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骗我的

　　回到住处，纪灵真把门窗都锁上，窗帘都拉上。

　　人为强行营造出深夜环境。

　　显示屏也被调成暗夜模式，幽幽的光线映在她脸上，仿佛上世纪的古老特效，要将她吸进故事里。

　　这点光亮足够她看清屏幕，却不会刺眼。

　　纪灵真缓慢地调动情绪，一点点沉浸在故事里。

　　故事的前半段很温馨，她写得很慢。

　　在清脆的键盘声中，纪灵真敲下许多注定会被删除的字句。

　　这些寻常而温馨的片段，让她怕得要死。

　　害怕那个已经发生过的，注定是悲剧的结局猝不及防出现在下一行。

　　当写到受害人急匆匆下楼，去小店购买去腥料酒时，纪灵真猛地站起身，走出房间，大口呼吸着充满阳光的空气。

　　可是一如往常般，她的情绪再一次濒临失控。

　　出门前，纪灵真问陆渺有没有时间。

　　这是她们当初约定合作内容的一部分。

　　纪灵真卡稿喝酒，陆渺就负责把她送回家。

　　-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纪灵真浑浑噩噩地出门，来到酒吧。

　　和她说话的还是时璨。

　　这会儿的酒吧人还不是很多，看纪灵真脸色不对，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要是发烧可不给你酒喝哦。”

　　时璨的手刚刚从冰柜的冷气中出来，冰冰凉凉，狠狠刺激了一下纪灵真。

　　她肩膀抖了抖，反应慢一拍地往后仰，“没事，喝两口就好了。”

　　“啊，对不起，忘了我的手。”时璨立刻道歉，“这杯我请你，当作我的歉意。”

　　“没事，不用的。”纪灵真下意识地拒绝这些好意。

　　想说再来一杯白桃酒，又想起昨晚因为没吃晚饭，在孟黎白面前出的丑。
　　就改口道，“能点饭吗？”

　　“可以是可以啦。”时璨有点儿意外，从柜台下取出菜单递过来。
　　“但这里毕竟是酒吧，品类不多，可能没有你爱吃的。”

　　“没事，我不挑。”纪灵真不走心地应付，接过菜单。

　　她想，酒吧提供的饭应该就是些大众口味，她不至于一样都挑不出。

　　“你怎么老爱说没事啊。”同样是写故事的人，时璨很会抓重点，“过分强调可就是反话了。”

　　“心理暗示也很重要。”纪灵真没否认，但也表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态度。
　　“腊肉叉烧饭，再来一杯苏打水，谢谢。”

　　“好的，请稍等。”时璨向后厨报餐。

　　省电模式下的纪灵真，自然是要多沉默有多沉默。

　　时璨第一次觉得，怎么能有人把沉默写到空气里。

　　明明舞台上有乐队在唱歌，就算是轻轻柔柔的慢歌，音量也不低，周围也有不少人正在热闹地喝酒玩游戏。

　　但此刻站在纪灵真面前，就是觉得被拢进了一个奇怪的气场里。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远离，而她们俩则是被排斥的一方。

　　时璨一向爱热闹，不然也不会专挑酒吧来做兼职调酒师。

　　总之时璨受不了现在这个死寂的氛围，又实在对纪灵真这个人好奇的要死，觉得她肯定有很多值得深挖的故事。

　　于是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
　　“说起来，我的账号最近开了一个纪实栏目，用来分享一些真实经历，稿费的话，支持买断或热度分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想放到栏目上的？”

　　纪灵真还是沉默。

　　她并不觉得和孟黎白的事有什么值得提的，不懂事时候的小打小闹而已。

　　时璨继续引诱：“评论区的大家都很有才，也许曾经解不开的绳，一下子就变成一条笔直的宽敞大道了呢。”

　　说到那群未曾谋面，却总能语出惊人，让人醍醐灌顶的网友……

　　她在自己的账号，也见过许多。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地安抚过她的茫然与无措。

　　纪灵真有点心动了。

　　如果能够毫无负担的说出一些话，一些事，是不是就证明它们不重要了？

　　不过考虑到时璨的账号最近热度不低，她没有打算全盘托出。

　　只是说：“我没有故事，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当然，稿费我就不收了，我猜你应该也用不上。”

　　“那就是纯树洞喽，好啊。”时璨打补丁，“当然我还是保留发表权，到时候稿费也会给的。”

　　纪灵真没有反对。

　　正好她点的饭也送过来了，时璨就托着她的饭，带她走到了一处小角落。

　　这时候客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纪灵真觉得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她看着其他几个已经动手忙起来的调酒师：“你可是调酒师，就这么走了没关系？”

　　时璨很无所谓地说：“哎呀，老板都知道，已经提前扣除这部分缺席工资了，再说我的账号也给她吸引了不少客人，比单纯作为一个调酒师有用多了。”

　　坐下之后，纪灵真先吃了两口饭填填肚子。

　　时璨则取出纸笔摊在桌面。

　　纪灵真看着已经用掉半本的笔记本，意外抬眉：“不用录音笔吗？”

　　“这里的环境录不进什么，而且我学过速记，纸笔反而比键盘更趁手。”时璨笑笑，活动了一下手指。

　　纪灵真也缓缓开口。

　　“高二的时候，学校新领导安排我们重新分班，我和她刚好分到一个班，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分班前，我们就是……”纪灵真卡顿了一下。

　　孟黎白是妈妈花钱请来的陪读这件事，她不乐意提。

　　毕竟她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在那之前，她当真以为是孟黎白家里搬家，不方便写作业，才会到她家来。

　　纪灵真换了个字眼，“作业搭子。”

　　“新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年轻老师，为了拉近和我们的关系，第一堂课的自我介绍就开始送平时表现分，谁讲得好，加得分就多。”

　　“我没看分班表，只知道自己在哪个班，就趁分班前一晚，背了她准备的自我介绍。”

　　“那你们岂不是？”时璨吸了一口气。

　　“是啊，我们是当天班里唯一的零分。”纪灵真失笑，“差点就害她没拿到那学期的优秀评选。”

　　连内向的，只简单说“你好，我是xxx”的同学，都有3分可加。

　　……

　　连纪灵真自己都没想到，这些事，竟然能如此流畅地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昨日发生。

　　“其实刚开始，她在我妈妈眼中，是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

　　“可是她被我害了，我老是偷偷攒钱让她代我买零食或者其他东西。”

　　“有时候为了甩锅，还会说东西是她的，后来，妈妈就开始怀疑她的人品。”

　　“说她把我带坏了，还好我的成绩一直在进步。”

　　饭吃的差不多了，纪灵真点了杯白桃酒。

　　小口抿着，边喝边说。

　　“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我经常留她在家里一起睡觉。”

　　而后来的事，就渐渐不可控制了。

　　“我跟她关系越好，妈妈就越怀疑她，而我为了补偿她，私底下就会对她更好，就这么陷入了恶性循环。”

　　“从来没有人怪过我，其实明明是我死缠烂打，最后背锅的却是她。”

　　纪灵真喝完一杯，又点了一杯。

　　“后来，我朋友总结说，我和她之间的情况就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愿意让她付出任何代价。’”

　　“那对方呢？对方有给出什么信号吗？”时璨觉得这很重要。

　　随便一个问题就差点把她击倒，她思索到头脑发胀。

　　其实从那一晚过后，她就时常找机会让孟黎白留宿。

　　孟黎白也很配合，带了些行李和洗护用品。

　　可即便如此，一切还是很杂乱，不成秩序。

　　因为孟黎白从来只带洗护小样过来，极力避免用她的东西，过度进入她的生活。

　　孟黎白自己带来的任何东西，在使用完后，都会立刻收进自己的小箱子。

　　就像随时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

　　孟黎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

　　时璨起初没当回事，有点尴尬的想要把人劝走。

　　在账号看故事，和亲耳听当事人讲述，毕竟是两码事。

　　但纪灵真在酒意侵袭下，用已经不大清晰的意识招手，“你来了啊。”

　　看人两手空空，又很失望，“我想吃的菠萝包双层肉堡，没有给我带吗？”

　　什么菠萝包汉堡包的？有谁通知过吗？
　　刚累完，来这放松一下的孟黎白：“……你喝多了。”

　　时璨怀疑人生：“不可能吧，才两杯白桃酒！”

　　这玩意儿大家不都当水喝的。

　　纪灵真跟着大声：“就是，我平时都是三杯才倒的。”

　　时璨默默收起纸笔，看样子，后面也问不出什么内容了。

　　走之前，顺手把空杯给收了。

　　等等，时璨仔细辨别了一下两杯酒。

　　第一杯，没错，是水，哦不，白桃酒。

　　第二杯，给错了！！

　　其实纪灵真的面上早就显出明显的醉意，只是这里灯光昏暗，遮掩了许多，以至于时璨一直没有发现异常。

　　此时集中注意力，就能发现，她的眼底早就不剩多少理智，泛滥着迷离。

　　酒意越来越凶猛，纪灵真感觉世界都在旋转。

　　她嘟嘟囔囔，叫人听不真切：“90°，和地面保持90°就不会倒下，90°！”

　　眼看人就要歪倒，孟黎白上前把人扶住，腾出另一只手给陆渺打电话。

　　而此时的纪灵真完全顾不上其他，只看见身旁的人和昨晚一样，还是一身正装，露出的地方不多。

　　没劲，真没劲。

　　在一片没劲中，纪灵真一眼就相中了那片雪白的脖颈。

　　看上去很软，口感一定也很弹滑。

　　她突然觉得牙痒痒，想找个地方磨牙。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猝不及防凑上前，猛地一用力就在孟黎白脖子上留下了印记。

　　孟黎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留下一声惊呼就挂断电话。

　　“让你不给我带汉堡。”
　　纪灵真一招得逞后，便得意洋洋。

　　孟黎白也不对劲，明明两只手不够用，但拒绝一切帮助。

　　看着已经贴在一起的两人，时璨知道，有人多余了。

　　但又不能走开，陆渺作为指定接送人，得保证纪灵真被陆渺接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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