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怀表碎裂的蓝光还未散尽，知屿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传送的撕扯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将他身体的每个部分往不同方向拉扯。最后一丝意识里，他死死攥着那截蓝色丝带，金线刺绣硌得掌心生疼。

　　落地时没有撞击感。知屿漂浮在某种半透明的蓝色液体中，呼吸却不受阻碍。睁开眼，面前是一面巨大的观察窗，窗外站着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他们戴着防毒面具般的呼吸器，胸前名牌被液体折射得变形。

　　"K202与K203的同步率再创新高。"一个女声从上方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准备进行双生分离程序。"

　　知屿想移动，却发现这具身体不属于现在的自己——太小了，手臂是孩童的粗细，手腕上套着蓝色身份环，标注"E107"。透过液体反射，他看到了自己的脸：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右眼虹膜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

　　观察窗另一侧，两个并排的手术台上分别固定着两个孩子。左边是黑发的沈临渊（沈墨的原名），右边是知屿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妹妹林小雨。他们头顶都戴着布满电极的金属头盔，数十条光纤从头盔延伸至天花板上的巨型机器。

　　"记忆提取开始。"女研究员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

　　机器轰鸣声震得液体颤动。小沈临渊突然剧烈挣扎，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手腕。小林的哭声被呼吸面罩闷在里面，变成小动物般的呜咽。知屿所在的培养舱开始自动旋转，将他转向另一个观察窗——

　　窗外是镜像般的另一个实验室，完全相同的布局，只是所有颜色都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那里也有一个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另一个自己"：红眼在左，蓝眼在右，正咧开嘴露出不属于孩童的狰狞笑容。

　　"双生程序启动。"女声宣布，"红与蓝必须分离。"

　　剧痛突然袭来。知屿感到自己的大脑被某种力量生生撕成两半，右眼的红色部分像液体般被抽离。培养舱外，小沈临渊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他的身体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一半皮肤开始泛出蓝色光泽，另一半则变得血红。

　　"不......"知屿想喊，却只吐出一串气泡。他的视野开始分裂，右眼看到的是正常世界，左眼却看到红色版本的实验室——那里的"另一个自己"正向他伸出手，指尖穿透玻璃。

　　就在两只手即将相触的瞬间，整个记忆场景突然冻结。液体凝固成胶状，女研究员的声音卡在"离"字上。知屿感到有人拽住了他的后领，猛地将他拖出培养舱。

　　"你不能待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忆迷宫会吞噬未经许可的闯入者。"

　　知屿跌在坚硬的地面上，抬头对上一双异色瞳孔——右眼是沈墨原本的深褐色，左眼却是机械义眼，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这个"沈墨"穿着蓝色病号服，裸露的脖颈上布满电路板般的纹路。

　　"你是......蓝版本的沈墨？"

　　对方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见过红版本了。监察者Alpha。"他拉起知屿，动作比沈墨本人轻柔许多，"我们时间不多。系统已经发现记忆泄露了。"

　　他们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白色走廊里，两侧是无数扇标着数字的门。蓝沈墨带着知屿快步走向304号门，门牌上的数字正在渗血。

　　"双生实验将每个孩子分成红蓝两半。"蓝沈墨的机械义眼不断调整焦距，"红版本承载攻击性与服从性，蓝版本保留记忆与情感。通常两者永远不会相见......"

　　"直到系统故障。"知屿接话，突然明白了什么，"三年前的爆炸让部分蓝版本逃了出来？"

　　304号门自动开启。里面是间圆形控制室，中央悬浮着蓝色立方体——与林小雨投影中一模一样。立方体表面流动着无数代码，其中一行特别醒目：[最终指令：当蓝遇见红，系统将重启]。

　　"不完全是逃。"蓝沈墨触碰立方体，调出一段监控录像，"是我们被故意释放了。"

　　录像显示穿白大褂的女人在爆炸前按下某个按钮，所有培养舱的蓝版本同时苏醒。知屿突然认出那个女人——是年轻时的林小雨主治医师。

　　"她发现了系统的真相。"蓝沈墨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红版本最终会吞噬蓝版本，完成绝对控制。只有蓝与红重新融合......"

　　他的身体突然闪烁起来，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控制室的门被重重撞击，金属变形的声音令人牙酸。

　　"红版本找来了。"蓝沈墨迅速将手伸进立方体，抽出一串蓝色代码塞进知屿手中的丝带，"这是系统初始程序里的蓝模块，激活密码是......"

　　门被炸开的巨响淹没了后面的话。知屿被冲击波掀翻，看到门口站着穿黑色制服的沈墨——红版本，监察者Alpha。他的左眼是血红机械义眼，右手举着那把"最后救赎"左轮手枪。

　　"异常数据清除程序启动。"红沈墨的声音没有起伏。枪口对准知屿眉心，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偏了一寸——子弹擦着知屿耳朵嵌入墙壁。

　　红沈墨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右眼瞳孔不断在褐与金之间切换。"跑......"他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明显在与某种力量抗争，"记住......3:07......"

　　知屿扑上去抓住他持枪的手。接触的瞬间，无数画面在两人之间炸开——童年实验室里小沈临渊偷偷塞给小E107的糖果；军校宿舍里少年沈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爆炸前穿白大褂的女人将蓝色芯片插入控制台......

　　最清晰的是一段知屿从未见过的记忆：病房里，濒死的小林小雨用最后的力气比出那个手势，嘴唇蠕动着说了三个字。站在床边的少年沈墨泪流满面，却因为戴着红色身份环而无法回应。

　　"密码......"知屿恍然大悟，"是妹妹最后说的话！"

　　红沈墨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咙，机械义眼迸出火花。他的声音变成系统合成的电子音："检测到非法记忆融合。紧急隔离程序启动。"

　　整个控制室开始崩塌。蓝沈墨用最后的力量将知屿推向一面突然出现的镜子："穿过它！丝带会指引你找到其他蓝版本！"

　　知屿撞进镜面，感到一阵刺骨寒冷。再次睁眼时，他躺在休息区的地板上，手中蓝丝带已经变成了一枚蓝色芯片，表面刻着"K203 & K202"。

　　"玩家E107。"头顶传来林小雨的声音。知屿抬头，看到护士服的她站在监控摄像头下，嘴角挂着标准弧度的微笑，"你违反了规则七：擅自接触异常数据。"

　　她的手腕上缠着红丝线，但知屿现在能看清那根本不是线——是极细的数据流，连接着天花板上的主控系统。

　　"惩罚副本已就绪。"林小雨机械地宣布，"特别提醒：本次副本没有存活名额。"

　　知屿握紧蓝色芯片，感到它微微发热。当林小雨转身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她后颈处有一小块皮肤颜色异常——是条形码被灼烧后留下的疤痕，隐约可见"K203"的字样。

　　"等等。"知屿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妹妹的丝带是蓝色的吗？"

　　林小雨的动作顿住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像病毒般侵入她的程序，红色数据丝剧烈颤动起来。她的眼球快速左右移动，嘴唇不受控制地重复："蓝...蓝...蓝色是...是......"

　　"是初始程序的颜色。"知屿逼近一步，"也是真正林小雨最爱的颜色。你只是拙劣的复制品，连她的记忆都没继承完整。"

　　林小雨的面部开始抽搐，皮肤下浮现出代码流动的痕迹。她挣扎着抬起手，指向知屿身后："小心...红...红色......"

　　警报声撕裂空气。休息区的墙壁渗出鲜血般的红色液体，逐渐组成文字：

　　【最终惩罚副本启动】
　　【主题：双生花】
　　【参与玩家：E107】
　　【特别提示：找出真正的自己】

　　传送白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刺眼。知屿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将蓝色芯片按在自己手腕的船锚印记上。芯片像水一样融了进去，印记颜色瞬间变为明亮的蔚蓝。

　　恍惚中，他感觉有双手接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那双手一只温暖如常，一只冰冷机械，却同样坚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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