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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度玉门
旦日。
周霜岁看着面前的姑娘拎着大包的蜜饯,不由得开口道:“秧姑娘,去视察一些病患,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当然啦当然啦,良药苦口,自然需要些甜的来缓缓。”秧柳甩了甩身前的两条辫子,脑袋从大包的蜜饯中探出来,冲二人微笑。
一路仿佛都没有什么生机,只是秧柳一个人的碎碎念,陈既明在前方探路,“我们到了。”
“这是地图上的——”
村口界碑被劈成两半,左侧刻“青州福地”,右侧孩童用炭笔画了骷髅,底下歪扭写着“玉门”。
道上“流民”的麻衣肩头,皆缝着一块暗红补丁——近看竟是血指印。
风中混着两种声音:
北面飘来丝竹乐,众人打听才知道乡绅寿宴,歌女唱“雨顺风调万民好。”
南面草棚里断续的咳血声,像破风箱漏了气。
腐臭味里突兀地夹着一丝檀香——路边堆着“赈灾药包”,拆开却是霉米拌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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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市
枯树下插着草标:
- 童女,二两,骨细可试药”
-“老叟,五十文,尸身完整”
“这竟是在做人肉买卖?”秧柳伸手抚摸牌匾,不可置信。
“想不到现在疫病已经到这种地步,官府的人都死了吗!”秧柳双手又紧紧攥了攥蜜饯袋。
突然一阵响声,一个穿戴绫罗的小厮踹翻讨水的老妇:“吵什么?老爷的鹤病了,正要用静水!”
“看来没死,官府的人在这儿。”陈既明摇了摇头,走上前抓住那位小厮,“喂,你们老爷的寿宴,何时开始?”
“你问这个做什么?还不把水还给老人家? ”秧柳冲上前打断。
“等等,秧姑娘。”周霜岁转过身来:“我们也是来参加老爷寿宴的,只是得麻烦您带路,初到青州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边说周霜岁给那人拿了一袋赏钱。
“这还像点话,吓死我了,亏你们有眼,否则在这青州,惹了我,就是惹了我们老爷 。”那小厮沾沾自喜,却是慌忙把钱袋捞进口袋。
“跟我走吧 。”
————路边几人路过一处药摊。
周霜岁掀开摊上的“神药”陶罐,旁边还写着“血龙腾。”
什么鬼,她捞出这泡胀的柳皮,摊主立刻摸出匕首——
陈既明一手拦下匕首,冷笑:“柳树皮治发热?巧了,按《大诰》,造假药该凌迟。”
摊主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官烙:“老子是州府的人!”
“诶,官人莫生气! ”旁边跟着的小厮开口,“他们呀是来参加我们老爷寿辰的,什么都不懂,你瞧这事儿闹的。”
“不过你今天要是动了这刀子,就是不给我们老爷脸面了。”那小厮眼珠一转,上下打量了摊主。
“哼,算你们走运,一边儿去别来打扰我做生意。”
周霜岁,陈既明互看对方一眼,心照不宣的再次跟上前。
秧柳又抱了抱手里的蜜饯,询问那摊主:“州府还没有下发药下来吗?”
那摊主却是不怀好意的打量,“怎么?想抢我生意,我这摊上的哪一味东西不是好药,是那些杂种命不好,天天干不干不净的勾当,所以才坏了身子。 ”
“你!不干不净的是你吧!”
“秧儿!走了!”周霜岁在前方督促道。
秧柳愤愤瞪那人一眼,走上前去。
另一边,乱葬岗旁,书吏正呵斥寡妇按手印:“你男人是逃户,得补三年丁税!”
破庙里,农妇把灰白的土饼掰给孩童:“乖,这是娘娘赐的糕…”
孩子咬了一口,牙上沾了血——味腥如铁。
路旁,周霜岁蹲下细看,土饼上竟有牙印,饿极的百姓先吃过尸体?
瞎眼老翁用木棍在沙地上画粮仓地图孩童们默默传阅。
见官差来,老翁一脚抹平沙画,哼起小调:
“玉门柳啊十八弯…弯弯绕绕…到长安…”
良久,前方的小厮疯狂的吹嘘自己老爷的手笔,全然已没有注意到后方三人的动向。
“知道那乡绅在哪,到时一举上报吧。 ”陈既明领着二人换了条道。
几人来到另一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儿童的笑声,只是大多没有父母相伴。
“父母都已感染瘟疫,他们却安然无恙吗?”
“秧姐姐!”几位孩童看见了秧柳,慌忙涌上来。
“这次还有蜜饯吗?秧姐姐!”
“当然,当然别着急,一个一个来哦。”
“你来过这里?”周霜岁开口道。
“这里算是疫病最早的并发地了,师夫和我经常来这里送药,不过查不出这疫病的来头,大多无用而终。”
“这个收好。”秧柳拿出一纸药方和几沓开好的药,“回去给爸爸妈妈,知道了吗 ?”
“好!谢谢秧姐姐!”
————
夜深,客栈中。
“白天的事,你了解多少。”周霜岁点着微弱的烛火,抬头看了眼陈既明。
“分享一下?”陈既明挑眉看她。
周霜岁蘸着观音土浆,在破桌上画出粮仓布局:“那老翁的图你还记得吗? ”
“寅时三刻,护院换岗,从西侧狗洞入。”
“盗窃粮仓?”陈既明眯了眯眼睛。
他拿出一封纸书:“我倒是接到消息,青州将要运走一批霉粮。”
“不过,霉粮是幌子,真正要运走的是这个——”
指书上赫然压着东宫火漆密函,上书:
“疫尸灰三百斤,充青州军功。”
“伪造杀敌数?” 周霜岁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目光相撞,烛火爆了个冷花。
“你截粮仓,我烧尸灰。” 他撕下衣袍内衬写计划,腕骨绷出青筋,“若子时我不归…”
“没有‘若不归’。”她斩断话头,将银刀拍在血柳图腾中心,“玉门关的柳,该开花了。”
——
旦日,宴席。
席间乡绅正吹嘘:“这‘珍珠粥’用运河新米…”
客喜而笑,全然没有陷入瘟疫的恐慌。
彼时,突然不知何人掀翻粥鼎!
霉米混着蛆虫泼了满案,周霜岁挑起粮袋砸向主座——
“大人吃仔细了,这可是青州军的‘军功米’!”
“什么人,来人!”那乡绅恼羞成怒,双手死死的拍了几下桌案,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周霜岁。
“快来人!”
周霜岁眼疾手快地冲出厅堂,披上刚来时那件仿冒下人的衣裳。
她昂头一撇,从醉倒的通判怀中摸出铜柳匙,这应该就是官粮的钥匙吧。
下臣们一哄而上,她有些慌张。
却有一歌女拦住了路,“姑娘。”
“你——”
“别怕,我是来告诉你,粮仓下有地火,爹和娘都已经死在了瘟疫中,我只剩一个弟弟,也快饿的没有命了,如果你能阻止,请一定要救他。”
“谁在那里 ?”一阵粗犷的男声打断。
“快走,拜托了。”女人泪一横,转过身去,耳畔的簪子发出阵阵响声,像是控诉,又像是抽泣。
————
另一边。
陈既明伏在运灰车底,听押运官差狞笑:“这批灰里掺了‘好料’——刚埋的缟素队娘子们!我睡一会儿,到那村井时叫停,哪人还真是命硬,都快死完了小孩儿还活蹦乱跳的。”
车过乱葬岗时,他割断绳索,尸灰袋轰然炸裂!
灰烟弥漫中,陈既明踢翻火把,磷火骤燃。:
“认识她们吗?”他剑尖挑起未烧尽的白麻布片,每片都绣着名字。
官差瘫软在地:“是…是王乡绅逼我们…”
“去黄泉解释吧。”剑光没入对方咽喉前,他瞥见布片内衬的血字状纸,那是百姓的联名控诉,眼下却即将又要淹没于熊熊大火之中。
他没注意到的是尸灰堆里混着孩童的银镯,上面刻着长命百岁。
————
子时粮仓顶,两人背抵背。
周霜岁甩出铜柳匙:“钥匙有毒,握久则烂手。”
陈既明抛来血状纸:“东宫要灭口,城外已驻军。”
脚下突然传来闷响——
粮仓地火被引爆!烈焰裹着霉米腾空,二人慌忙躲到一旁,阵阵声响,只是青州人民的控诉,远比此刻还要多。
远处再次传来的童谣,万千流民低声应和:
“烧呀烧,烧尽官粮万担…暖我冻骨三寸…”
春风如皇恩浩荡,却从不渡玉门,乡绅百姓,全部被麻痹思想,米粒,可以救众人的命,却抬不了众人的魂,应该说,此刻这个时代,从没有给予百姓选择的机会。
一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那乡绅上报朝廷“流民哄抢粮仓引发火灾”,申请剿匪令。
那乡坤带人游到一处乡镇时,发现那里还仍有生机的孩子,他眼珠一转:“孩子们,你们的药 ,是谁给的?”
————
小剧场(っ╥╯﹏╰╥c)
药祠后院,那株刻满药方的柳树下。
粮仓焚毁三日后,秧柳咯血加剧。
她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沾糖的柳芽,趁林羌捣药时塞进他嘴里。
“甜不甜?”她歪头笑,左耳几乎贴到他唇畔,听不见回音,便看云朵猜话 。
林羌喉结动了动。
那糖渍掺了黄莲汁,苦得他指尖发颤,却哑声答:“…甜过建康的蜜笼糕。”
她七岁跟他逃难时,说最想吃蜜笼糕。
夕阳穿过柳枝,在他残腿上投下金斑,像为溃疮镀佛光。
风骤起,柳叶簌簌落在她发间。
他摘叶的手停在半空——
叶脉背面竟刻满小字,是她这些年偷偷续写的药方:
“柳芽三钱,羌活一两,相思…无量。”
“师父腿还疼吗?”药杵“哐当”倒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拽过她手腕,将手指按在她跳动的脉门上:
他哽咽几许终是开口:“我的腿早不疼了…”
“是心口疼。”
她忽然摸出银剪,“咔嚓”剪下一绺白发——血枯症带来早衰,系在他药囊上:
“送你当药引…专治心口疼。”
转身却咳出满手血,慌忙藏进袖中。
他假装不见,只把柳枝簪上她霜鬓:
“白头的柳…也是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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