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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进八·上(二)
她从包里摸索出手机,眼前虚影乱晃,手指像是不听使唤一般,颤抖地在锁屏上划动着。
终于,因连续输错三次密码,手机屏幕上跳出冰冷的提示:“请一分钟后重试”。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音棠泄愤般用指关节敲击着屏幕,发出空洞的声响。
“我给你叫车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疲惫却关切,“明天把钱转我就行。”
音棠头也没偏一下,冷冰冰地回答:“不用。”
她不死心,再次尝试,见屏幕依旧固执地锁着,只得气馁地垂下手臂。眼角余光里,她瞥见盛言点开了打车软件,条件反射般伸手拦住了他:“别!我自己来。”
盛言没说话,把手机举得更高了些。音棠忙踮起脚去够,身体因酒意微微摇晃,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下颌。
他低头看她,半晌才惊觉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给自己叫车回家呢。”
音棠怔了怔,思维有些迟钝:“行,你继续。”说着,她便面色尴尬地退到一边,继续和手机较劲。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你进店看见我的时候,是想逃走的吧。为什么?”他突然开口。
音棠扯了扯嘴角,在酒精的驱使下,吐出毫无温度的字眼:“看见你影响食欲。”
盛言像是被噎了一下,扯出一个难堪的笑:“你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以前是出于礼貌。”音棠终于等到手机解锁,点开了打车APP,“别自作多情,我其实根本不想看见你。”
盛言脸上的表情僵住,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这么直接?”
空气凝固了,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在两人之间。
音棠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叫的车终于快到附近了。盛言几次想开口,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试探:“你们乐队今天排练顺利吗?”
音棠头也没抬地回他:“挺好。怎么,你想刺探敌情?”
“那倒不至于。”盛言的声音沉了下去。
直到那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停在面前,两人之间再无一字。
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音棠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任由霓虹灯汇成的流光在眼皮上不停地闪过。
待车在小区楼下停稳,她下了车,一摇三晃地上了楼。
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肖宁披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来,睡眼惺忪,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这么晚?下次打电话让爸妈去接你,太不安全了。”
她嗅了嗅音棠身上的酒气,不禁大惊失色:“你还喝了酒?这么晚了——”
“嗯,知道了妈。”音棠含糊应着,快速走进浴室,把肖宁的关心隔绝在外。她冲了个澡,将一身酒气和莫名的烦躁冲刷干净,然后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唤醒了宿醉后的她。餐桌上,沈明朗喝着粥,对刚坐下的音棠说:“今天爸爸赶早八的课,送你去排练。”
音棠乖乖点头。
车子驶入清晨的车流,肖宁坐在副驾,沉默了片刻,才转头看向后座的女儿:“比赛的时候,那个盛言没再纠缠你吧?”
音棠一愣,缓缓抬眼正视母亲:“没有啊。”
“那你昨天怎么喝成那样,妈妈还以为他欺负你了。”肖宁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开来,“有什么事,一定告诉爸妈,别自己扛着。”
“昨天是因为和队友一起吃饭,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音棠笑了笑,“而且我已经长大了,这点小事还是能处理好的。”
她顿了顿,疑惑地问:“不过你为什么觉得他会纠缠我?”
肖宁的目光转向窗外飞逝的街景,疑惑地道:“你舅舅问我认不认识什么合适的家教,我才知道之前给你弟补课的是那个跟你交往过的盛言。”
“听说他在你们学校一直很出名,那次他回母校看老师,见到你弟弟就主动提出要辅导他。”她斟酌着用词试探道,“你弟弟并不是特别出众的孩子,盛言这样做,是不是想借此接近你?”
音棠心一沉,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疑问。
不过,她从未在盛言面前提起过表弟,更没给他看过照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是她弟弟的?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肖宁斩钉截铁地总结道,“我不想你再因为他受伤害。”
音棠黯然点头,车子终于在电视台楼下停稳。
走进电视台大楼,清晨的凉意被中央空调的暖风取代。音棠深吸一口气,试图忽略母亲的话给她带来的困惑。
无论盛言用意何在,都与她无关。现在她需要专注的,只有音乐。
她推门进入排练室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一股宿醉后的萎靡气息在整个房间蔓延。
边曼柔揉着太阳穴调试效果器,邱哲和江雨也是哈欠连天。合练磕磕绊绊,几遍下来才勉强找回点状态。
音棠坐在架子鼓后,强烈的求胜欲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盛言的乐队。
然而,她也因此愈加浮躁。几次关键的节奏点,她的鼓棒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要么抢拍,要么迟疑,硬生生打断了流畅的演奏。
边曼柔停下拨弦,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休息十分钟。”
音棠默然起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刚推开隔间的门,她就听见外面传来刻意压低却难掩愤怒的女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他就是在针对我,一遍遍让我重复最简单的过门,说我‘连基础节奏都掌控不了,不如早点退赛’。ACE都没这么说过!因为我昨天跟他拌了句嘴,他至于这样公报私仇吗?”
另一个声音相对冷静:“不至于吧?他也许只是要求严格点罢了。明天集体彩排,导师会来看,到时候让他们评评理呗。”
音棠一愣,听出那是晏彤的声音。她们在埋怨盛言?看来他的乐队也不太平嘛。
她面无表情地按下冲水键,哗啦的水声打断了外面的交谈。她推门出去,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镜子里映出晏彤和另一个女选手面面相觑的窘态,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噤声。
音棠掬起冷水泼在脸上,又抽出纸巾仔细地擦干,就转身离开了。
背后传来两人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听说她以前跟盛言交往过,不会去告状吧?”
“告就告呗!”晏彤不屑地冷笑着,“我怕他知道?”
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令人不快的议论隔绝。
晏彤的抱怨里,那个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盛言,与她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身影再次重合。
他好像一直没变,总是用最不讨喜的方式去坚持他所以为的“正确”,把所有人都推开。同病相怜的情绪悄然浮上心头,原来他们都在被过去困扰着。
但随即,这点感慨便被更强烈的无奈取代。她与盛言的过往,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种被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赤裸感,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让人无力。
音棠靠在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之前交往过的事?
时近中午,几人各自离开吃饭,边曼柔则独自在排练室里吃外卖。休憩结束后,音棠重新握紧了鼓棒。
她咬着牙,将所有的杂念都灌注在每一次挥臂和踩踏中。节奏流畅,力道精准,边曼柔终于忍不住投来赞许的一瞥。
然而,只有音棠自己知道,这看似酣畅淋漓的爆发,并非她的巅峰。那份对成败的在意,依然阻碍着她的发挥。
夜幕低垂,城市灯火渐次亮起。为了保证队员能以最佳状态迎接明天的彩排,边曼柔早早叫了停。音棠看看天色尚早,决定坐地铁回家。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却吹不散音棠心头的烦闷。白天经历的一切在脑海里交错闪过,她停下脚步,望向电视台大楼:“不行,就这样回家,我今晚肯定睡不着。”
她想回去再练一会儿,哪怕只有她一个人。至少,能让鼓声盖过心里的嘈杂。
穿过空旷的走廊,她依次路过其他排练室。门缝里透出灯光,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和焦灼的讨论。
走到裂隙生花乐队的排练室门前,里面一片漆黑。她转了转门把手,门却在里面被谁锁上了。
她正准备敲门,门内传来一声警觉的“谁?”
是边曼柔的声音。
“柔姐,是我,沈音棠。”音棠低声回应。
门内寂静片刻,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开门声。门打开一条缝,边曼柔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身上还披着一件外套。
音棠有些错愕:“柔姐,你关着灯在里面干嘛呢?”
边曼柔没说话,侧身让她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黑暗中,她压低声音说:“别跟别人说,我就是太累了,想眯一会儿。”
排练室里弥漫着乐器特有的木质气息,音棠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到角落里那张窄小的旧沙发:“你怎么不回旅馆睡,在这怎么能睡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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