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兰[刑侦]

　　她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来处理这个案件，或许那天在巷口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时她就明白，有些事情是要人去做的。

　　可真的有希望吗？她真的能看到希望吗？

　　江边的枫叶无法跨过遥远的堤岸，当遮目的雾霭飘散后，支离破碎的残品是不会给人带来愉悦的感受。

　　“局中人，局中雾。”

　　“你知道有一种花在暗网上拍到了几千万吗？”许淮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跷着腿把玩着手中的录音笔。

　　“幽灵兰吧，在佛卡尼亚有很多探险家愿意进那片沼泽去找那个。”叶瞑岚坐在床头，数着一滴一滴的药水滴入输液管。“花语是被抛弃的爱，卑微的爱。”

　　“这种花被严禁外部售卖，人工培育难度太大，种子也小。一度被称为世界上最贵的植物。”许淮观察叶瞑岚的行为，在工作下他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来找你聊这个？”许淮发问。

　　“李叔叔的见面礼。”叶瞑岚抿唇笑着。

　　“这个名字就特别到无法忽视。“鬼兰”好多人都这么叫。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幽灵兰明明更好听些。”

　　“你为什么要伙同凶手将李浮渊引过去。”林宇坚站在床位看着面色如常的女孩。

　　“因为我恨他啊。”她轻轻缓缓。

　　许淮没说话，转出残影的笔的手顿下，随后继续旋转。

　　“我真的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就可以欺骗自己。我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不是被自己母亲作为交换的货物。”

　　“我不应该恨他？那我恨谁？”

　　叶瞑岚很平静，她笑着，承认了自己的黑暗。

　　“你又在撒谎。”许淮停下笔。“你表演的时候，下意识地微笑会带动嘴角再度上扬。”

　　“你不恨他，如果你恨他早就死了。”许淮笃定。

　　叶瞑岚凝了一瞬，恢复了那个冷漠疏离的神情，和在心理辅导室问话前一模一样。

　　“好厉害，那我很难瞒你什么了。”

　　只有和有能耐的人才能激起她的兴趣。

　　许淮起身靠近床头，伸出手在叶瞑岚错愕的目光中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别看我，你那攥着被子的劲都让你手有点肿了。”

　　……
　　许淮侧身给到来的护士让了位置。

　　“哎呀，手怎么了，你这要换手扎了。”

　　许淮当然发现了她的反常，她似乎对别人主动靠近十分抵触。可在诊疗室林宇坚坐在她旁边她反应也没有那么大。

　　“姐姐，可以不输液了吗？”叶瞑岚一转表情，柔和地看向护士。“我只是手骨折，打了石膏已经没事了。而且我也不是不能张口吃饭，没必要输葡萄糖了。”

　　护士有些犹豫，许淮在这时开口提出了建议。

　　“去问问医生吧，看她这个样子是没必要输液了。”

　　事实上，叶瞑岚的身体状态还是比较差的，更何况现在下午两点了她什么都没吃。
　　林宇坚拽了许淮一下，随着护士出了门。
　　“怎么回事？”

　　许淮拿出林宇坚顺道带给他的手机，在点餐软件上点了份鱼汤。

　　“应激了，不能接下去了。”

　　“啊？”疑问的想法和长篇大论停在嘴边，林宇坚抓头无奈。
　　“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依照先前的表现，她心理状态没那么脆弱啊？”

　　许淮表情沉重，想起那份体检报告，烦躁地滑动手机。“一个从毒窝爬出来的人，心理上的防御机制不是可以和教科书做参照的。”
　　“我阅历不够，对付这类型的人还是很生疏。”

　　许淮拉着林宇坚在门口待了一会，见护士领着主治医师才再次进到房间。

　　“你确定不要再输液了？”主治医师看了她的手背问道。

　　“不用了，如果可以我不想一直待在医院。”叶瞑岚说道。

　　“那可以让医生转院到精神卫生中心了。”许淮慵懒地靠在门框，双手插在口袋里。“还是说把今天最后两瓶葡萄糖输完，和我们回去做笔录？”

　　叶瞑岚抬手摸上脸颊指腹轻轻滑动抚到下颚线。“这么严重了，那还有录笔录的必要吗？毕竟一个精神病人的供词上不了检察院。”叶瞑岚毫不畏惧地怼了回去。

　　她并不想进那牢什么中心，也不想在医院躺尸。

　　“这就要看你了，如果患者已经神志不清到连身体健康都不管不顾了，就有必要进行正规治疗了。”许淮语气淡淡的，话里话外都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神志不清的患者冷着脸：“……切。”

　　她最后还是选择把那两瓶葡萄糖输完，坐在床上看着白色的被子发呆。

　　许淮也不急，病房里现在只有他和林宇坚三人，那瓶吊水刚刚换上，许淮出门将点的外卖拿到手。回到了病房。

　　叶瞑岚看着打包的一大碗汤，十分疑惑。许淮啥也没说拿了几个一次性的碗舀出汤分给了她和林宇坚。

　　“喝吧。”他示意。

　　叶瞑岚低头看着白色的鱼汤又看向许淮手端起喝汤的动作。犹豫后还是将碗放了下来。

　　“不是要问我问题？问吧我告诉你。”

　　许淮自顾自地将碗里的汤几口喝下，无视叶瞑岚看着他的眼神。

　　“你们要找她吗？”叶瞑岚又说。

　　许淮放下碗，抽了张餐巾纸抹了把嘴。“谁？”

　　叶瞑岚轻皱眉看着他。“鬼兰啊？你们找我不就是想找她？”

　　许淮奇怪她的说法，叶瞑岚的意思是她不是“鬼兰”？她以为我们在找她？

　　林宇坚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台面。“我们不是来问“鬼兰”的。”

　　“不是？李叔叔那份资料上不应该就是“鬼兰”的悬赏信息？”叶瞑岚的确没想到来找她的原因居然不是好奇这个天价悬赏人的身份。

　　尽管看到叶瞑岚的这个平静的样子，但的确没法推断她有没有撒谎。

　　许淮决定赌一把。

　　“你去漓江不是因为宋斐然让你把李浮渊引到那去。是因为你其实也是赴约来完成背后那个人的计划对吧。”

　　许淮注意到叶瞑岚的嘴角瞬间上扬又消失。估摸着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如果不是李浮渊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向我们透露了些许情报，我们或许真的会认为是你联合了凶手或那个同伙为了杀李浮渊而设计的事态。”

　　早在几十分钟前，李浮渊便从观察室醒了。等待他的许淮在他转入病房后和他简单聊了几句。

　　李浮渊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因为叶瞑岚或者其他人到那个公园。

　　在回自己家拿了自己给警察的线索时，他在自己藏情报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字条。

　　上面写了让李浮渊到那座游乐设施旁顺着数第七棵红枫树下，那里有一些东西需要在李重遭遇不测后取出来。

　　可他还没去找就看见叶瞑岚领着许淮过来了，他顺势躲在了施工地拐角，的确没有注意再往里面走有没有人。

　　当许淮问他知道叶瞑岚想杀他，他有什么想法时。李浮渊细微的行为举止暴露了他在病房气氛控诉叶瞑岚的心理状态是装的。

　　可如果李浮渊的情报自始至终都被藏在自己家里，那叶瞑岚是怎么知道情报内容的？而且，那份情报又偏偏是拐卖案和这个案子关系不大。

　　“但你没有杀李浮渊，甚至你反水了宋斐然，你想杀他。

　　可我们怎么调查，都找不到你杀他的理由，他当年没有绑架你，你虽然极端但也没有到随随便便杀人的情况。”

　　可逻辑性推断只适用于正常人。叶瞑岚是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心理医生不能简简单单因为没有动机就对她散发善心，毕竟他很有可能会反向利用你的善良去利用干扰你。

　　“我的职业道德告诉我，我应该把你当作一个表演型人格障碍的患者对待。从你的行为举止来推断你的最终目的。”

　　叶瞑岚靠在床头，视线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满不在乎的表情并不关心许淮的讲述。“啊～我的目的？”

　　“你没有目的。”
　　“准确来说，你的目的支撑不了你做这些事情的理由。你不是个毫无理智的人，所以你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许淮跷起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病房里浓厚的鲜香气息挥洒在空气中。

　　“许顾问，我问你个问题。如果回答出来了，我就告诉你真相。”叶瞑岚感觉有些饿了，她直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

　　“我能信你吗？”许淮认真问她。

　　“你可以给我带电子检测器，医院应该有这个东西吧。”叶瞑岚笑笑。

　　“我并不想让你带，我希望你是自愿且诚信的。”

　　叶瞑岚用叹气声打断他。“问题是，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我怎么样？只要形容得当我就告诉你。”

　　许淮觉得叶瞑岚真的很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不然也不会一直关注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样子。
　　“……孤独，我能想到最符合你的词就是这个。”

　　出乎意料的答案，叶瞑岚以为许淮会说些正常心理患者都会出现的症状。“你不觉得我是个坏种，骗子，或者虚伪的人吗？”

　　叶瞑岚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和别人是不同的，在国内和普通孩子生活的两年她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不过她将许淮说出这个词的理由归结于他还是没有了解自己。

　　“不会，你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开玩笑？”叶瞑岚难得露出了唯一真实的笑。
　　她突然觉得国内的心理学教育真的不会将这些人培养成圣母？

　　“可以装的。”叶瞑岚眉眼弯弯，从她的身上总是会有完美融合的成熟气质。不急不躁，侃侃而谈。

　　许淮在案发现场见她的第一眼就有种感觉。
　　可能是明明周身环绕着很多人，但她就像是加了滤镜般，和环境格格不入。
　　也有可能是在诊疗室安安静静地感受阳光，以及和他聊自己感兴趣话题的突兀感。
　　“你很喜欢聊天，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和别人说话吧。”

　　叶瞑岚眨眨眼，输液的手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幅度不大，但还是被许淮注意到了。

　　许淮微微抬起头。“你有意识控制自己的病态，说明你知道你这样不正常。你也担心自己会给别人造成影响。”

　　没有人会随意定义一个人，那天22岁的许淮对13岁的叶瞑岚做了第一个定义。
　　——“你骨子里流通着善良，你不会成为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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