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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坠
水榭旁只余潺潺的流水声。
那个姑娘跑得飞快,甚至连猫爪勾下的一缕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抿,蹭一下就走了。
周秉谦想想,觉得她大概率不会再想见到他。
淡淡地笑了笑。
走出假山的时候,月门旁的身影这才显现出来,躬身喊了一声:“二爷”他方才分明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却看见那片苍青色的衣角,心里吓了一跳。
那位既是不出声,便是让他回避的意思。他这才匆忙避至墙角。
这会儿出来了,目光不自觉地往假山后探去,才发现已经没有了人。……暗自猜测这位爷让他回避的是谁。
周秉谦看了眼那道月门,只见落日余晖下,方才跑落的那只小猫正把自己团成一团晒太阳。
“你下去吧。”他吩咐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径直往内院走。
那道身影依然高大,就连面色都是如常的。可高尘却是莫名觉得他今日心情很好,往日那位去内院,大多是不太愉快的……方才假山后肯定不止一个人。
荣禧堂的丫鬟见到二爷来,立即让人先一步传话去了。
这是内院最宽阔亮堂的地方,四四方方的阔院,两间最好的厢房。堂内摆着上好的紫檀仙桌,两张高几,淡棕色的垂帘,屋里阳光最好的地方落着一张躺椅,一旁的小丫头手里拿着美人锤,正给老太太捶腿。
“母亲。”他声音淡淡的。
丫鬟上了茶来。
他拂了拂手,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
“你跟我是仇人么,连我这里的茶也不喝。”周老夫人坐了起来,方才还闲适地躺着晒太阳,这么一会儿面上便没了表情,显然不太高兴。
“您有话说就是了,我也不是何时都有空的。”他平静地坐着,手里捻动沉珠。
荣禧堂自来只有旁人热场的份。能让场面如此冷清的也只有这个儿子了。却也没办法,周老夫人能给所有人没脸,却也暂时不敢给这个儿子面色看,只能缓了缓神色,说道:“我找你来,也没旁的事,只是问你一句,承望是你的侄子,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连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穷亲戚,你都允了住进来,这我就不说了。自己的亲侄子,难道还能比外人亲?”
静坐在椅子上的人不说话。
周老夫人在等他开口。
只是良久,场面僵持下来,她脸上挂不住,心里顿时窝火,抢了一旁丫头手里的美人锤,重重地扔在一旁:“下去,连个腿都捶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小丫头战战兢兢,哆嗦着身子退了出去。
周秉谦觉得好笑,他淡淡地道:“您若觉得她们伺候得不好,我让人再采买些人进来,您挑几个顺眼的,也好过气坏了身子。”他拨动着手里的沉珠,没什么心情。
“别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承望的事。”
“他是你大哥的儿子,他父亲走了,这个责任就得你担起来。小小年纪没了父亲,你就不能多看顾着他些……这样不管不顾,也太冷心了。”老太太心里忍了又忍,终于是把话说了出来。
坐上的男人彻底没了耐心:“那母亲说要如何。”他面色冷了下来:让我给张龄写信,要吏部同意他期满调任。还是直接让张龄把他要过来,就放在京里,或是让他到浙江来……”
老太太听完心头一跳,虽然希望这样,却也知道不现实:“那……那倒也不用。这孩子前儿给我写信,就是说个什么考满,他过不去,今年怕是不能回来看我。你不觉得他太可怜了么。”
周秉谦却只有冷笑一声。
“他既知道三年考满,便该做出点政绩来,现在急有什么用。”
母子不欢而散。
荣禧堂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就连底下的小丫头都知道,二老爷到这儿来,是从来不喝这里的茶的。老太太口重,喝什么都要最浓的,几十年了也不知道儿子不喜欢这个,只记得承望少爷。
也难怪二爷极少踏足内院了。
梁鸢倒真的是跑回竹荫馆的。进了屋便把房门关上,连倒了三杯水,也顾不得是不是冷的了,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下去。心里火烧一般的灼热才堪堪压下。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桌上的茶是冷的,您可不能喝,会闹肚子的。”又兰只见她的姑娘慌里慌张的,怕她急了喝里面的茶,忙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没喝!”她已经钻回被子里了,脑袋热热的。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从没跟一个男子这般靠得这般近过……她都快贴上他胸口了!温热又平静的心跳,跟她的很不一样,她太紧张了,应该很快很快。这么近,他兴许应该也能听见。
可是要说太害怕,好像也的确没有。
她靠着他的时候,只有奇异般地安心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她不应该那么纠结。
被子里有些闷气,她待久了总要把自己放出来,微微掀开了被子,稍稍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硬邦邦的……是那本书,她本来是拿着的,可是为了逗那只小猫,便放进了小袄的夹层中。甚至在匆忙间忘了要给他。
今天一点都不顺利。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那件事忘记。
渐渐地天快黑了,屋里亮起了烛火。周霁言方从缉熙堂回来,便迫不及待地问她有没有帮他打探到事情。他每天都要问一遍,梁鸢别的时候还会跟他说没有,今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鸢,你不能只顾着自己,我也很难。”
她不说话,周霁言也知道看来是不行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梁鸢不理他。
夜渐渐地深了。竹荫馆周围落了大片的雪,也没有婆子来这边清扫,愈积愈厚。屋里炭火也不够,梁鸢只觉得像睡在冰窖里。可是她睡觉也不老实,不敢去找又兰睡。
周家偌大的府邸,只余东边的外书房,依然灯火明亮。
高尘手里压着一封信,等所有事闭后,才把这个递了上去:“大少爷月前送来的,他在抚州不太顺利,吏部给的考核均是平常,怕是调任无望。他希望您出手帮他。”
其实就连高尘都知道,抚州府台与周家有故,大少爷又过于庸碌,其实待在那里才是最好的。上官不会为难他,底下人顾忌二爷的面子,他只要踏踏实实干下去,也能熬个四品官。
如今这般好高骛远,谁又能看着他一辈子。
果不其然,他一递上去,那位看都没看,直接让他自己处理。
“那我这就回了承望。”
高尘拿过那封信,转身关上了房门。
深夜的时候过于寂静。当所有人都走后,房里就只余下更漏的声音了。
滴答滴答。
坐上的男人扔下了手中的笔,抬手拧了拧眉心。这般的安静分明早已成为习惯,可是今日却无端地厌烦,他坐了许久,待到烛火渐昏,才起身往书房里间走去。
房里竖着一座山水石屏。
他抬手解了领扣,行动间不知碰到了什么,袖口处传来一点尖锐的触感。一枚很小的绒花耳坠赫然落在掌心中。
柔软轻盈的质地。
又很小。
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让人无端想起这枚坠子的主人。
他默了默,将那枚坠子搁置在了高几上,转身往净室走去。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又兰起来烧水,院子里有水沸腾的声音。梁鸢随即也起来了,只是坐在桌前挽发的时候,不知为何没有看见自己另一枚耳坠。两只漂亮的小绒花,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
她在床上翻找许久,依然未曾找到。
“哎呀……”
正巧又兰端了热水进来,才见姑娘坐在床上愣了一下,问道:“您找什么?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梁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又兰:“是我的耳坠子,我小时候得的那对儿……”
已经不记得是谁送给她的了。反正她很喜欢,又漂亮又轻巧,也不压耳朵。晚上睡觉忘了摘也不疼。
所以她昨晚才没发现。
又兰知道她很喜欢,也放下水盆帮她翻找。可惜屋里找了个遍,连竹荫馆外的夹道上也寻了,都没找着。又兰刚回来想安慰姑娘,却见她让她别找了。
“我,我应该是弄丢了,府里这么大,找不着也是正常的。”她让又兰别再找,心里却是猜到落在了谁那里。
忍不住地紧张。
周霁言每每早早便走了。他昨日应是不太高兴,一句话都没再同她说。梁鸢打算等他跟自己道歉,不然他们应该是没话可说了。
草草用过早饭。不过一会儿,李妈妈过来竹荫馆,告诉她老太太跟夫人小姐回来了,只在静安寺住了两日。如今主人家回来,她也该每日去问安。
这可立刻让梁鸢紧绷了起来。
“我知道,谢谢李妈妈,我马上收拾收拾就去。”住在别人家,该守的规矩要守,她知道定是逃不过去的。
只希望那位二小姐别再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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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