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

作者:打开收款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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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美院的图书馆像座凝固的时光城堡,文艺复兴时期的穹顶下,木质书架间流淌着旧纸与松节油的气息。

      苏棘梨踮脚取下顶层的《中世纪祭坛画修复技术》,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轻轻飘落,那是她上周在领主广场捡到的,叶脉上还留着被雨水洇过的痕迹。

      论文 deadline 迫近,她却在祭坛画的赞助人考据上卡住了。

      电脑屏幕上,搜索框里的 “美第奇家族15 世纪祭坛画” 字样跳得眼睛发酸,忽然想起劳伦斯诊疗室里那本《瓦萨里艺苑名人传》的批注,指尖不由得摩挲过笔记本边缘的烫金玫瑰纹章 —— 那是他昨天派人送来的新资料夹。

      “苏小姐。”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让人脊椎发紧的压迫感。

      苏棘梨转身,看见劳伦斯倚在书架旁,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银蓝瞳孔在落地灯的暖光中泛着琥珀色的涟漪。

      他穿着深灰色的手工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微敞露出锁骨,那里的月牙形伤疤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莫雷蒂先生。” 她下意识地将笔记本护在胸前,却看见他手中的书册 —— 正是她遍寻不着的《佛罗伦萨中世纪祭坛画赞助人档案》。

      精装封面上,他的指尖正划过“美第奇?科西莫”的名字,指节苍白而修长,指甲修剪得近乎严苛的圆润,与匿名信上那力透纸背的笔迹如出一辙。

      “找这个?” 他扬起书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挑衅的兴味。

      苏棘梨注意到他翻书的姿势:拇指与食指捏住书脊,中指轻轻抵着书页边缘,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 与她储物柜里那封匿名信的折叠方式分毫不差。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那些深夜出现在储物柜的匿名资料、修复展策划案上突然出现的批注、甚至母亲病房里每隔三天就会更换的红玫瑰......

      此刻都在脑海中连成一条线,指向眼前这个正用目光解剖她的男人。

      “是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所有匿名信和资料,都是你送的。”

      劳伦斯挑眉,将书册轻轻放在桌上,金属镇纸压过 “祭坛画与权力象征”的章节:“我以为你早就该发现了,”他说,“从你在宴会上反驳我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幅被识破赝品的画作。”

      他向前半步,雪松香气混着图书馆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怎么,失望了?以为会是某个浪漫的穷学生?”

      苏棘梨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书架上,《圣母子与圣安娜》的复制品从高处滑落,砸在脚边发出闷响。

      她弯腰捡起画框,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劳伦斯?莫雷蒂16岁”——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家族画展的参展作品,画中圣母的面容,竟与她后颈的枫叶胎记有着微妙的相似。

      “为什么?”她直起身子,将画框轻轻放回原处,“既然知道我在查这些资料,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反而要躲在暗处?”

      劳伦斯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笔记本上,那里记着她对匿名资助者的所有推测,包括“可能是卡洛导师的旧学生”这种荒谬的猜想。

      “因为施舍会让玫瑰枯萎,”他伸手拨弄她垂落的发丝,指尖擦过她唇角的伤疤,“而我想看看,没有这些助力,你能在荆棘里走多远。”

      苏棘梨的呼吸一滞,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 —— 显然又经历了失眠的夜晚。

      诊疗室里的威士忌酒瓶,小臂上的“自由”刺青,他的傲慢从来不是盔甲,而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茧房。

      图书馆的钟敲响六点,金色的夕阳穿过彩窗,在两人之间铺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劳伦斯的影子笼罩着她,却在她胸前投下一片蝴蝶形状的光斑,像极了波提切利笔下的小天使。

      他的指尖滑向她的手腕,停在银镯子上方:“这是你母亲的嫁妆,对吗?她当年用这只镯子换了你的留学机票。”

      苏棘梨猛地抽回手,镯子在书架上撞出清响:“你调查我?”

      劳伦斯摇头:“我只是欣赏敢于用传家宝换理想的人,”他说,“就像我母亲当年用嫁妆买画笔,尽管被父亲烧毁了所有作品。”

      他的声音低了低,“但她教会我,真正的艺术信徒,永远会在灰烬里种出玫瑰。”

      管理员开始催促闭馆,苏棘梨抓起书册往门口走,却被劳伦斯拦住去路。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里面是枚精致的翡翠袖扣,雕工正是她在母亲旗袍上见过的缠枝莲:“明天修复展需要正装,”他说,“别再穿那件改了三次的二手礼服,我怕你抬胳膊时,线缝会裂开。”

      她盯着袖扣,突然伸手推开他:“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更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提醒我阶级差异。”

      劳伦斯的瞳孔骤缩,袖扣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冷光,落在她脚边:“怜悯?”他冷笑,“苏棘梨,你对我的误解,比我对《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赞助人的误判更离谱。”

      管理员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走廊,苏棘梨趁机冲出图书馆,晚风卷着落叶扑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她听见劳伦斯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头,直到钻进地铁站,才发现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翡翠袖扣,温润的触感像极了他掌心的温度。

      深夜的阁楼里,苏棘梨对着台灯研究那本《佛罗伦萨中世纪祭坛画赞助人档案》。

      书册边缘有劳伦斯的批注,用中文和意大利语两种文字写着对美第奇家族的犀利评价,其中一句“权力的祭坛上,连圣人都要为金币折腰”旁,画着朵带刺的玫瑰。

      她摸出储物柜里的匿名信,将信纸与劳伦斯的批注对比,发现连顿笔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手机在桌上震动,艾德里安发来消息:“听说你在查祭坛画资料?我收藏了几幅相关的素描,明天派人送给你。”

      她盯着屏幕,想起劳伦斯说“艾德里安会用资源绑架你”,突然意识到,这对兄弟正在用不同的方式,争夺她心中的天平。

      凌晨三点,她终于在档案里找到关键线索:1432 年美第奇家族资助的祭坛画《圣母子与八圣徒》,其真正赞助人并非科西莫,而是他的情妇 —— 一位来自东方的丝绸商人之女。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因为画中圣母的面容,竟与劳伦斯母亲的中式旗袍肖像有着惊人的相似。

      苏棘梨猛地合上书本,望向窗外。

      月光给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镀上银边,远处的老桥传来夜游船的汽笛声。她想起劳伦斯在图书馆说的 "灰烬里种出玫瑰",他为她垫付的医药费、送的烫伤药、甚至那本残破的《艺术史手册》,突然意识到,这个被她视为傲慢贵族的男人,或许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展示着某种隐秘的共鸣。

      她摸出翡翠袖扣,对着月光转动,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英文:“To my thorns and roses.”(致我的荆棘与玫瑰)这句话像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她心底的某扇门。

      原来从相遇的第一天起,劳伦斯就已经为她下了定义 —— 不是需要拯救的弱者,而是与他旗鼓相当的荆棘玫瑰,值得用最锋利的方式,温柔对待。

      这一晚,苏棘梨在论文里写下:“中世纪祭坛画的赞助人之争,本质是权力与情感的博弈。美第奇家族用金币堆砌圣坛,却在情妇的授意下,将东方元素融入神圣叙事。这种矛盾的妥协,恰似某些人用冷硬的外壳包裹温热的灵魂,在傲慢与温柔的交界线处,等待被读懂的契机。”

      当晨光爬上阁楼的天窗时,她将翡翠袖扣别在袖口,发现大小竟与她的手腕惊人地适配。

      手机收到劳伦斯的短信:【图书馆闭馆时,你的项链勾住了我的袖口。】

      附带一张照片:她的珍珠项链缠在他的西装袖口,在晨光中折射出柔和的光,像极了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这是她在佛罗伦萨的第44天。图书馆的晨昏线分割了明暗,却分割不了两颗在荆棘中相互吸引的灵魂。她知道,接下来的修复展,将是他们共同谱写的第一曲交响,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终将在艺术的光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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