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冬日

　　山洞脱险后，沈清寒被安置在摄政王府的别院养伤。

　　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床榻上，沈清寒缓缓睁开眼，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环顾四周，房间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案几上摆着药碗和几卷文书。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萧景琰倚在门框上，一身素色常服，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柔和了那惯常冷峻的轮廓。

　　沈清寒下意识想坐起行礼，却被肩伤扯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萧景琰快步上前，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伤口会裂开。"

　　距离太近，沈清寒能闻到萧景琰身上那股沉水香混着药草的气息。山洞中那个近乎亲密的触碰突然浮现在脑海，他的耳根不自觉地发热。

　　"多谢王爷相救。"沈清寒垂眸，声音有些干涩。

　　萧景琰将药碗递给他："先喝药。"

　　药汁苦涩，沈清寒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接过空碗放在一旁。

　　"沈清寒，"他突然直呼其名，"或者说，沈寒？"

　　沈清寒指尖微颤。这是身份揭露后，两人第一次清醒相对。

　　"王爷既已知晓，要如何处置我这个'沈家余孽'？"他抬头直视萧景琰，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挑衅。

　　出乎意料，萧景琰唇角微扬："处置？我找了你十年，现在找到了，你说我会如何处置？"

　　这句话与山洞中如出一辙，却因两人都清醒而显得更加暧昧。沈清寒一时语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为什么找我？"他最终问道，"因为愧疚？"

　　萧景琰在床边坐下，这个随意的动作让沈清寒呼吸一滞。摄政王向来与人保持距离，此刻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因为承诺。"萧景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与沈清寒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刻着"雪"字，"我答应过你姐姐，会找到你。"

　　沈清寒接过玉佩，手指轻抚上面的刻痕。这是姐姐的贴身之物，如今却由萧景琰保管。这十年间，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联系？

　　"庆亲王给你的那封信是伪造的。"萧景琰突然说，"我从未参与谋害沈家。"

　　沈清寒握紧玉佩："那为什么当年..."

　　"当年我奉皇命调查军饷贪腐案，线索指向庆亲王。"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父亲暗中协助我，因此被庆亲王视为眼中钉。"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翻开后里面却是挖空的，藏着一叠泛黄的文书。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收集证据。"萧景琰将文书递给沈清寒，"庆亲王不仅陷害沈家，还涉嫌毒杀先帝。"

　　沈清寒翻阅文书，手指微微发抖。这些证据详尽得令人心惊——庆亲王与西域的密信往来，购买奇毒的记录，伪造沈家"谋逆"证据的证词...每一条都指向一个惊人的真相：沈家惨案，不过是庆亲王夺权计划的一环。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沈清寒声音嘶哑。

　　萧景琰沉默片刻："我需要确认你的立场。如果你贸然行动，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打草惊蛇。"

　　"所以你一直试探我。"沈清寒恍然大悟，"西域使团、漕运案、秋猎..."

　　"不错。"萧景琰点头，"直到你为我挡箭那一刻，我才确定..."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沈清寒明白未尽之言。山洞中那个温柔的萧景琰，那个为他吸出毒血的人，才是真实的他。

　　"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萧景琰直视他的眼睛，"还打算杀我吗？"

　　沈清寒胸口如压巨石。十年的仇恨一朝颠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曾经的仇人，如今的...什么？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庆亲王必须付出代价。"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正是我想听的。"他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三日后大朝会，庆亲王计划弹劾你通敌叛国，同时发动政变。"

　　"通敌？"沈清寒冷笑，"贼喊捉贼。"

　　"不错。"萧景琰点头，"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

　　"我们？"

　　"你不想亲手为沈家报仇吗？"萧景琰反问，眼中燃起沈清寒熟悉的战意。

　　沈清寒掀开锦被，不顾肩伤下床："告诉我计划。"

　　萧景琰皱眉按住他："伤好了再说。"

　　"没时间了。"沈清寒固执地站着，"庆亲王三日后就要动手，我们必须..."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踉跄了一下。萧景琰迅速扶住他的腰，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沈清寒能感觉到萧景琰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温热而急促。

　　"固执。"萧景琰低声斥责，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至少坐下听。"

　　沈清寒勉强坐回床边，萧景琰的手仍扶在他腰间，温度透过薄薄的单衣传来。两人目光相接，一时无言。

　　"计划是这样的..."萧景琰最终打破沉默，详细解释了如何在大朝会上揭露庆亲王的罪行。

　　沈清寒认真听着，不时提出建议。令他惊讶的是，萧景琰居然采纳了他几个冒险的想法，甚至允许他亲自参与最关键的部分。

　　"不行。"沈清寒突然反对，"这个环节太危险，你不能亲自做诱饵。"

　　萧景琰挑眉："担心我？"

　　"我..."沈清寒语塞，随即强硬起来，"庆亲王最想除掉的就是你，这等于自投罗网！"

　　"正因如此，他才会上钩。"萧景琰冷静分析，"而且我有把握自保。"

　　沈清寒摇头："换我来。他对我的戒心没那么重。"

　　"绝对不行！"萧景琰声音陡然提高，"你伤势未愈，而且——"他突然停住。

　　"而且什么？"

　　萧景琰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沈清寒："而且我答应过你姐姐，会保护你。"

　　沈清寒心头一热，却故意冷笑："王爷何时变得如此重诺？"

　　萧景琰猛地转身，眼中怒火闪烁："从那个雪天开始！"他大步走回床边，一把抓住沈清寒的手腕，"你以为我为什么珍藏那把木剑十年？为什么冒险救你姐姐？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在查沈家案？"

　　沈清寒震惊地看着他。萧景琰眼中不仅有怒火，还有某种更深、更复杂的情感，炽热得几乎灼人。

　　"王爷..."

　　"叫我景琰。"萧景琰声音低沉，"至少在这里，没有王爷，也没有沈大人。"

　　沈清寒喉结滚动，心跳如雷："景琰..."

　　这个名字仿佛有魔力，让萧景琰的眼神瞬间软化。他松开沈清寒的手腕，转而轻抚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清寒，"他轻声说，"这次听我的，好吗？"

　　沈清寒几乎要沉溺在这温柔中，但理智很快回笼。他抓住萧景琰的手："正因为是你，我才不能让你冒险。"

　　两人对视，谁也不肯退让。最终，萧景琰叹了口气："各退一步。我们一起行动，但你必须跟在我身后。"

　　沈清寒想反对，却被萧景琰用手指按住嘴唇："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指尖的温度让沈清寒一时失语，只能点头应允。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形影不离地完善计划。沈清寒的伤势好转很快，但萧景琰仍坚持亲自为他换药。这种亲密的照料让沈清寒既尴尬又莫名期待，每次那双修长的手指触碰他的肌肤，都会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第三天傍晚，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大朝会，就是与庆亲王决战的时刻。

　　沈清寒站在窗前，望着渐沉的夕阳。身后传来脚步声，萧景琰拿着一套夜行衣走进来。

　　"试试合不合身。"

　　沈清寒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微微一怔。这种微妙的紧张感近日来越发频繁，却谁都没有点破。

　　"谢谢。"沈清寒低声说，迅速换上夜行衣。黑衣贴身，勾勒出他精瘦挺拔的身姿。

　　萧景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很适合你。"

　　沈清寒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今晚的行动，都安排好了？"

　　"嗯。"萧景琰点头，"子时潜入庆王府，找到他与西域往来的密信原件。有了这个，明日朝会上他再无狡辩余地。"

　　"太危险了。"沈清寒皱眉，"庆亲王一定加强了戒备。"

　　"所以我们得手后立刻撤离，不可恋战。"萧景琰递给他一把匕首，"以防万一。"

　　沈清寒接过匕首，认出这是父亲当年的藏品，眼眶一热："你连这个都保存着..."

　　萧景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子时将至，两人换上夜行衣，悄然离开王府。月色朦胧，为潜入提供了绝佳掩护。庆王府守卫森严，但对两位高手来说并非不可逾越。

　　"书房在东南角。"萧景琰低声指示，"跟我来。"

　　两人如影子般穿过庭院，避开巡逻的侍卫。书房黑漆漆的，窗户却意外地没锁。沈清寒警觉地拉住萧景琰："太容易了，可能有诈。"

　　萧景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弹入房中。铜钱落地，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我先进。"萧景琰不容置疑地说，翻身入内。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投下斑驳光影。萧景琰示意沈清寒警戒门口，自己则熟练地摸向书架后的暗格。

　　"找到了。"他轻声说，取出一个锦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有刺客！搜！"

　　"被发现了！"沈清寒低呼，"走！"

　　两人迅速翻窗而出，却见庭院中火把通明，数十名侍卫已将书房团团围住。

　　"那边！"有人大喊。

　　萧景琰抓住沈清寒的手："跟我来！"

　　他们沿着假山阴影疾奔，身后箭矢破空而来。萧景琰挥剑格挡，突然闷哼一声——一支箭擦过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沈清寒惊呼。

　　"小伤。"萧景琰咬牙，"前面有暗门，快！"

　　两人冲进一处偏僻小院，萧景琰推开假山上的机关，露出一个狭窄的密道。

　　"进去！"他推了沈清寒一把。

　　沈清寒刚踏入密道，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厉喝："放箭！"

　　他猛地回头，只见数支箭矢朝萧景琰后背射来。千钧一发之际，沈清寒不假思索地扑上去，用身体挡在萧景琰前面。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萧景琰在最后一刻转身抱住他，同时挥剑挡开大部分箭矢，只有一支擦过沈清寒的肩膀。

　　"你疯了？"萧景琰怒吼，眼中满是后怕。

　　沈清寒正想反驳，密道外突然传来庆亲王阴冷的声音："萧景琰，我知道是你。明日朝会，我要你亲眼看着沈家最后的血脉以叛国罪处斩！"

　　沈清寒浑身一僵。萧景琰却冷笑回应："庆亲王，你大限将至还不自知。"

　　说完，他按下机关关闭密道，将庆亲王的咆哮隔绝在外。

　　黑暗中，两人喘息着靠在一起。萧景琰的手仍紧紧搂着沈清寒的腰，仿佛怕他消失一般。

　　"拿到了吗？"沈清寒轻声问。

　　萧景琰取出锦囊："在这里。"

　　"那明日..."

　　"明日一切都会结束。"萧景琰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坚定，"我保证。"

　　密道狭窄，两人不得不紧贴着前行。沈清寒能感觉到萧景琰胸膛的温度，听到他有力的心跳。这一刻，十年的仇恨似乎已经远去，只剩下这个人与他并肩而行。

　　当曙光初现时，他们终于从密道另一端出来，回到了安全地带。

　　"回府准备。"萧景琰看着渐亮的天色，"今日朝会，就是决战之时。"

　　沈清寒点头，心中却有一丝不安。庆亲王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他要萧景琰亲眼看着自己被处斩。

　　这意味着，今日朝会上，萧景琰将面临一个残酷的选择：保江山，还是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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