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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缒
魏野一连好几日不见踪影，许久，我才听人说，魏野住到了公主府上。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公主被关了禁闭。不过魏野不在府上的这几日，府中也清净了许多，赶着时间也做完了手头上的针线。
屋子里太闷，我开了窗。
窗外屋檐尚有积雪，被风卷着扑在脸上，些许冰冷刺骨。
门口有送信的小侍卫一路小跑到我的窗前，脸上显着憨厚的笑：“乌兰姑娘，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
小侍卫被冻得搓了搓手，我请他进来做也还是被拒绝了。
“魏将军托我给您来信，说是让您替他收拾些换洗的衣服，他没有衣物更换了。”
我点了点头，小侍卫又喜笑颜开着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放了手里的话，我就去收拾衣服，将叠好的里衣、外袍放进包袱。
箱底里翻找到一张绣着苍狼图腾的帕子，是去年我给魏野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如今看来丑得人心头发紧。
收拾到一半，窗外的风雪突然大了起来，我只好把窗户也合上。
……
赶到公主府时，守门的卫兵见是我，只是象征性地查了查包袱便放行。
府中的树木草丛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映着地上的积雪，说不出的冷冽刺骨。引我进门的小丫鬟说是先去给通传，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人影，我只能也行一步。
穿过月洞门时，隐约听见暖阁里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我放慢了脚步，听清了声音。
我本来也无意偷听，只是双脚却像是惯了铅一样沉重，挣扎中我还是停了敲门的动作，静静等在门外。
“魏野，拦着也不是办法。” 公主声音尖锐带着怒腔，“父王已经几没有处理朝政了，母后又整日以泪洗面，难道我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
“和亲过去又能改变多久，他们要的不是俯首称臣，是报复。”魏野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沙哑，有些失态,“和亲从来不是唯一的路，我们再想想办法，等下去就一定有转机！”
“转机？” 公主冷笑一声，“魏野，北凉的士兵驻守在塞上已经快要冻死、饿死了，你告诉我什么是转机。”
“我已经在拓宽渠道，向比邻的邻国借粮也不是不可以。”
“借粮？”公主冷哼一声，“与其找他们借粮不如直接把北凉割让出去，多简单。”
“不要说气话！”魏野有些无奈。
“我说的不是气话，是解决方法！”
听着里面的争执，我不小心将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点轻微的声响，于是屋子里的动静小了一些。
我屏住了呼吸，有些紧张。
好在公主和魏野没有在意，不一会屋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争执声。因为听不清。我把耳朵附在门上，谁料想引我进门的婢女却赶了过来。
“乌兰姑娘!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我吓了一跳，慌忙稳住了心神。
“是呀。”我故作镇定道。
“找不到公主，让你等得久了。”小丫鬟道歉，道：“没想到公主在屋里。”
“无碍。”包袱带在我的掌心硌出红痕，我站在廊下虚心的不行。侍女连忙敲门，里面的争执终于重归于平静。
“进来吧。”息兰丹珠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我捏着包裹带，连忙转进暖阁。进到里屋，微微一抬眼就看见了笔直站着的魏野。
魏野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玄色披风上雪的因为被炭火烘烤致使披上的绒毛也都拧成了一块，肩头却挺得笔直。
公主坐在榻上，鬓发微乱，眼眶通红，看起来像是哭过，见我进来便挥了挥手：“把东西放下吧。”
暖阁里的铜炭盆烧得正旺，却有着令人寒颤的冷意。
魏野闻声也看向了我，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看见我愣了愣，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又将目光定格在公主身上，最终却只是低声道：“让厨房炖些姜汤来。”
我屈膝应下，转身时听见公主冷冷道：“也不用了。魏将军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得出来他二人置气，我只管低头。
因着我的到来，魏野和公主也没有再争吵那夜，魏野拿了换洗的衣服，而我也在公主府的偏院住下了。
……
我的偏院在公主后院。
引路的侍女同我说这几日公主也是睡不安宁，北凉王和王后几乎天天来劝公主，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王后说宁可自己去，也不愿让宝贝女儿踏入中原这样的虎狼之地。
我不知道王后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只是隐约听说当年中原的明妃嫁过来的时候，下场不太好。
屋子住得不大习惯。
三更时分，我被窗外的动静惊醒。
披衣出去查看，见公主正披着斗篷站在廊下，雪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有种决绝的凄美。她见了我，突然捂住我的嘴，随后做了噤声的动作。：“乌兰，是我。”
“公主！”
“帮我个忙。”公主披着斗篷钻进我屋里，北凉天气严寒，就连说话都是白雾。
“公主您说。”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只好关了门，给公主到了杯水。
“你去在我房里待着，盖上被子装作睡熟的样子。天亮之前不许出来。” 公主一边说一边宽衣解带讲她的衣服脱给我。
“我出去一趟，天亮前一定回来。”
我抱着公主的衣服，又被公主上手去解开身上的衣裳。公主的指尖尽是冰凉。
“公主您要去哪？外面风雪这么大……”
“我去见格木瓦。” 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要是魏野知道他一定不会准予。可是事关国事，我不能不这么做。北凉…熬不起了。”
公主的眼底有着决绝和坚毅。
檐外的风呼啸着卷起雪沫，我突然想起白日里听见的争执，想起魏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要劝阻，公主却已经推开角门，身影瞬间融入茫茫夜色。
我也只能咬咬牙，只能回房解开自己的发髻，换上公主的寝衣溜进了他的寝殿。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我闭着眼屏住呼吸，感觉有人走到床边，带着风雪气息的手掌轻轻覆在了被角上。
那种触感熟悉得让人心酸。
“息兰。”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眷恋。
我笔直地躺在床上侧身蒙着脸一刻也不敢动弹。听见魏野亲昵地呼唤公主的姓名。我的心抖了起来。
想到魏野这样关怀公主，竟然有些苦涩地想哭。
魏野在屋子里待了许久，我听见他叹气，叹了又叹。魏野是快天亮的时候才离开的，我也不敢真的合眼。
等魏野离去，我才松了口气。
可是没走多久，前院就传来动静。
院外传来公主的声音：“魏野你发什么疯？”
我心下一惊，掀开被子也赶到了前院，公主穿着我的衣服，斗篷上沾着些许泥点，我也赶到了她们的面前。
前院围了一圈丫鬟。
魏野抓着她的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去哪了？”
“我出去透透气。” 公主甩开他的手，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描淡写，“你抓疼我了。”
“透气需要换衣服？”
魏野指着她斗篷下露出的深色短打，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是不是去见格木瓦了？我有没有说过不可以！”
“那你让我怎么办？” 公主突然提高了声音，他们面对面相视，不一会公主的眼泪簌簌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看着父王被逼得吐血？看着百姓在寒冬里饿死？魏野，我是公主，我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魏野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公主泪流满面的样子，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痛楚取代。
他伸出手想替她拭泪，最终却只是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臣会想办法，求公主再给臣一点时间。”
“时间？” 公主惨然一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开春后中原大军压境，到时候何止是和亲，恐怕连北凉的土地都要被他们瓜分！”
两人站在风雪里对峙，雪花落在他们发间肩头，仿佛瞬间染上了白头。我站在暖阁门口，魏野回头也看到了我。
一瞬间，魏野的目光有些复杂。
随后，魏野只是替公主拢好了披风。
“好好睡一觉，我会想办法解决。”
魏野让婢女送公主回房间，自己则翩然离去，我站在风雪地里，披着公主的衣服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等风雪侵凉了的脸颊，我才缓过神来意识到有些寒凉，匆忙赶回我的院子里。
屋子有人烧了笼火，我稍微回魂。
只是想到魏野那样的温柔，我的大脑里只剩下了窘迫和尴尬，被人魏野那样骄傲的人被人窥见了心思他又会怎么样呢。
除去懊恼，我也有些许心酸。
魏野不承认自己对公主的感情，所以我也一直抱着浅淡的幻想，毕竟，魏野身边除了我再也没有别的女仆。
如今，我对魏野那些期待和幻想倒是一切都成泡影了。
我思绪沉沉忧心睡去，笼子中的炭火越烧越旺，然后又因为燃烧殆尽而冷却。
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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