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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
春宴前三日,凤微开始变得异常焦躁,时常盯着医书发呆,指尖无意识揪拧书页边缘,直至将纸张揉得皱皱巴巴,也仍未回神。有时正用着膳,筷子停在半空,眼神便飘远了,连汤羹凉透都未察觉。
楚际清晰地感知凤微的不安,她频繁地无声叹气,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还会在睡梦中惊醒,宛如惊弓之鸟。
这种焦虑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自来到这个世界,凤微明白,她并没有触发过任何关于原主的关键剧情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临时的、突发的,以至于原本的剧情线早已支离破碎。而现在,原主的死亡节点,已然近在眼前。
她不确定自己的出现是否能产生足够的蝴蝶效应,改变既定的命运。
“罢了。”凤微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过多的忧虑毫无意义,只要今日避开宫里的那片水池,就能验证一切。
宫门口,朱墙映着新柳,日光晴朗。
凤微一身浅蓝色宫装,素雅的衣料犹如水幕般垂下,袖口与衣襟处绣着精细的银丝暗纹,腰间松松系着月白丝带,衣袂随步轻晃,脸上一派天真笑容,乍看倒像个清雅文士。
而身后半步,鸦青色的衣袍沉静如夜,窄袖束腕,衣料上隐约可见细致的玄色织纹,整个人似一把未出鞘的薄刃,沉默却锋利。
朱漆宫门大开,身着靛青官服的女官静立等待,凤微错步躲到楚际胳膊旁,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袖子,做足紧张惶惶的模样。
“下官右司郎中乔鹤知,见过宁王殿下,楚侍君。”
凤微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在女官绣着飞燕的衣襟上一掠而过,心下了然,这位乔鹤知是凤鸣身边最得力的文官之一,未来必定位居三公九卿之列。
但她个子好高啊,也就比楚际低一点点,美人都普遍高吗?
凤微朝她礼貌地点点头,示意平身。
乔鹤知表情柔和,见楚际毫无见礼之意,唇角弧度未变,侧身让出宫道,“二位这边请。”
御花园内,衣香鬓影浮动,热闹非凡,世家女郎公子们个个鲜活张扬,有三三两两聚在花树下说笑的,亦有在曲水榭边吟诗作对的,倒比园中盛放的牡丹还要明艳几分。
乔鹤知将二人引至园门处便欠身退下。
凤微和楚际进御花园没惊动任何人,因宁王鲜少在人前露面,楚际作为杀手出身的侍君更是无人相识,是以一路行来无人认识他们。
此刻季宣离还未到场,两人悄咪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
宫中春宴,说白了就是给各家未婚的女郎公子相看的场合。
凤微想不通,让她个已婚的来相亲宴,不是被迫走剧情是什么?
按理说,侍君本无资格入宫,想来是凤鸣见她既无正君,现又是个哑巴加疯子,这才破例让楚际陪着她来。
思及此,她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拉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写道:「今日你要看好我,万不能让我去水池边。」
楚际眉头微蹙,“为何?”
「因为我不会游……」那个“游”字刚写了三点水,正要写“方”字上的点,凤微一顿,想起他应该不知道游泳是什么意思,硬生生转了下笔画,「因为我不会浮水。」
理由实在蹩脚,凤微暗自咬唇,也仅能如此隐晦提醒,倘若真有不测,好歹还多一分保障。
「切记嗷。」她加重了一点力道又补充一句,指尖在他掌心重重一勾。
楚际见状,感受着掌心尚未消散的温度,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两人坐在角落里岁月静好,不远处,几位衣着华贵的女郎频频侧目,其中一位穿鹅黄襦裙的女郎忍不住轻声道:“那位是哪家的女郎与家眷?怎的从未见过?瞧着……似乎口不能言?”
“还能是谁?”南荣晞一袭赤色劲装桀骜不驯,她对刚刚发出问题的宋颜瓷不屑地说道:“咱们那位傻子宁王呗!”
“那位便是……”宋颜瓷讶异掩唇,“可看上去……倒不似痴傻之人,与侍君相处甚是和睦呢。”
“管她像不像的。”南荣晞冷笑一声,“去会会不就知道了。”
语罢便大步流星朝角落走去,宋颜瓷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怕出事急忙跟上,其余几位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哟,这不是宁王殿下吗?”南荣晞故意拖长音调,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带着一众女郎围拢逼近,她单手叉腰,打量道:“听说前些日子又疯得厉害,连话都不会说了?”
凤微瑟缩了一下,慌乱地抓住楚际的衣袖,往他背后躲得更紧,怯生生地不敢看人。
楚际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完全遮挡凤微,冷冽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虽未发一言,但那眼神冻若寒刃,几位女郎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这厢动静一出,整个御花园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原本赏花谈笑的女郎们、戴着轻纱的公子们纷纷驻足观望。
“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南荣晞又要生事了。”
“有意思,谁这么不长眼敢招惹将军府的混世魔王?”
“好像是宁王……”
“宁王?那个疯了的傻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这笑声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四下里顿时响起接连不断的窃笑。
南荣晞听到周围的议论,下巴抬得更高,眼中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阿晞,别闹了。”宋颜瓷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急切地劝了劝好友,“这位毕竟是宁王殿下,你……”
“宁王又如何?”南荣晞不以为意地打断,“我最看不惯这种男里男气的傻子!”
“喂你!”南荣晞手直指楚际,目光不善,“凭你一个低贱的侍君也敢拦我?”
楚际眼神森冷,身形岿然不动,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凤微藏在后面思索,阿晞?将军府南荣晞?
她知道这俩人是谁了。
眼前这位嚣张跋扈的赤衣少女,正是当初在春宴上带头欺辱原主,最终导致原主落水身亡的罪魁祸首。而那位频频劝阻的黄衣女子,则是右相府的次女宋颜瓷,在原主死后曾暗中调查真相。
原文里,原主溺亡后,皇帝盛怒,将军府老家主拼着一身军功,才勉强保住独女的性命。南荣晞被削去爵位,发配边疆为奴,谁料她在苦役中精进了武艺,后来边境战乱时立下军功,洗脱奴籍。只可惜最终马革裹尸,死在了战场上。
既然剧情非要她重走这一遭,那不妨看看,今日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嗯?这什么?
凤微正预抬眼认人,余光蓦地瞥见楚际袖下指尖冒出一抹寒光。
我天!方才宫门口严查兵刃,你居然还能夹带私藏。
顾不得多想,她一把按住男人蠢蠢欲动的手,生怕他一个暴起血溅御花园。
骂几句而已,要不得要不得!真闹出人命,她这装疯卖傻的戏码还怎么唱下去?
凤微双手捂着楚际那藏了暗器的指节,急中生智在他手背上写:「别冲动。」
正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南荣晞带来的几个女郎里有一人冲楚际勾起了笑容,“侍君这双手,理当执笔抚琴。”
“奈何跟了个疯主子,上不得台面。”说话之人正是兵部尚书之女郑苒,她嗤笑着伸手去挑楚际的下巴,“不如跟了我,总比伺候个傻子强……”
“啊!”
指尖尚未触及,凤微如幼豹般从楚际身后窜起,扑上去狠咬她的手。
尖叫声中,她的利牙陷进对方虎口,郑苒惨叫着甩手,凤微死活不松口,撞着人滚进草丛里。
场面顿时大乱,众人都以为宁王疯症发作,无人敢上前制止,眼睁睁看着凤微将郑苒压在地上又抓又咬,没人瞧见凤微藏在乱发后阴恻恻的笑,更没发现她专挑郑苒身上的隐秘处下黑手,一会掐一会打。
骂我可以!调戏我家煞星,那可不行!
楚际罕见地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袖中暗器甚至都忘了收。
“住手!”
一声清喝如惊雷炸响,震得满园喧哗戛然而止,众人回头看向声源,季宣离立于玉阶之上,姗姗来迟。
他眉目含霜,宽袖一拂,满园女郎公子跪倒一片,“君后万福”的请安声此起彼伏。
“成何体统!”季宣离冷眼扫过混乱的草丛,“还不快将人分开,伤了宁王,尔等如何担待得起?”
话音一落,围着的人呼啦啦散开,宋颜瓷趁机拽着南荣晞后退隐入人群里。
两名内侍慌忙上前拉人,楚际已先一步冲进草丛,他揽住已松了口的女子,见她唇角还残留着血丝,跟斗胜的公鸡似的霸气地一擦嘴,而后又捂着嘴干呕,一副被恶心到的委屈样。
凤微在季宣离来得那刻就松了口,还不经意让郑苒捶了自己两下,这会整张脸埋在楚际胸膛前拼命揉眼睛,她怕一会哭不出来。
季宣离缓步走近,见楚际抱着人,那姑娘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襟沾了尘土,死死攥着男人的前襟,身子微微发抖。
“昭昭……”他柔声唤道。
凤微转过脸来,眼眶通红,憋着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无声滚落,像被欺负狠了,连哭都不敢出声。
楚际心里骤然一疼,仅一瞬,又成了空落落的茫然。
季宣离垂眸瞧她,似叹非叹:“怎的闹成这样?”
凤微张了张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眼泪掉得更凶了,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她害怕地指了指自己被扯乱的衣带,又指了指郑苒,最终把脸埋进楚际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郑苒脸色大变,连忙跪地辩解:“君后明鉴!是宁王先咬人——”
“咬人?”季宣离轻笑一声,掌心安抚性地拍了拍凤微凌乱的发顶,“本宫怎么瞧见,是你们几个围着宁王欺负?”
他忽然抬眸,眼底寒芒一闪,“郑家女郎,殿前失仪,出言不逊,拖下去!杖二十!”
侍卫立刻上前架人,郑苒惊恐挣扎:“君后!臣女冤枉啊!是宁王——”
季宣离一摆手,侍卫堵了她的嘴拖走,他弯腰替凤微理了理衣襟,温声道:“好了,不哭了,陛下在昭和宫等你。”
“理好衣裳便去吧。”
凤微抽噎着点头,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待季宣离转身,她才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楚际俏皮地眨了眨眼。
国家欠我一座奥斯卡小金人,哎嘿!
楚际望着她这收放自如的演技,默默把袖中暗器往里推了推。
整理好衣装,凤微扯着楚际刚要走,季宣离却拦住了人,笑意温和地说:“楚侍君留下,陪本宫说会体己话吧。”
凤微不动声色地抽了下嘴角,我的姐夫啊,你是多想不开?让楚际陪你聊天,他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推脱不得,她拉过楚际的手写着:「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待着。」
写完,朝季宣离行礼告退,跟着宫人离去。
人一走,楚际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去昭和宫,会途径有水的地方吗?”
季宣离一愣,虽不解其,仍答道:“自然,要经过映秀池。”
另一边,凤微刚走出御花园,拐过一道朱红宫门,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宫里最大的水池——映秀池。
她猛地刹住脚步,盯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宫人见她不走了,回首询问:“王爷,怎么了?”
凤微双手举起,冲她摆了个大大的“叉”,摆完转身提起裙摆就要跑。
开什么国际玩笑?让我靠近水池?这不是要我的小命吗?!
哪知脚刚抬起,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下一刻,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僵硬地转过身,机械般一步步朝湖边走去。
更惊骇的是,身旁的宫人全都静止了,不,是世界的时间都停滞了,只有她像个提线木偶,被某种不可抗力操控着前行。
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她起初认为,没有系统、没有任务,就能自由发挥,谁知这该死的剧情点是强制执行的!
那她穿书的意义是什么?就为了再死一次?!
如果可以,她真想骂一句“卧槽!”
愈发迫近池边,她的身体就像缺水的鱼,急迫地渴望回到水里,凤微拼尽全身意志与之对抗都撼动不了半分,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气得在心里骂骂咧咧。
专挑旱鸭子穿书是吧?天道有种出来跟老娘单挑!看老娘骂不死你!
离岸边仅剩十几步之遥,身体猝然奔跑起来,借着冲劲往湖里纵身一跃,随后直直落下。
艹了!你他妈还知道助跑!
凤微真要癫了,在接触水面的刹那,她终于崩溃地大叫。
“楚际!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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