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之希冀

　　坐在田埂上，我看着褪去绿衣黄衣的大地，紧了紧身上的枯叶色的衣服。
　　“你怎么这么怕冷啊？”明珠担心的问了一句。
　　明珠提起篮子走到我旁边，我淡淡地笑了笑，神秘地说:“因为我是一片枯叶，到了冬天，我就要枯萎了，等到春天艳阳高照的时候，我就又回来了。”
　　“你啊你啊。”明珠无奈的感叹了一句，补充道:“是个大诗人。”说着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看着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大拇指按到她的大拇指上，笑着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得是小拇指。”明珠笑着开玩笑说。
　　“那我们的约定很独一无二了。”我点点头，对自己的话表示赞同。
　　“赞同。”明珠鼓掌表示热烈赞同。
　　明珠笑着笑着，眼神突然闪出一道光。
　　我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刚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她一把抓住了。
　　我有些讨好地看着她笑，她像一个侦探，死死地盯着我这个嫌疑犯。
　　我拉着她的手左右晃了晃，她摇了摇头，有些怒中带悲地问:“怎么弄的？”
　　她看着我的手，就像龟裂的树皮，有些血液早在缝隙中凝结。结痂如褶皱般互相挤压着，干裂的皮肤一团团簇起，像白花花的雪团。
　　我摇了摇头，抽出自己的拇指，握在了拳头里，不是很想说。
　　她叹了口气，叮嘱道:“家里有药一定要擦，知道吗？有事也要和我说。”
　　“还有，这个冬天，想做什么，可以让我帮你。”
　　有些焦急的情绪涌上心头，我连忙说道:“不用的。”
　　明珠笑着摇着头，拉着嗓子说道:“哎呀，这是投资，现在我帮你处理问题，你以后要带我过好生活，知道了吗？”
　　看着我愣神的表情，她轻轻地了笑，将我环入肩膀之下，对着夕阳的余晖，她轻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妹妹了。”
　　仿佛是害怕拒绝的表情，她自顾自地说着:“我每天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干，就是洗衣服做饭，很简单的活，也有很多空闲的时间。”
　　“你这个书虫，还是好好学习吧。我呢，用一个词形容，叫什么，游手好闲，闲的没事干，知道吧。”明珠轻轻拍着我的肩头，如同在哄睡着的孩子一般，慢慢地说着。
　　看着惨淡的天空渐渐染上黑色，我抬头看了一眼她笑得明媚的面容。
　　骗子，我知道她每天要早起种菜砍柴，小小的身躯要背着粗重的柴火，从山上扛回家，还要做饭，还要照顾我。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同意吗？”明珠摇着我的身体，问道。
　　“同意。”我擦着眼泪点点头。
　　“声音太小了，再来一遍。同意吗？”
　　“同意！”我喊着抱紧了她的身体。她比我高了一个头，手臂十分有力，一种安全感莫名地出现在我心头。
　　抬头看着她，小麦色的皮肤上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照亮着明亮的夜晚。
　　月光明亮饱满地洒在红土地上，月色轻轻地走过了这片土地。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俩的歌声悠悠扬扬地飘着，飘着飘着，穿过森林，流过小溪，越过池塘，跑遍村庄。
　　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飘坠落地，还有我这一片叶子不死。
　　难得安宁的周末，我和归寂安静地坐在淡灰色的柳树下。
　　一双手从后面环住我的脖子，用力往后拉扯，仿佛索命的死神。我被剥夺了呼吸的资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却没办法进入我的身体。
　　我急促地踢着甩着四肢，想解脱这禁锢。
　　一圈笑声折磨凌迟着我。
　　头发开始尖叫，心脏仿佛在眼眶里跳动，直到眼睛再次看到窗外的香樟树，我才得到了解脱。
　　眼泪被疼痛挤了出来，我大口呼吸着空气，眼前的一切裹上了灰色的阴影。
　　“谁说我不能扯到她头发的，站出来！”男生扯着手上的一个黑色长发，在教室的课桌上狞笑着。
　　黑发在空中挣扎，顺着风抖动几下，直到失去生命。
　　直到班上的人怪异地盯着他，他才察觉到空气中的尴尬。
　　“头发这么长，鬼知道是不是故意留给别人扯的。”这个男生满脸红油，暴怒地喊着。
　　思绪悠悠回到光秃秃的柳树下，唯一一片不死的叶子正走入另一个幻梦。
　　院子里的石榴花在阳光下流出红汁，一把凳子静静靠在石榴树下，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欢腾地招手。
　　我跑到凳子上安静坐好，妈妈紧随其后站在我身后。
　　她拿着一把刻有昙花的木梳子慢慢地梳着我的头发。我懒洋洋地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切的鲜活。
　　“这头发可真好看。”妈妈边梳边笑着说:“又黑又长，真是漂亮！”
　　我的脸被石榴花染红了，乐的闭上眼睛，捂着嘴巴笑。
　　再次睁开眼，木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棕色的弧线，坠落在地上断裂成两段，昙花割舍了另一半，死死地横在地板上。
　　窗外的雨痛恨地砸着尘土，留下轻飘飘地尘土，在黑夜中自顾自地流走。
　　“小希，小希……”一声声低低的呼唤，我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我们走，跟妈妈走……”妈妈拉着我的手，慌乱地手在风雨中剧烈的颤抖。
　　雷电轰隆的叹息声掩盖着尘世间的细微声音，无奈地看着雨中并不新鲜的新鲜事。
　　屏息凝神，我已经忘记了怎么呼吸，脚底一歪一歪地瘸着走，我的泪挤着眼眶，争先恐后地留下蓝色的泪。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滴蓝色的泪在地面上砸出水花，我咬紧双唇，拉低妈妈的手，将她拉到我身边，紧紧地抱了一下，哽咽着说:“你快走，我走不了，我会拖累你的……”
　　妈妈焦急地推着我往门外走去，我连忙摆手，抓着木门不松手。
　　焦急与愤怒卷着我的心，我怕房间里的恶兽被惊醒，我怕她的犹豫不决，我恨我此时此刻为什么要在这里……
　　“沈燕，你走，不要回来，不要管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走，你走……”
　　我用力推着她，使劲赶着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天光乍现一条冰冷的闪电，妈妈留恋地看了我一眼，低声呜咽着哭嚎着。
　　我使劲抱着她湿漉漉地身体，就像要钻入她肚子里一般，我咬紧牙齿，不愿露出一丝呜咽，轻声说道:“好好活下去……”
　　“我替你守着这里……”放开妈妈苍白的手，我转身面向屋内的黑暗。
　　无数的雨点在水面刻下自己的姿态，泰然自若地在水面上画着圆圈。
　　用力地扣着木门，我咬紧牙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数过二十秒，我转身看着门外。
　　一个单薄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雨夜，淡灰色的雨淅淅沥沥地哭着。
　　“我替你守着这里，如果……如果有意外……你还是有家的……”
　　一阵寒风将我吹醒，我抽搐了一下，靠在了归寂肩上。
　　“小希，麻烦坐直一下。”归寂侧头看着朦胧的我，轻轻说道。
　　我不懂什么意思，但还是坐直着，呆呆地看着她。
　　一只手借过我的耳侧，头发一缕缕被收在温暖的掌心，左拧又转，编成了一条发亮的麻花辫子。
　　“好了。”轻轻将头发放在身后，归寂轻声说:“以后我来帮你梳辫子。”
　　“好。”
　　沉重的心情得到缓解，我轻轻哼起了一个调子，越哼越长，越哼越完整，直到编织成一首短短的曲子。
　　“我喜欢披头发，我觉得没有束缚，很自由，但是平常要扎起来，不过，如果是你为我梳头发，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我会很开心。”我转着辫子的尾端，笑着说。
　　“如果你想编，我都帮你。”
　　“我都在的。”归寂轻轻摸着我的头，淡淡地笑着说。
　　我没说话，永远对我来说，还是个虚无缥缈的词语。
　　继续哼着调调，我闭着眼感受风的存在。
　　一曲完毕，我笑着说:“这是你帮我梳来灵光乍现。”
　　风还在轻柔的吹着。
　　当我感到特别放松和快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倒一个大霉了。
　　果不其然，这次数学又是让人头疼的话题。
　　数学老师又又又又让我罚站了，他说我是个蠢货。
　　“简简单单的数学题怎么不会，算术也能算错，你是猪吗？”
　　我被赶出了教室，漫天夕阳溢满整条走廊。
　　我站着盯着那束阳光，想起了之前的事。
　　当时老师一如既往让我出去，我拿起试卷，走出教室的前一秒，我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们错了不用出去？”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怎么说，不过他立马就用力拍了桌子，愤恨又有些心虚地说:“因为我对你非常看重，你这样辜负我的期望，还好意思问！”
　　“那我出去不听课，不是会变得更差吗？”
　　沉默的空气探头探脑，最后我还是走了出去。
　　暖金色的阳光透过铁栏杆的缝隙，如丝缕般倾洒在走廊地面。光影交织，在平整的水泥地上绘出一道道明暗交错的线条。
　　二楼的风景虽然望不远，却是这个学校望得最远的地方了。
　　重叠的山峦如同栖息的巨龙，潜伏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吐息。朦朦胧胧的雾气遮挡了远处的风光。
　　感受着阳光的柔和，这是冬天里最温暖的时光了。
　　我趴在水泥围栏上，几个鲜红的叉在试卷上手舞足蹈。我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黄棕色的山。
　　“你觉得我怎么样？只能说一个词。”我呆呆地问。
　　“聪明。”归寂靠在我身边，轻声说道。
　　“那明珠姐姐呢？”
　　“勇敢。”
　　我点点头，转头又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说我们漂亮？大家都这么说。”
　　“因为，漂亮是底色，不是优点的全部。”
　　“你是说每个女孩都漂亮吗？”
　　“谁定义的漂亮呢？”
　　我点点头，直视着太阳。
　　“唉，我还是先看看数学题吧。”我哭笑着说，表情蔫蔫的。
　　在试卷上涂涂改改，草稿纸一张又一张的飘落在地面，我抱紧脑袋，烦闷地说:“为什么数学这么难!”
　　归寂无奈地捡起掉落的稿纸，轻轻叠放在我手边，拿过我手上的笔，在稿纸上慢慢画着。
　　我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她，视线停留在纸面上，我看到她画出一个火柴人抱头的动作，好奇地抬眼看着她。
　　归寂朝我笑了笑，在火柴人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
　　猛然间懂了归寂的玩笑，我抢过笔，在草稿纸上挥墨如雨。
　　拍了拍手，我抱着手，抬眼看着归寂。
　　“太丑了。”归寂指着我画的火柴人，淡淡地说道。
　　“什么？!”我指了指我画的火柴人，认真地说:“就是很完美!”
　　“谢谢，我也觉得。”归寂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再次反应过来，归寂把计算过程递到我面前，轻声说:“学习。”
　　我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那些奇怪的组合。
　　可是思绪总是喜欢四处游走，像一条灵活游动的小鱼。悠哉悠哉就游到了我的课桌上。
　　冬天总是带着淡淡的灰色的忧伤，抬手触摸阳光也是冰冷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有校园里的香樟树还在缓缓掉落叶子。
　　擦掉课桌上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字，心里的藤蔓也缓缓褪去，我呼出一口气，搓了搓冻住的手指。
　　皲裂的拇指裂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血液溢出裂口，血珠在木黄色的桌面上用力踩了一脚。
　　“想什么呢？”归寂轻轻点了点我的脑瓜，将一个橙黄色的橘子放在了我的手心。
　　“不开心就喊我名字，可以吗？”归寂轻声说道。
　　“为什么？”我眨了眨眼睛，故意不懂地问。
　　“那样的话，有烦恼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承担。”归寂搂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看着太阳。
　　拿出黑笔给橘子画上笑脸，我把它轻轻放在桌面上。
　　“这样啊……我学会了。”我扑进她温暖的怀里，窝着没说话。
　　我真的喜欢和她搂搂抱抱，拥抱真是让人惬意，两人依偎在一起，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我需要你。”风带走了我的声音，飞到了归寂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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