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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千顷地，一棵苗（下）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却见季雨霏和谷守业在底层的暗厅里各据一张躺椅，身上盖着羽绒服，正睡得香甜；书房的门关着，透过门扇上的磨砂玻璃，隐约可见季家三兄弟和季鹏程围着电脑在玩游戏，偶尔交谈几句。
“我说人都到哪儿去了呢，”宋琪低声笑道，“这老季家的男人还真是特别，不分老少，都这么爱玩电脑游戏。伟泽在家里玩不玩？”
“玩，”罗兰说，“下班一回家就捧着平板电脑不撒手，就像用502粘到手上了一样。”
宋琪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管他不？”
罗兰摇摇头：“管不了的事，为什么要管？”
两个人把汤米在阳光房里安顿好，又陪它玩了一会儿，刚出来把移门关上，就听见佑儿在楼梯口扯着喉咙大喊：“爸爸！爸爸！……”
一时间，季雨霏和谷守业都被吵醒了。
季雨霏揉着眼睛从躺椅上坐起来，清清嗓子说道：“哟，大佑佑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让姑奶抱抱。”
佑儿却不理她，继续高声喊爸爸。
谷守业睁了一下眼睛，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儿，又闭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鹏程才从书房里走出来，有点儿不高兴地责备佑儿：“你不好好玩，找爸爸干什么呀？爸爸正忙着呢，你去找奶奶和妈妈玩吧。”
“不！爸爸，我要打游戏。妈妈和奶奶都不会。”佑儿大声说。
季雨霏也帮着佑儿说话：“哎呀，你也没啥正经事儿要干，大过年的，就带孩子玩一会儿呗。”
季鹏程听了，虽然有点儿不悦，但也不好驳姑姑的面子，就说：“那行吧，走，我陪你玩去。”
佑儿欢呼一声，跑下楼梯来拉爸爸的手。
季鹏程牵起女儿的手，埋怨道：“你乱喊什么呀？看吧，姑奶本来睡得好好的，都被你吵醒了。”
“那姑爷还没醒呢。”佑儿边上楼梯边说。
“嘿，你这个小东西还学会跟爸爸顶嘴了，爸爸不带你玩啦。”季鹏程佯怒。
季雨霏也跟在他俩后面上楼，听着这父女俩的对话，哈哈大笑，说道：“佑儿这孩子真行，才这么大点儿个人，小嘴就叭叭的，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
宋琪远远地冷笑一声，嘟哝了一句：“哼，老季家的姑娘么，随根不差样儿。”
罗兰在一旁听了，但笑不语。
季鹏程牵着女儿来到楼上客厅，拔下电视机顶盒，插上佑儿带来的游戏机，陪她一起玩“保卫萝卜”。
季雨霏坐在沙发上跟着看热闹，总想和佑儿搭话；但佑儿一心想着玩游戏，总也不搭理她。
孙雅彬和赵一萌婆媳俩还在厨房里，站在料理台边，不知在忙些什么。
宋琪和罗兰走过去一看，只见孙雅彬正在案板上剁肉馅，赵一萌正在和面，面里不知加了什么，和得就像小孩子玩的彩泥一样，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有橙色的，正在盆里揉着的是一小团紫色的。
罗兰有些迟疑地问：“你俩这是在……”
“包饺子。”赵一萌乐呵呵地接着说。
宋琪指了指料理台上的两个带盖大盆，说：“那里边有我和好的面和绞好的肉馅，拿出来就能用。”
“我们萌萌不吃肥肉。”孙雅彬说。
“那肉馅一点儿也不肥，”宋琪道，“我昨天买的上好的前槽肉，基本上都是瘦的。”
赵一萌笑道：“大娘，饺子馅里只要有一丁点儿肥肉，我立刻就能吃出来。”
“所以我特地从冰箱里找了一条小里脊肉，让她亲眼看着我剁馅。”孙雅彬说。
宋琪强忍着才把已经溜到嘴边的刻薄话咽回肚里，半晌，对赵一萌笑道：“你这可真是命好，嫁进福堆里了，看你这老婆婆，比疼亲生闺女还疼你。”
客厅里，佑儿和季鹏程玩得兴起，把游戏的声音调得特别大。季雨霏被吵得受不了，也走到厨房来，正巧听见宋琪的话，就接口说道：“那还用说？就咱老季家这些男的，谁嫁了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还真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啊，罗兰想，只见宋琪和孙雅彬都对季雨霏侧目而视，就连赵一萌这个晚辈都觉出话不中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季雨霏却浑然不觉，径自走到料理台旁，伸手戳戳赵一萌和的那几个彩色面团，问道：“萌萌啊，你这面里都掺了些啥呀，颜色怎么这么鲜亮？”
“姑，这红的里掺了火龙果粉，绿的掺了菠菜粉，黄的是胡萝卜粉，我正和的这个紫的掺的是紫薯粉。”赵一萌说。
“你怀宝宝了，吃这么多色素能行吗？”罗兰问。
“哟，萌萌又怀上啦？”季雨霏凑过来说道，“这一胎你可一定要争点儿气，给咱们老季家生出个带把儿的来。”
“姑，那能不能生男孩也不是我说了算啊。”赵一萌有些勉强地笑道。
孙雅彬忙接过话茬儿，拉着季雨霏说：“姐，伟杨已经找人帮忙看过了，说这一胎就是男的。”
季雨霏就站到孙雅彬身边，欢欢喜喜地跟她喇喇长谈。
赵一萌冷眼注视了季雨霏的背影几秒钟，才收回目光，从料理台一角拿过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给罗兰看。
“你看，三婶，这些就是我和面加的蔬果粉，说明书上写了，都是用纯天然原料制成的。”
罗兰捧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说：“噢，那我就明白了，饭店里那些彩色饺子皮和彩色春饼什么的，肯定也都是加了这些粉做的。”
“嗯，就是。”赵一萌说。
“是挺好玩的哈，”罗兰说，“萌萌，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买的呀，我怎么从没见过有卖的？”
“从网上淘的，不贵，几块钱就能买一小盒。”赵一萌说。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季雨霏一边在那里跟孙雅彬说话，一边还耳听八方，不忘在这里插上一句，“那几块钱买来的东西还能是纯天然的？到时候万一生出个花孩子来，你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罗兰觉得赵一萌的心态大约马上就要崩掉了，赶忙忍住笑，说道：“我看倒也不像是骗人的，就比如这盒胡萝卜粉吧，总共就这么一小捏儿，用一根胡萝卜就能做出来，就算卖五六块钱一盒，至少也能赚一多半儿。”
趁着季雨霏还没接上话，孙雅彬也赶忙说道：“哎，你们几个都饿不饿？这面和馅都弄好了，要不咱们先包几个煮上吃？”
宋琪看一眼油烟机上的时间，说：“现在都四点钟了，包点儿给萌萌和佑儿吃就行。我们别人就不吃了，等着一块儿吃年夜饭。”
“给我爸也带几个，”季雨霏说，“他每天下晌都吃一顿饭，这饺子怪好看的，让他也尝尝新鲜。” 过了一会儿又说，“要我说呀，馅儿都和了，就都包出来煮上呗。离晚上那顿饭还有三个钟头呢，一会儿我去楼下问问他们哥儿仨用不用也垫巴一口。”
“都煮了哪行啊，”罗兰笑着提醒道，“人家二嫂是因为他们家萌萌不吃肥肉才另和的馅儿，还得留着夜里给萌萌包饺子吃呢。”
“啊，对呀，”季雨霏说，“那萌萌你自己留出来点儿面和馅儿吧。”
正说话间，只听客厅里哗啦一声响，接着响起季鹏程的吆喝声：“你干什么？”然后，佑儿就哇一嗓子嚎起来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孙雅彬第一个冲过去，一把将佑儿搂在怀里。
佑儿有了仗势，嚎得更响了。
宋琪过去一看，只见茶几上那瓶百合花翻倒了，花瓶里的水淋淋漓漓地顺着玻璃台面正往下淌。
“这破孩子，越玩越疯，不怎么使劲儿一扑腾，就把这个花瓶给带倒了。”季鹏程大声说。
“没事没事。”宋琪一叠声地说，扶起花瓶，回身去厨房拿抹布，却见罗兰已经拿着几块抹布和一只洗菜盆走过来了。
“大嫂，你先把怕受潮的东西清理一下。”罗兰说，递一块抹布给宋琪。
赵一萌走过来，也要帮着收拾，孙雅彬就说：“萌萌，你别弯腰。”
宋琪抬起头，带笑不笑地说：“别，有我和你三婶收拾就行，不用你帮忙。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对，太子妃，你就安心养胎吧，罗兰一边擦水，一边暗自补了一句宫斗剧里的台词，偶尔抬眼一看，只见太子季鹏程正趁乱悄悄溜下楼梯，估计是又到书房里去找那老三位共图大业去了；长公主季雨霏很难得地没来客厅里凑热闹，一个人低着头在厨房里包饺子，那背影乍一看去，居然有一抹黯然神伤的韵味。
过了好一会儿，佑儿还在孙雅彬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季雨霏就走过来说：“佑儿大宝贝怎么挨说啦？没事儿，来跟姑奶包饺子吧。你看看，你妈和的这些面可好看了，像不像你玩的橡皮泥？”
罗兰兀自一笑，不再胡思乱想。
孙雅彬抱着佑儿进了厨房，没过多久，佑儿就不哭了，拿着几个彩色小面团儿，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
待到擦干水渍，宋琪的牛仔裤脚和卫衣袖子都潮了，罗兰的裙子也湿了一小片。
“来，”宋琪把罗兰领到楼下的衣帽间，关上门，自己先找一套家居服换上，然后对罗兰说，“我这儿有蒸汽熨斗，你把裙子脱下来，我帮你熨熨干。”
罗兰就脱下裙子递给宋琪。
宋琪接过裙子，顺便看了一眼商标，笑道：“我说呢，是阿玛尼的呀，怪不得手感这么好。”
“伟泽上个月出差路过香港给我买的，我俩都不太懂这些名牌的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仿的。”罗兰说。
宋琪拎起裙子，饶有兴致地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半天，说：“我看像真的。”
罗兰也不在意，笑道：“他还给我买了一条项链呢，这个我知道肯定是假的。”
宋琪一怔，只见罗兰从毛衣领口拽出一条晶莹灿烂的项链，像是白金镶钻的。
宋琪眨眨眼，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真的，你去鉴定过啦？”
“没有。”罗兰摇摇头，把双手背到身后，挺胸仰头，摆出一个很明显的天鹅姿势，笑道，“因为它是斯华洛世奇的。”
宋琪愣了一秒钟，也跟着罗兰一起笑。
“你快点儿熨裙子吧，”罗兰说，“然后咱们去阳光房看看你家汤米自个儿待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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