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寒霜时

　　小白出门后，走到早上站的那个位置继续站着，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最多的梅树，花苞已经绽放开，星星点点的梅花染红了这座被雪覆盖的山，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他想起昨天晚上，因为明硕的疏忽没关门而闯进来的那两只野狼，狼的眼睛如饥似渴地盯着熟睡的明硕，似是屋内只有明硕一个人的气息，直到两只狼走近，才发现明硕身旁还躺着一个小孩，小孩的眼睛冷冽凌厉，两只狼嗷地一声，害怕地转头跑掉了。
　　随后小白把身上盖的东西重新铺到明硕身上，眼神嫌弃中带了一丝无奈，他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连门都能忘记关...
　　他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几万年了，从他化形时就是这副模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所以即使那些镇上的人不赶他，他也会待上个把年就换个地方待着。
　　他其实来过梅山，但是上次来的时候的那些人，如今想必都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了。
　　他感觉不到冷，一站就站了一个时辰。
　　“小白！”他闻声回头，发现明硕在对他招手，“我要下山去，你一起吧！”
　　小孩这才发觉手脚有些僵，缓缓抬脚走过去。
　　明硕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偏头躲开，明硕却不在意，仍然笑着道：“下山给你买件衣裳去，顺便买点食材。”
　　“不用，我不冷。”
　　明硕没搭他的话，只是蹲下身给他紧了紧身上的氅。
　　随后拉起他的小手，右手拎着一个食盒，带着他下山去了。

　　山脚下比山上热闹了许多，明硕在小贩间挑了个空位直接坐了下来。
　　旁边卖胭脂的大娘看见他，笑着问了一句：“小明硕又来啦，你昨天不是说今儿个不下山了吗？”
　　明硕将手中的食盒打开，笑着回道：“捡了个小孩，一顿饭就把家里东西都吃光了，我要不下来卖点东西，怕是要跟他一起死在山头上喽。”
　　小孩在旁边瞥了他一眼，被明硕可耻地捂上了那双有些哀怨的眼睛。
　　大娘这才注意到明硕身边的小白，眼睛亮了亮开口道：“呦，这是哪里捡来的小娃娃，长得这么水灵。”
　　“孙大娘，您看他有没有一点眼熟？”孙大娘最爱闲聊，她几乎认识这镇上的所有人，所以明硕才问道。
　　孙大娘细细端详了一会，摇了摇头：“没见过，不像是咱这镇上谁家的小孩。”
　　明硕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就有好多人围了上来，抢着买明硕食盒里的梅花酥，食盒里的糕点很快就被卖完了，没买到的小孩还跟大人哭诉，那些大人就对明硕说让他明天一定还要来。
　　明硕都答应着，腰边的钱袋子很快鼓了起来，他收起空了的食盒，起身拍拍衣服，拉着小白去了绸缎庄。

　　“老板娘，您这儿可有成衣？给小孩穿的。”明硕一进店就吆喝着。
　　一个身材有些丰腴的女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见是明硕立马眉开眼笑：“呀，是小明硕来了，怎的要买小娃儿的衣服？”说到这她正巧看到了明硕身旁牵着的小孩，“咦？你从哪搞来的小娃娃，都这么大了。”
　　“...老板娘你可别打趣了，我还未及弱冠呢。”明硕无奈地笑着说。
　　“哎呀呀，我当然知道，”老板娘摆摆手，转身走向成衣区示意明硕过去，随即拿起一件白色的外衣罩到小白的身上，“这件咋样？衬得小孩白净得紧。”
　　明硕噘嘴思考片刻，摇了摇头问：“白色太素了，小孩子还是要穿艳一点的颜色，有红的吗？”
　　“我不要。”小白在一旁开口。
　　明硕闻言，低头捏了一下小孩的鼻尖，威胁道：“你现在花的是我的钱，我说要红色就要红色，”随后起身冲老板娘说，“麻烦您了，拿件红色的。”
　　“...”我不用买衣裳...
　　小白看着明硕的脸侧，最终还是没开口。
　　明硕付钱的时候，小白身上已经穿上了那件红色的外衫，衬得小孩脸色红润了些，格外可爱，而明硕那件红色大氅也回到了自己身上。
　　老板娘拨着算盘，随口问道：“眼瞅着马上新年了，你不回家看看？”
　　明硕的语气都低了几个度，答道：“不了吧，反正他们也不欢迎我。”
　　“哎，你还不知道吧，”老板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开口道，“你姨娘没了，就昨个晚上的事，说是野狼进了家，给咬的连模样都认不出喽。”
　　明硕沉默了，当年如果不是姨娘，明硕也不会那么狼狈地被赶出来，沦落到露宿街头，差点被饿死。
　　“那是她该的。”明硕这么说。
　　那老板娘也点了点头，低头继续拨算盘，她知道当年的事，所以对这个孩子这些年也多有照顾，还好明硕争气，给自己找了生活的出路，一年也能赚不少。
　　“得了，你给这些吧。”老板娘把算盘给他看。
　　明硕除了那件外衫还拿了不少布料衣裳，一看那价格就是给便宜过的，于是开口：“老板娘，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我现在也能赚不少钱了，用不着您还给我特殊照顾。”
　　“哎，便宜的你就当是给孩子的，你这一下多了个小孩要养活，还要花不少钱呢。”老板娘把明硕多给的铜钱塞回了他的钱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进里屋去了。
　　明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拉起小白出了绸缎庄。

　　明硕买完菜，领着小白回到山上，期间除了跟那些肉菜商贩讲价，没再说过一句话。
　　在第无数次那把刀差点要切到明硕的手时，小白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明硕回神，随即低头认真切起菜来，嘴上敷衍道：“没...没事啊，就是想到些小时候的事，有点走神了。”
　　你现在也是个小孩子。
　　小白在心里想着，但他自己现在明显更像个小孩，所以他没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一直到吃完饭上床，明硕都没再说话，那盘被盖起的鲜花饼也忘了摆上桌。
　　小白其实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安静，但今天明硕的安静却让他心里有点不安，于是在半夜，他感觉到明硕起身下床之后，他也偷偷跟了出去。
　　深夜的梅林有些阴森，将要凑近的野狼被小白吓了回去，而小白就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少年缩成小小一团红色，脸埋在臂弯里，身体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在哭。
　　这就有些难办了，小白此前见到那些小孩哭，身边总是有大人哄着，要不就给买个糖人，要不就给买个拨浪鼓，小孩见了这些东西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也就不哭了。
　　可他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没了大人在身边的孩子。
　　梅山的夜晚，冷风呼过，好似逝去的亡魂，在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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