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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凶化吉
医院的银杏叶泛黄时,肖飞又一次出现在林雨晴的办公室门口。他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领带夹闪着冷光,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与一年前他们热恋时的姿态如出一辙。
"雨晴,"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得令人恍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们该往前看了。"
林雨晴正在整理病历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头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倾心的男人,他的表情算得上诚恳,可林雨晴却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内心的算计丝毫未变。
"我深爱着你,"肖飞上前一步,玫瑰的香气混着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我们组建家庭吧。只要你父亲去卫健委说句话,我就能调回附属医院......"
"你爱我?"林雨晴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父亲能给你铺的路?"
肖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当然是你这个人。你好学、纯粹......当然,家世也很好,这是加分项。"
"加分项?"林雨晴猛地合上病历本,"我需要你为我打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般锋利,"肖飞,你把我当什么?通向事业巅峰的踏脚石?"
肖飞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放下玫瑰,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雨晴,你不知道我的痛苦!我从小县城考到医学院,熬了这么多年才到今天这个位置!我想往上爬有错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在手术台上遇到大出血时的习惯动作,"这世上谁不是为了利益?我事业好了,你不也受益?"
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落下。林雨晴望着他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令她仰慕的"肖一刀",想起他说"医学是神圣的"时眼里的光。原来那光芒不过是野心的折射。
"肖飞,"她平静地说,"我理解你的痛苦,也明白你想上进的心。"她的语气添了些柔软,毕竟,那时她深爱过的人,"但这世上确实有不掺杂利益的真心,有纯粹的热爱。只是你永远不懂。"
肖飞还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王琨煜叼着棒棒糖晃进来,看见肖飞时夸张地挑眉:"哟,这不是抛妻弃子的肖大医生吗?海南的太阳怎么没把你晒黑啊?"
林雨晴拿起外套走向门口,在擦肩而过时最后看了肖飞一眼:"别再找我了。你爱的从来都是你自己。"
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林雨晴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陶瓷向日葵。肖飞临走时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刮着她的心:"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怎么会懂我们普通人的挣扎?"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模糊了医院的玻璃幕墙。林雨晴望着自己在窗上的倒影——整洁的白大褂,精心护理的长发,连胸前的钢笔都是父亲送的万宝龙。她突然想起大一解剖课时,自己因为晕血被同学嘲笑"娇气",是肖飞第一个递来薄荷糖。
"也许我真的不懂..."她喃喃自语。记忆里浮现出肖飞说起自己求学经历时泛红的眼眶:为了省路费三年没回家,靠给教授孩子补课换实验机会,实习时连续值班36小时晕倒在手术室门口...
"林医生?3床的术后报告..."
护士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雨晴机械地翻着病历,眼前却浮现出肖飞青筋凸起的手背——那是长期练习缝合留下的茧子,也是她曾经最迷恋的勤奋证明。
正当她的心开始动摇时,药房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瘦削的女人正在和药师争执,声音嘶哑:"这已经是第三次调药了,能不能..."
林雨晴浑身一震。那是周婉,但几乎认不出来——曾经优雅的儿科主任现在眼窝深陷,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她手里攥着的正是抗抑郁药的处方单。
"周医生..."林雨晴下意识上前。
周婉猛地抬头,慌乱地将处方单塞进口袋。当她看清是林雨晴时,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巧啊...林副院长千金。"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林雨晴这才注意到,周婉无名指上还有一道深深的戒痕,手腕内侧的留置针周围全是青紫。
咖啡厅里,周婉捧杯子的手不停发抖:"他说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骗我爸妈卖了老家的房子。"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现在他说女儿是'拖油瓶'..."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林雨晴听着周婉断断续续的讲述,仿佛在看一场倒带的电影——肖飞追求她时说的"不容易",哄她父亲动用关系时流的泪,甚至求婚时说的"你是我生命中的光",都与周婉的经历惊人相似。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周婉突然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他对你说的每一句情话,连标点符号都和当年追我时一模一样..."
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将咖啡杯映得通红。林雨晴看着杯中晃动的倒影,突然明白了一个残忍的真相:肖飞的苦难是真的,但他的自私更真。他确实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有志青年,却也早就在攀登的过程中,把良知一件件丢弃在了山脚下。
利益,都是利益。利益把人变的人模鬼样。这世上,就没有纯粹的真心吗?
深夜的阳台,寒风裹挟着细雨拍打在林雨晴的脸上。她攥着栏杆的手指节发白,眼前不断闪回周婉对肖飞的控诉,指责他居然说自己的女儿是"拖油瓶"三个字时的表情。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泪水混着雨水滚落,"为什么连亲生骨肉都能被当作筹码?"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王琨煜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她几张纸,然后站到她身旁,抱起双臂,一起望着远处模糊的城市灯火。
"想哭就哭出来。"王琨煜突然开口,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记得高二那年校运会吗?你跑三千米最后摔了一跤。"
林雨晴怔了怔。她当然记得,当时膝盖擦破了一大片,是王琨煜背着她去医务室,途中还不停讲冷笑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那时候我就想,"王琨煜转过头,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这姑娘怎么这么要强,疼得嘴唇都咬破了也不肯哭出声。"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林雨晴想起更早的时候,高一那年她第一次来月经,正在排练《林巧稚》的话剧。突如其来的腹痛让她蜷缩在讲台后,是王琨煜大步走上台,一把拉过幕布挡住她狼狈的样子。
"胃痛!排练取消!"当时的王琨煜穿着宽大的校服,手臂上还贴着创可贴,却不由分说地背起她就往医务室跑。
"你那时候..."林雨晴声音发颤,"为什么帮我?"
王琨煜笑了,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哪有什么为什么?看你需要帮助就帮了。"
雨越下越大,王琨煜抬手关掉了阳台的窗子,擦掉林雨晴脸上的雨水,指尖有常年打篮球留下的茧子:"就像我高中帮你,不是因为你是副院长的女儿;就像现在陪你,不是因为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林雨晴突然发现,王琨煜的眼睛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琥珀色,让她想起小时候生病时,母亲熬的那碗小米粥上浮着的米油。
"回家吧。"王琨煜轻轻抱了抱她,"我给你煮姜糖水,保证不像高中那次放错盐。"
林雨晴破涕为笑。在这个寒冷的雨夜,她忽然明白——最珍贵的真心或许一直都在身边,只是她从未认真看过这个陪伴自己走过青春岁月的女孩。
而当王琨煜牵着她走回卧室时,林雨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假小子,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像极了落在雪地里的一粒相思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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