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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讯息公主探绣坊,交田税村民遭蒙骗
来到锦绣坊,再次见到她,之前招呼她的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忙带她去了坊中一隐蔽后院中。
“这里的茶不大好,请您见谅。”
重熙摇摇头,接过茶,一饮而尽,像是在宣泄些什么。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东都城内的所有事。记住,是所有。”
那男子拱手道:“臣周鉴见过公主殿下。”
重熙摆摆手,并不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想快些切入正题。
“公主在京时可有听闻‘扑买’二字?”周鉴问道。
见重熙摇头,他接着道:“‘扑买’一制从上任东都留守李准而始,李准任上时,曾以冗官冗费为由向先帝上疏,求施行‘扑买’一策,保证税收,减少用人负担,求先帝准许。”
这么说,重熙倒也了解一二。东都乃是皇朝陪都,其中多是因恩荫、捐官等途径入仕的贵族子弟,因着家世显赫,大多惫懒,少有处事勤恳的。养他们需要大笔的银钱,让他们走又得罪人,进退维谷。这也导致官府不仅财政负担沉重,处事效率还低下。
“此策具体为官府核定税额后招商,承包人缴纳‘抵金’竞标,中标者获得征税权。承包人可在辖区内自行征税,也可雇佣打手强制征收,超额部分归己。这样,官府坐收定额税款,降低了征管成本。豪强也可通过加税,扩大征税范围来弥补抵金的损失,获得更多进项。流氓地痞亦可分得‘筹奖之利’,保证了收入。至于百姓,只能听天由命。”
“公主也知晓,若税由官府来征,怕起民乱,倒还有些顾忌,若税由豪强来征,为收回抵金,必然会肆意加税,盘剥百姓。时间一长,民不聊生,只能为盗。”周鉴煮着茶,继续道。
重熙闭上眼,沉默无言。真是可笑,冗官不想法子裁减闲人,冗费不想着减少花费,天天想这些歪门邪道,去搜刮百姓的银钱。一听这个计策,她就知晓百姓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位李准,她曾听父皇说过,是个想一出是一出,顾头不顾尾的人,除此之外,还没有主见,耳根子软,极易遭人撺掇。
这样的人怎么坐上东都留守的位置的呢?大约是因他有个出身陇西李氏且贵为先帝贵妃的族妹吧。
又为重熙倒了碗茶,周鉴淡然道:“那李准倒也不是全然的坏人,灾年之时也曾救助百姓,只是目光短浅,不晓得贪欲一生,覆水难收的道理。他发现不对时,正想收手,但背后那些人怎能容许摇钱树倒下,自然不愿。”
所以那个李准也是被推着走的,直到有更合适的人出来。
他背后的人,重熙不用想也明白。她的皇祖父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沉迷炼丹多年,一向不爱理事,看到奏疏就头疼,怎么突然就准奏了?必是戚国公背后谋划。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为了造反!
“这‘扑买’范围颇广,酒、盐、茶、商税、河渡、官田、矿产、河泊等皆在其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范围愈广,弊病愈重!若征税权由地方掌控,想来不用多久盛京对东都的控制权就会丧失。倘若各个州县都效仿此法,大懿危亡已然可见!”说完,周鉴伏地而拜,神情肃然。
将周鉴扶起,重熙安慰道:“放心,本宫此次前来,就是奉陛下旨意,彻查此事。”
陛下旨意,自然是没有的,但如果扯大旗就可以赢得一方势力,为何不做?
虽然这是舜华的人,但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定心丸,就不能让他们尽心为自己办事。
重新落座后,重熙探询道:“你可知现任河南尹陈奉廉?”
周鉴一愣,问道:“知道,陈大人是个克己奉公,正直廉洁的人,待人诚恳,平易近人。同时,也是我们坊的出资人。”
听完,重熙内心充满困惑,既然如此好,为何会将这东都城治理成这副样子,弊病不减反重。
或许,陈奉廉是站在戚党对立面的,这样他的权力受到挟制也有可能。
但他武将出身,有勇有谋,竟争不过远在盛京的戚党?即使不能扼制,也不至于放任到如此地步。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重熙暗暗思索。
本想让他们为自己查查陈奉廉,现在看来并不现实,只能派自己人去查了。
她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告辞道:“多谢,本宫还有些许庶务未处置,先走了。”
周鉴跪伏于地,久久才起。
“怎么,这是不打算起了吗?”一身着绯红袍服的男子悠然走来,语气调侃。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两个,三个,这种事情你也做,要是给发现了,有哪个容得下你?”
“我也是为东都百姓着想,他们斗起来,将水搅混,我们才好浑水摸鱼不是吗?”周鉴面无表情地回道。
男子左手挥舞着折扇,右手一把揽住周鉴的肩,朗声大笑:“小鉴儿,你行事怎么越来越像我表哥了?阴险!阴险!不愧是主仆。”
重熙回到神都苑,整个人险些倒下。她终于知晓父皇为何病成那样,若是让她朝朝暮暮面对这些,她的身子骨也不会好多少的。
正打算歇歇,月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沓拜帖,恭谨道:“公主,这是各位大人递来的帖子,说本想立即来拜见公主,但贸然前来,终究失礼,所以特上此拜帖,求公主赏脸。”
重熙倚在塌上,神情讥讽道:“说得倒好听,不过是来打探虚实的。”
她实在不想应下,奈何她也想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有用的讯息。既然他们主动将绳索拉了过来,她就顺势搭个桥梁。
“就说,本宫应下了,只是路途遥远,本宫实是疲惫,过几日在高山宫设宴招待他们。”
暮色西沉,残照熔金。自重熙离开盛京以来,雨就再也没出现过。
*
“镗镗咚咚……”
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正在给作物浇水的村民们都叹了口气,垂着头曲着背缓缓挪到了村口。
造孽哦!这一月都交了三次税,每次都是不同的名目,就这,还不够!
有人倔强地站在原地,就是不想动,却还是被同村的好言好语推搡着去了。
谁知那些人为了逼村民交税又弄出什么来,还是保命要紧,犯不着为心里的不愉快得罪他们,万一这次不是来收税的呢?
村口杵着那几个身着短打的壮汉用行动表明,没有万一。
“父老乡亲们,又到了交田税的时刻,我们老爷仁心,五匹绢足矣。”
五匹绢!核算起来约为200尺,大概1060文。在场的村民目瞪口呆,年纪大些的更是险些撅过去。
要知道过去也才150尺绢,而且是一年的田税,不像如今,半年一缴。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一位头发花白,身躯佝偻的老人抽泣起来。
村中众年轻后生都眼眶发红,恶狠狠地盯着这伙贼人。
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反正也活不下去了,不如干一场,就算被抓住了,不过一死。
眼看气氛紧张得要成冰,领头的终于抵挡不住村民们愤怒仇视的眼神,笑眯眯地站了出来。
“大伙儿别生气啊,消消气,消消气,你们的苦,老爷也是知道的,这税,也不是一定得交。”
一听峰回路转,众村民的眼里冒出了一丝光亮。其实如果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没人会想着挑事造反。
见此话术有效,领头人的笑容愈发真心实意,道:“交不起税也不是不可以,都是大懿百姓,我们也不希望为难父老乡亲们。”
他神神秘秘地,悄声道:“有一种法子,倒可以避税,朝廷绝对查不出来,可将自家名下的田地“寄名”于大人们名下避税,这样不就好了吗?地你们照样种,税由大人们缴。”
一读过些书的村民听出不对,质问道:“既然‘寄名’了,这块地还能是我们的吗?你休想耍我们!况且,你们会有那么好的心?帮我们交税?”说完,还“哼”了一声,以表不屑。
那领头人神色微僵,但还是维持着满脸的笑意,解释道:“怎么会?地自然还是你们种的!只需要给一点补偿。”
村民们“切”了一声,不屑一顾,不就是变相的收税,别以为换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他们就认不得了。
领头人焦急地说道:“老爷只要你们一半的补偿。”见场面平静了下来,他接着道:“没错,就是一半的补偿,往后交100尺就可以了。”
众村民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赖大,你觉着成不成,算起来像是少了些。”
“是啊,以往都交180尺的呢!这么算来是划算许多,省了80尺。”
领头人冷眼看着有些激动的村民,暗忖道,一群蠢货,这样就能哄着你们乖乖交税了,等字一签,地自然由你们来种,但种出来的东西,可不一定还是你们的。至于那点小小的损失,往后多加几个税目,还怕不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真是一群蠢货!
眼看着村民们纷纷意动,他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契纸,让村民们一一按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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