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郎误

　　因行路迢迢，北伐军队一拖再拖，迟迟未归，沈桐便在府中久住了下来。如今算来，已有一月。

　　她性子活泼，轻易便与院中的几个婢女打成一片，也时常缠着林蕴珠。有次竟还待到了夜深，连裴琰过来了，她也似没瞧见。丰嬷嬷对她极是不满，私下与林蕴珠说过几次。

　　“这沈家姑娘实在是没规矩，少夫人莫要同她走得近，免得染上了不好的风气。”

　　林蕴珠却觉得沈桐只是性子顽劣了些，也没有什么坏心思，绝非是她说的那样不堪。

　　可接下来的一日，裴善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竟寻了过来。

　　“我听说子翊这次回来带了个不服管教的小姑娘，前日在外面同人打架，竟把货郎的摊子都翻了。还是子翊下值后专程过去把这事摆平的。”

　　林蕴珠不知这事，转面过来，“阿姐从哪听来的？”

　　“外面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
　　裴善冷哼道，“究竟是哪里来的狐媚子竟把子翊迷成了这样。往日他哪里会管这样的闲事?”

　　“长嫂怕这事传来传去就到母妃那里了，便托我赶紧过来打听。”

　　林蕴珠淡淡道：“她是朔州人，是沈将军的孤妹。只是过来寄住一段时日罢了。”
　　“她与郎君，不是那样的关系。”

　　裴善哎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既说了是妹妹了，那想必是天真浪漫，这样年岁小的女子最是惹男人疼了。”

　　林蕴珠被她说笑了，良久才道：“郎君若是喜欢她，我也不介意将她纳进来。可眼下，郎君没有那个意思，沈姑娘也有旁的意中人了。”

　　“你这是何意？”
　　裴善极是惊讶地看着她。
　　“音娘，难不成你一点都不在意 ! 若那沈姑娘对子翊一点意思也没有，哪里会住到你府上来 !”

　　林蕴珠低头绣着一件巴掌大的小肚兜，是给萱萱的。

　　待牡丹绣了一瓣，她这才不紧不慢道：“若他们互通了情意，我也是拦不住的。”

　　更何况，就算没有沈桐，郎君也不会喜欢她的。
　　他就是不喜欢她。从第一眼开始，便不喜欢。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喜欢她的。

　　裴善被她这态度气得不轻，转眸便看见远远从檐下跑过来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手上举着一只风筝，边跑边喊了过来。

　　“音姐姐 ! 我回来了，你瞧我带什么回来了 !”

　　林蕴珠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萱萱在睡觉。”

　　沈桐立即低声道：“好，那我轻声些。允熙哪去了？我带他去放风筝，他们告诉我，今日有风，这风筝能飞得很高。”

　　林蕴珠道：“允熙去陈夫子那里了。”

　　“怎么天天都要去 !”
　　沈桐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见到裴善立即眸光发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不如你陪我去啊。”

　　裴善这才看出来，这沈姑娘就是个黄毛丫头，难怪林蕴珠没把她放在眼里。顿时，疑心便散去了大半，只笑了笑，“我便不去了。”

　　沈桐扯着林蕴珠的衣袖，央求道：“音姐姐 ! 音姐姐 !”

　　“好了。我陪你去院子里放风筝。萱萱睡醒了会找我，我不能走开太远。”
　　林蕴珠轻声说完，裴善见无事了便就回去了。

　　二人来到院中。

　　沈桐亲热地搂着她，“音姐姐你真好 ! 你比所有人都要好 ! 比我兄长还要好 !”

　　林蕴珠哭笑不得。

　　“是真的。”
　　她说完，立即看着她。
　　“你还生得这样好看，比庙里的观音玉像还要美上三分。我若是男子，必定也想娶你做妻子。”

　　“喜欢你的男子定有很多。你为何会选择裴大哥?”

　　林蕴珠静默片刻，抿唇道：“郎君待我很好。”

　　“这便算好了吗？”
　　沈桐当真是不明白，“他日日都要去上值，就算是休沐也要出去大半时日，要么就是在书房。他都分不出时日陪你。”

　　“郎君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他极是辛苦。我应该体谅他之难处。”
　　林蕴珠弯着樱唇，含笑道：“我也并不在乎这些。”

　　沈桐唔了一声，将攥紧风筝的线交给她，愁眉道：“兄长说了，待他这次回来，大概会在京城买一处宅子住下，也会为我在京城寻一门婚事，要我老老实实嫁人。”

　　林蕴珠似乎明白了沈桐屡次在外面惹事的用意了。她想败坏名声，这样便可以不用嫁在京城。

　　思及此，林蕴珠真心实意道：“你可以与你兄长推心置腹地说出来你之顾虑，他想必不会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

　　“可我不想嫁在京城，也不想嫁给旁人。我就想嫁给霍征 !”
　　沈桐摇了摇头，“兄长分明知道，可他不会帮我说半句好话，也不会教他娶我……”

　　“他只会教训我，说我是个小丫头，怎么配得上霍将军。”

　　林蕴珠心口一窒，似不断下坠。过了许久才道：“桐妹妹。你眼下年岁还小，等你大一些便能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你所愿。世上还是不如意之事居多。”

　　沈桐长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那位刘三娘生得如何，我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她 !”
　　“我问过兄长，可惜他说没见过。”

　　林蕴珠心如捣鼓，似被一只重锤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击打。幸而未多久，侍女寻了过来，说裴萱睡醒了。
　　她终于得以脱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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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之时，裴琰下值，顺路将接了允熙回来。沈桐迎了过去，“裴大哥 !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
　　说罢，一句又一句，竟是停不下来了。

　　“允熙，你今日怎么样？功课难不难？”

　　这次连琉盏也不满了，低语道：“少夫人该好生管管她了。不要仗着年纪小便这样做事。哪有这样的啊 ! 也就是少夫人性子好，不与她计较。”

　　“公子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一声不吭去了一个月就算了，少夫人生了病，他也不管，回来了还专戳人肺管子 !”

　　林蕴珠轻道：“好了。少说两句，沈姑娘好歹是客。”

　　不多时，裴琰走了过来，从她这里抱走了萱萱，逗弄了一番这才似想起来她，于是，转眸过来瞥了她一眼。

　　“明日王府有家宴。记得回府。我下值得晚，你先过去，不必等我。”

　　林蕴珠颔首。

　　他再没多看她一眼，抱着萱萱坐到了主位。

　　沈桐搂住允熙，主动凑过去坐在他身旁，“裴大哥，你与我兄长是如何相识的? 可否告诉我 ?”

　　裴琰尚且算得上和颜悦色，“我有一位表姨母嫁去了朔州，我幼时奉母命去朔州，遇上了地痞无赖，他替我解围，于是我们就此相识。”

　　“竟是如此 !”
　　沈桐拍手叫好，“我兄长那时定也很小，功夫便就那样好了吗？”

　　“幼时，他可顽劣得很，听说气走了几个武师傅。朔州都找不到人肯教他 !”

　　裴琰笑了一下，“我倒没听说过这些。”

　　他们竟有说有笑，像极了一家四口。不知不觉，林蕴珠退到了一旁，琉盏朝她走了过来，眼圈微红，“公子这次太过分了，这将少夫人置于何地？这个沈家姑娘定是个祸水。”

　　林蕴珠静静地，再没说什么。

　　他朔州那位表姨是薛道宜的母亲。

　　沈桐是他故交好友的孤妹。

　　他们也不过是聊些幼时的趣闻罢了。也没什么出格之处。

　　更何况，她本就是被塞给他的妻子。他本是不愿意的。或许，他就是喜欢的是这种灵动活泼的女子。她比不上薛道宜，也比不上沈桐。

　　她于他而言，是他之责任，他之累赘。如此而已。
　　她无法去苛责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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