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劝学的童养媳[民国]

　　次日，学校放假。

　　宁瑶拾缀好自己，一大早就来到邻街的高琳家敲门。

　　斑驳的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四十岁的妇女出现在眼前，是高琳的母亲。

　　“高婶。”宁瑶抿嘴笑着喊。

　　高婶也很喜欢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你找阿琳是吧，进来、进来。”

　　说着朝后头大声喊了高琳的名字。

　　宁瑶眉尾微微压了一下，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在心里暗笑。

　　这嗓门大约整个邻里都能听到了。

　　阿琳肯定又要恼了。

　　果然，少女一出来，就是瞪了自己的母亲，跺脚，“妈，你怎么又那么大声喊我。隔壁肯定又都听见了。”

　　高婶乐呵呵地摆手，“那我下次小声。你跟小瑶玩，我去忙了。”

　　高琳无奈地看着母亲的背，她知道母亲下次大约还会这样。

　　眼神挪回宁瑶身上，没好气地说：“想笑就笑吧。”

　　宁瑶伸手挽住高琳的手腕，嬉笑着说：“阿琳，你知道的，我肯定不是笑高婶，我只会笑你呀。”

　　她就爱看高琳这般，跺着脚、气呼呼的小模样。

　　高琳睨了她一眼，习惯性地跺脚道：“哎呀，你还要不要试试我学的新花样了。”

　　话一说完，看着宁瑶脸上更深的笑意。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习惯性跺脚了。

　　高琳：“……”

　　算了，爱咋咋滴吧。

　　她拉着宁瑶，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宁瑶诧异地发现，往日朴素得空荡荡的房间内，此时多了几样大红色的布样。

　　“阿琳……”

　　高琳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问什么，眸中染上三分羞意，“我爸妈给我找好人家了。”

　　“啊……”宁瑶小嘴微张，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这就……要结婚了？

　　心里也很奇怪，如同一团乱麻般，好似荡在半空中一般，完全落不到地上。

　　只能下意识地，轻声道了一声恭喜。

　　此时高琳正在整理自己的小柜子里的发饰布条，听着声音不太对。

　　回过头来看宁瑶一脸迷茫的样子。

　　好笑道：“你怎么了，也想结婚了？”

　　宁瑶却没有往日的爽朗，迟迟没给出答复。

　　高琳这下真的诧异了，也不捣鼓自己的东西了。

　　拉着宁瑶到床边坐下，“你到底怎么了？扭扭捏捏的都不像你了。”

　　宁瑶抿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阿琳，我去学校了，读了一个月的书了。”

　　高琳瞪大眼睛，读书？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男孩子才需要上学。

　　女孩上学也有，但跟他们这些住在小胡同里的人都没什么关系。

　　“行啊你，我们阿瑶也是个读书人了。那你现在是不是认识很多字了？”

　　高琳好奇。

　　宁瑶点头，“嗯，认识挺多的。”

　　高琳又陆陆续续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宁瑶也都答了。

　　最后，高琳感叹：“你哥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上学堂很耗钱。

　　前段时间，她还听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念叨着哪来的钱送弟弟去学堂。

　　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读书会是什么样子。

　　宁瑶睁着眼睛看着高琳说话，眼神却一直在她与身旁的红色料子上游移。

　　“阿琳，结婚是什么感觉啊？”

　　她不知怎么地，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一个月前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读了一个月书后，结婚这件事就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高琳想了想，说：“没什么感觉啊。那个人我就远远见了一面，没什么印象，但是我爸妈都说好，就应该是好吧。”

　　缓了缓，继续说：“再说了，我现在也还没有结婚。不知道。
　　反正我结了婚的小姐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换个地方住了，活还是那些活。
　　就多了个生小娃娃，照顾小娃娃的活。至于家里人……家里人……”

　　说到这，高琳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此时才想起来，她那些结了婚的小姐妹没怎么提在夫家的事情。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了。

　　高琳心中有点子慌，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那个，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

　　宁瑶摇头，“我不渴。不过，你好像在转移话头。”

　　高琳没好气地瞅着她，“转移怎么了，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我还没结婚，两个人搁这聊结婚以后的东西，反正我聊不出来。”

　　“说起来，你呢，你现在读书了，也总是要结婚的吧？有想法吗？”

　　宁瑶继续摇头，“不知道。”

　　高琳：“也是，这个事情你哥自然会替你安排找好人家。”

　　宁瑶：“不是啊，宁哥不是我哥。”

　　在高琳的诧异之下，宁瑶继续说，“我是宁家的童养媳啊。”

　　高琳：“……”

　　是她幻听了？

　　她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宁瑶，仿佛今日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童养媳？在家什么都不用干，还能上学读书，你跟我说你是童养媳？”

　　也难怪高琳不信。

　　她也听过童养媳，大多是从外头买的，又或者山沟沟里捡的。

　　本就不是亲生的，又是多了一口饭，在家自然会被要求做很多活。

　　若是遇到好心的，也就堪堪上桌吃饭。

　　若是遇到那黑心的，虐待、毒打也是常有的事情。

　　或者实在供养不起的，顶多也就给点剩菜剩饭，饥一顿饱一顿的。

　　而眼前的宁瑶，脸蛋跟那红苹果似的，估计比她吃的还好。

　　手指纤细白嫩，连细茧都没有，在家活干的估计也不多。

　　更重要的是，宁瑶还能去学校读书。

　　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当这宁家的童养媳啊。

　　“那你对象就是你宁哥了。”高琳羡慕地说，她见过宁亦文。

　　长得又好看，说话慢了点但声音很好听，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很厉害很成熟的样子。

　　*

　　夜幕渐深，宁瑶悄声推开自家的大门，先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院子静悄悄的，只有秋日的蝉鸣。

　　“奇怪，宁哥还没回来吗？”宁瑶纳闷，站直身子，正打算推开门。

　　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宁瑶猛地转身，背靠着大门。

　　无奈大门此时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打开的准备，经不住宁瑶这么一靠。

　　门往后开。

　　宁瑶背部失去借力，惊恐地往后倒去。

　　双手不断在胸前两侧企图抓住点什么东西。

　　宁亦文没想到宁瑶这么大反应，连忙抬手去拉她的手。

　　腕部发力，将宁瑶拉到自己身前。

　　“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话里尽是嫌弃与不满，语气却轻飘飘地，还带着笑，手里扶着的力道更是一点没减。

　　宁瑶不知为何，心“砰砰砰”地跳得极快。

　　她分不清是怕摔倒吓的，还是，此时手腕间的炙热。

　　又或者是，头顶传来的戏谑嗓音。

　　她怎么没发现，宁哥声音也这么好听。

　　“那你对象就是你宁哥了。”

　　高琳白日里说的话，又闯入她的耳朵。

　　她的对象……

　　宁哥……

　　心跳得更快了……

　　但宁亦文恍然不觉，将人推远一点，看着她脸上迷瞪瞪的神情。

　　迷惑道：“没撞啊，怎么傻了。”

　　宁瑶迷蒙的眼神瞬间清明，往后一跳，跳过门槛，进了门内。

　　嘴上气呼呼地，“宁哥你怎么骂人呢。”

　　宁亦文气笑了。

　　“我几时骂你了。”

　　说着径直进了门，将大门关好。

　　宁瑶就站在他身后，叉腰：“我就听你说我‘傻’了。”

　　宁亦文不打算与她争这点子话，来到院子中间，点燃煤灯。

　　灯芯缓缓燃起。

　　明黄的灯火摇曳，在宁亦文脸上打下或明或暗的轮廓。

　　“呐，给你带的。”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糖人，递向宁瑶。

　　宁瑶的气势顿时散了。

　　快走到他身前，一把拿过糖人，“那就不跟你计较了吧。”

　　说完，低头看着手上的糖人。

　　是个竖着耳朵的小兔子。

　　只是小兔子下面连着竹签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圆圈。

　　感觉好像之前就看过一样。

　　“这糖人有点眼熟诶。”宁瑶嘟囔道。

　　宁亦文听见了，僵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什么眼熟？”

　　宁瑶没想那么多，就将小兔子糖人递了过去，“宁哥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个小圈。”

　　宁亦文看着，“确实有，怎么了？”

　　宁瑶回想了一下，“就咱们一个月前，不是还逛过一个很贵的糖人摊子么，那个摊子每一个糖人收尾连接竹签的地方也都是一个小圈。所以……”

　　宁瑶停顿了一下，瞪着宁亦文。

　　宁亦文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

　　“这个糖人是不是你从那个很贵的糖人摊上买的！”

　　宁亦文：“……”

　　差点被这小妮子给诈出来了。

　　屈起双指直直敲在了宁瑶的额头上，“瞎想什么呢！”

　　见宁瑶还看着他，宁亦文只好作势要抢回来。

　　“不吃就还我。”

　　果然，宁瑶立刻收起手中的糖人蹦开几步，离他老远。

　　“我才不，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说完飞快地跑回了房间。

　　徒留宁亦文在院子中看着她房中亮起来的灯影。

　　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宁瑶居然如此眼尖。

　　也是，之前的小灯笼她也是一眼就看会了，回家隔了一段时间还能缩小复刻一个。

　　糖人这种收尾的习惯性动作，她能记得也不奇怪。

　　只能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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