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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
陆荀梦魇间,恍惚又见她的脸,哭得梨花带泪,他想抬手去碰,想起什么,他缩回去时,面前的人轻轻抓住他的手,轻轻贴近她的脸上。
她乖巧坐在床边,头靠在他的胸口,她说:“郎君长命百岁才好,不枉我求了那么多。”
陆荀红了眼圈,不甘心问她。“可怨我?”
她摇摇头:“不怨,从来不怨,你有你的苦衷,初月,我不来你的梦里了,再也不来了。”陈絮抬起头看他,眸光清亮,笑着明媚,陆荀静静看着熟悉的面容,五年未见的脸,渐渐清晰,她还是那般好看,她捧起他的脸庞,轻轻凑近,仿佛与从前那般,小心翼翼覆了上去,陆荀尝到苦涩的味道。
陆荀注视着近在戒尺的脸庞,这些年他有想过,他的妻子会不会成长了许多,若他们能在一起,是不是年少夫妻。陆荀只觉得鼻头发酸,胸口堵得喘不过来,然而唇上的触觉渐渐消失的瞬间,长睫终究是颤了颤,“别离开,好不好?”他说话时的声音卑微哽咽。
她没有在回答。
明知是这个结果,明知无能为力,明知无可挽回,他依旧轻轻地唤她“阿絮。”却明白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不得不分开,那种遗憾,陆荀受过一遍。
王夫人见陆荀肩膀都在颤抖,轻喊的名字,目光不放心地转向赵宁,顿时愁绪难消。
而赵宁守在床旁听清他所唤何人,整张小脸惨白,寒气从脚底升起,像是无数双手拉着她的脚往下坠落,他唤得是“阿絮。”她的丈夫在梦中仍然唤的是那人。
榻上的陆荀脸色越发苍白,眼角晶莹泪滴滴落,赵宁僵住,全身麻木。
赵宁凝着陆荀,眼尾泛红,听他喃喃念着,“阿絮,阿絮…”柔情里满是他的不甘心。
轻飘飘的二字,字字珠玑,前几日的话浮现在眼前,他从未将她认作妻子,从未!她低头嗤笑一声,眼眸里流转着藏不尽的失望。
陆荀,你怎可以这般对自己,赵宁恨恨紧咬唇瓣,口腔里漫延着血腥味,不及他的泪滴像柄匕首狠狠扎向自己,从前的少年郎,一如既往是她遥不可及的妄想。
不只他心有不甘,她亦是心生不甘,一时间,内心充斥着质问来回拉扯。
睫毛染上水雾,终于“啪嗒。”砸在她的手背上,她回过神来。已是泪流满面,王夫人拥她入怀轻拍着赵宁后背,赵宁闭上眼睛。过了片刻,王夫人柔声道:“这两日苦了你了。”
赵宁喉咙涩的疼,忍着委屈缓慢回应王夫人,“儿媳不苦。”
王夫人听了这话无可奈何,耐心劝慰:“孩子,你先回去休息,别想那么多…”话语间微哽,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赵宁滞钝地行礼告退,脚步在门口停了一瞬,头也不回离开。
茗兰在院中等了许久,一见面却是姑娘哭红的眼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茗兰心疼地扶过她,赵宁坐在软垫上,接过茗兰递来的茶水,不想让茗兰担心,疲倦地开口:“茗兰,你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茗兰心焦,但见姑娘如今这般,也不敢再多言,不舍退下。
桌边茉莉绽放,丝丝缕缕苦香,赵宁捡起掉落花朵,心中那股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捂脸痛哭。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张政与谢长阳跪在殿外,烈阳高照,阴影处黄色衣角随风吹起。
“朕的舅舅真是痴情不浅啊。”一道低沉的声音清冷传来。
张政谢长阳垂头不语,脚步声逼近,帝王视线落在二人头顶之上,又移开。适才御书房内争执声两人都已听清,据理力争之言无非就是如何给陆荀定罪。而今到了门外,那些老臣不肯罢休,时不时打量着帝王的神色,更者大着胆子谏言,终于年轻的帝王露出脆弱,“是朕欠他的。”
“朕当年根基不稳,朝堂有皇兄们觊觎,边境外敌入侵,为了朝安稳,不得不让他娶了赵家女。”
顿了顿,帝王嘶吼:“他是朕的舅舅,血亲之人。”他憎恶这些咄咄逼人,教他如何做事的人。
十五岁陆荀陪他登上帝王之座,教他权谋,识人,改革亲政,那时的他不过二十岁,如今他也是二十年纪,遇见心仪之人,在他以为权衡利弊之下另娶她人之时,是他的舅舅对他说:“家里有一个就够了。”他成了丈夫,成了父亲,阖家团圆,恩爱美满之时,他的舅舅是不是又在想他爱而不得之人。
他转向那群人,眼神憎恨:“一个个逼迫朕,可朕的舅舅有何错,他调兵是朕给的权利,一不谋逆二不叛乱。若要罚处,朕第一个难逃其疚,你们此刻便去上笺去讨伐朕的所错所言。”
满堂鸦雀无声,一瞬后,群臣跪地屏息。
帝王抬手抚上额间,他比谁都清楚,他的舅舅期盼于大魏国泰民安。
“皇上,律法之下人人平等,今日陛下因陆大人不认,来日如何让群官服陆大人,臣冒死进言,为得也是大魏的未来。臣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陆荀所犯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依法处置,何谈律法。”
“当真极好,不愧是张阁老教出来的,这个臭脾性一模一样,朕今日放话于此,陆荀不杀不罚。”
“皇上,若您执意一意孤行,真怕会寒了追随您的人心。”
皇帝眼皮跳了跳。
耳熟的声音传来,两人相视悄悄看过去,居然是陆重陆伯父?他这是打算大义灭亲?
默了默,须臾,帝王道:“那依陆丞该如何?”
“其子当诛。”陆重缓缓吐出,有人震惊道:“陆丞,这……”
屋檐下风经过,沉闷的钟声响起,天乌泱泱下来,风声渐大。
此时内侍跑来,跪地道:“启禀皇上,陆大人特来请罪。”
帝王一愣,紧握袖中拳头,咬牙道:“宣。”
张政此时看清,百数台阶,一人身着绯袍稳步而来,眉间目空一切,不多时,他来到青砖地上,撩袍跪地,双手递来案牍。
他道:“罪臣陆荀特来请罪。”
红墙黄砖,流水细细,水雾蒙蒙间,清风吹起他的发丝,他举着自己所犯罪责,只求一个结果便是处死。张政呕血,认命闭上眼睛。不就是不让他见她,他却绝了想活的心思,细雨声中是他真挚有声的请求。
这是张政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情字无解,教人消瘦。
群臣离开,陆荀被罚三十鞭刑,张政见此,心里发酸,不可一世的少年,长大后并没有得偿所愿。那时他们年少抱负,肆意鞍马征伐,初入朝堂,尔虞我诈,杀伐果断,谁曾许人间第一流,万民亦可在朝安稳,前路未知,步伐不停。往事历历在目,张政只叹年少的意气不可逆转。
内侍接过陆荀官帽,外袍,恭敬行礼落下两字:“行刑。”
鞭子扬起落下,内侍喊声报数。
细雨洒在张政脸上,他轻声问:“陆荀,你如今可敢说无愧于年少誓言,无愧于她承诺?”
陆荀未发一言,背上皮开肉绽,雨血交融流淌而下,他一声不吭。张政见他这副要死不活模样,心里火气盛,他咬牙切齿:“ 陆初月,你回答我?”
目光紧紧锁定陆荀的脸上,半响,陆荀抬眸看向他,极轻极轻地笑了起来,缓缓开口:“无言可辩。 ”
张政痛心疾首:“ 你是无言可辩?还是心虚不敢认?情上你是懦夫,政上你亦是。”
“ 人生不过数十载,谁都是拥有在失去,谁又真的圆满过,遗憾本就生而为人的常态。你说那位姑娘我见过。 ”提起她,陆荀终于有了反应,背上疼痛不及他心口痛,伤口结痂会愈合,心不会。他微喘息,却突然失去力气双手撑在地砖上,刑官看了一眼,道:“ 大人,还剩十鞭。 ”
“ 继续! ”陆荀慢慢挺直腰板,刑官不敢违抗,鞭子落下之时,张政道:“ 她说,溪山如今繁华,不只溪山,她所到之处皆是安居乐业,大魏日益繁盛,陆荀没有辜负少时之约。”
“ 何时见的她? ”他嘶哑着声音,灼人的泪意逼得人痛不欲生。张政无可奈何,前些日他去水星阁时,有人跟他说东家想要见他,张政恍然大悟原是她?感叹之余他倒是先担心起陆荀若知此事该如何?那姑娘朝他行了一礼,她只不过聊了些家常,默然后她还是问起陆荀近状,张政没有逃避,实话实说。
她轻轻露出笑来,张政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可有半分怨恨,倒是她所说,让张政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她说她不会再来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她对他盈盈一拜,张政大惊失色,忙想制止,她不肯起执意说,“大人,你是他年少好友,扶持走到今日地位,情分不可言,只是他仍有执念困扰,还望大人多多规劝。 ”
“ 你不能见他,见一面便是在他心上多留道疤。 ”这是张政能说能做的,哪怕这话听起来不留情面。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好。 ”
后来,她离开那日送来书信,助她离开,想到于此,张政和盘托出。
陆荀慢慢站了起来,体力不支跪了回去,侍者想要搀扶,被他抬手挡了去,手掌撑着地面。侍者不忍,整整三十鞭,哪怕皇上叮嘱过手上力道,可这位陆大人却像和自己过不去一般,命刑官不用留情,后背伤口纵横交错,侍者看向一旁张大人。
他摇摇头,陆荀擦拭唇边血际,抬眸看他,“她可曾哭? ”突如其来的问。
张政一愣,“ 并无。 ”陆荀露出释然的笑,搭上张政伸过来的手,张政只觉得手背冰凉,他看见陆荀悄无声息的泪,若是年少他定要大声嘲笑陆荀没出息,做作,可见他如此他心里并不好受多少。
张政眼见他越发虚弱,气息越来越低,拉过他的手臂架在肩膀上,天边夕阳残红出现,漫延的宫道落在他们身后,二人身影越拉越长。
张政想让他歇歇,陆荀抬头望向远处,他想起多年前,他初到溪山,烟雨绵绵,陈絮停在桃花下,回眸一瞬,风起,心止,一眼经年。
手无力垂下,头缓慢靠在张政肩上,如释重负闭上眼睛,“初月。”张政回过神,急促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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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部分暂时写到这里,下一篇开始写男女主的相遇。嗯,原以为写了很多,删删改改也写了不到三万字,还好字数不停,故事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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