁脔?”
      萧逸舟的指尖微微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禁脔?”他笑了,笑得桀骜而狂妄,“你配。但前提是,你得一直这么有趣,一直这么有用。”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目光再次落在案上的短刀上:“三日后,我会派人在暗中接应你。但记住,若是事情败露,我不会保你。”
      “我不需要殿下保。”穆倚秋的语气带着点冰冷的骄傲,“我自己能杀出去。”
      “很好。”萧逸舟满意地点点头,“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偏院。
      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穆倚秋抬手,轻轻抚摸着被萧逸舟捏过的下巴,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滚烫而灼热。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厌恶,有警惕,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萧逸舟的疯狂,像一剂毒药,让他也忍不住跟着疯狂起来。这场以命为注的博弈,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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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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