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

　　九月的第一天，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新生总算在万众期待里来了，学校的礼堂内乱哄哄坐满了一大片，放眼望去，这些小傻逼的眼神还透着没被附中的月考和题海折磨过的稚气。
　　纪慈是被林也强行拉来当志愿者的，负责准备一些前两排领导老师的茶水而已，连倒水都不用，在桌面上摆好矿泉水就行，十分没有技术含量，不知道这有什么需要志愿者干的。
　　不过可以逃掉了上午最后两节连上的英语课去看迎新活动，纪慈挺乐意。英语老师也是直接同意了，被几乎是学校代言人的优秀代表林也要人，她当场点头，当然也是和自己英语成绩太漂亮有关系。
　　叽叽喳喳的新生明明之前从来没见过，不知道怎么能一下子就建立起这么多友谊，那么高的礼堂，纪慈觉得屋顶被他们聊得快掀开了。
　　“各位同学，安静，安静一下。”不知道是什么老师反正总算有人上台拍了拍话筒，开口稍微制止了一下这群要造反的人。
　　纪慈自己都还没认全学校领导，他也不知道台上台下的都是什么人。
　　林也是学生代表，等会要上台的，坐在第二排右边，桌上立着写了他名字的桌卡，纪慈沾了他的光，坐在他右边空着的位置。
　　“大家好！”第一个发言的领导总算上台了。
　　“金秋送爽，我们今天迎来了20xx届的新同学，我谨代表全校师生，向大家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欢迎你们加入附中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台下一片掌声，纪慈也跟着鼓掌。
　　“这个人是谁？”纪慈偷偷问，“刚刚介绍的时候我没仔细听。”
　　“校长。”林也说，“你上课也天天这么走神儿吗？。”
　　“就刚刚跑了一会儿。”
　　“专心点。”
　　“我专心听这个以后也当不了校长。”
　　旁边传来一个女生的小声轻笑，纪慈闭嘴了。
　　短暂的校长欢迎致辞结束了，又是主持人的时间。
　　“林学长，你好。”在大家的交谈声里坐在林也左手边的一个女生开口，是刚刚笑的那位。
　　林也和纪慈一起望向她。
　　“你好。”林也说。
　　纪慈其实很早就看见她了，有点像这届的新生，长得挺漂亮的，能坐在这边估计是什么新生代表之类的，估计将来会是学校风云。
　　“我叫陈曦，是新生代表。”她开口证实了纪慈的猜测。
　　林也没说什么。
　　“入学之前就听说了学长在上届物理竞赛拿了全国第一，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遇到问题希望可以和学长请教。”陈曦落落大方地表示了请求。
　　纪慈竖着耳朵听。
　　“我没带手机。”林也说的是实话。
　　“那你把号码写在笔记本上可以吗，我回去加你。”陈曦递过来纸笔。
　　林也犹豫了一瞬，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纪慈偷偷用余光盯着，看着林也写完，目瞪口呆。
　　“谢谢。”女生小声道谢。
　　纪慈偷偷掐了下林也的大腿，身旁的人把脸转向他。
　　“搞什么？”纪慈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林也刚刚写的是他的手机号码。
　　林也笑笑没说话。
　　纪慈把林也使劲往他身边拉了拉，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不喜欢女生。”他以为林也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林也挑了挑眉，还是没说话。
　　“听懂了没？”纪慈其实怕他没听懂。
　　“懂了。”
　　“真懂了？”
　　“你说你是g……”纪慈迅速伸手把他嘴捂住了。
　　“你再大点声，直接站上边用话筒说得了。”
　　不知道第几个领导发言结束了，主持人正好上台：“有请学生代表林也做新生欢迎致辞。”
　　“满足你。”林也站起来之前对他说了句。
　　纪慈瞠目结舌。
　　林也当然只是骗他，站上台之后又变成那个原来的学生代表，少年的声音清透，像冒着泡的冰镇饮料，徐徐从话筒里传来，在这个夏天显得格外清凉。
　　纪慈呆呆听着，其实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台下对他感兴趣的新生很多，混乱的说话声都小了，纪慈也认真地看着台上人。
　　林也的校服看起来很干净，平整得像刚熨过一样。哦，不对，就是熨过，昨天睡觉之前从阳台收下来之后熨的。
　　纪慈第一次看见林也在熨衣服的时候站在一边给他竖大拇指，为他的生活技能点赞，一边夸赞一边求他能不能顺手帮自己也熨一下，不顺手其实也行。林也磨不过他的厚脸皮，最后把他的衣服也熨了一遍，再后来熨衣服就带着他一份了，纪慈保证以后他负责洗衣服（用洗衣机）和晾衣服。
　　这个昨天晚上在家里炒菜、熨衣服的人，今天一丝不苟站在台上讲话，纪慈觉得现在离他很远的林也身上不再是洗衣液的味道，应该飘着一些油墨和书香味儿，像刚发下来崭新的课本，摸上去可能也带着温度。
　　林也远看很像一本书，纪慈为自己的比喻能力感到满意，他偷偷把林也的备注也改成了教科书。
　　“学长，你和林学长是同班同学吗？”林也的位置空了，陈曦问的是纪慈。
　　“不是，我表哥。”纪慈摇了摇头，心想说表哥也不是。
　　“怪不得，那你应该成绩也挺好，你们家基因很优秀。”女生好像对他提起兴趣了。
　　纪慈脸皮这么厚的人也差点憋得说不出话，他可不敢被人说自己和林也基因差不多，忙摆摆手：“我们家在我这里基因突变，我成绩垫底的。”
　　陈曦笑得挺高兴，看起来并不信，道：“那你们家的颜值没有突变。”
　　“下面欢迎本届新生代表陈曦发言。”
　　陈曦带着她的齐肩短发走上去了，和下台的林也擦肩而过。
　　林也下来后纪慈没说话，看着现在台上的人，她在端详陈曦的脸，挺温柔、没有攻击力的长相，讲话的时候流畅清晰，果真让人觉得挺学霸的，怪不得追人都这么直接。
　　“听这么认真。”林也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随便听听。”纪慈说。
　　“你们刚刚聊什么呢？那么开心。”他站上面看得挺清楚的。
　　“你看见了？”
　　“别打岔。”
　　“你怎么不说你把我手机号码留给别人的事啊？”纪慈想起来找他要债。
　　“我就，”林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时恶作剧。”
　　“那我现在怎么办？”纪慈被他气到无语。
　　“你不通过就行了。”
　　“她看起来非要到你微信不行。”
　　“那等她回来我和她说实话算了。”林也说。
　　“别了吧。”纪慈掏出手机，把自己微信昵称换成了一个“林”字。
　　林也看在眼里，无声勾了勾嘴角，端着胳膊靠在了椅背上。
　　“你不怕她真找你问物理题？”林也打趣。
　　“什么年代了，网上都搜不到的题还没老师解答吗，非得找个不认识的学长问。”纪慈又说，“你时间紧任务重，以后还得考A大，千万不能被早恋耽误学习。”
　　“我没说我要去A大。”
　　“侬脑子坏脱了。”纪慈蹦出方言来。
　　A大是全国最顶尖的大学，没有之一，地址在首都，是所有学子十几年寒窗梦想的终点，也是他们起航的码头。
　　要是林也这样的成绩不想去A大，除非脑子里进了混凝土。
　　“看看到时候能不能选到好专业吧。”林也有点没所谓地说。但是纪慈还拿看白痴的眼神在看他，他又补充道：“我是什么高考状元吗？A大又不是争着抢着要我。”
　　“总之你可千万别犯糊涂。”纪慈被他态度吓得捏了把汗。
　　终于散会了，再不起来屁股马上瘫痪，纪慈整场时间只上去替老师们换了一次水，其他时候一直坐着，整整两节课时间。
　　新生们被以班级为单位集中带走了，不知道他们下午什么活动，反正纪慈肚子饿得厉害，这个时间食堂已经开门半个多小时了。
　　“四楼？”
　　“走。”
　　两个人并肩往食堂走，这个时间去食堂的人少回来的多，路上看见林之梦和苏绣手挽手回来，纪慈抬手和他们打了招呼，嘀咕女生吃饭就是快，但是他记得苏绣是个大胃王来着，每节课间都在往嘴巴里塞零食。
　　“你和你们班同学这么快就认识了？”
　　“也没都很熟，大部分都是能聊几句的程度，关系很好的就吴迪一个。”说完他又觉得对林也这匹孤狼来讲应该理解不了。
　　纪慈是开学了才发现林也很少有朋友的，之前给他介绍了范执玉认识，后来他发现林也只跟范执玉比较熟，下课不会和同学出去，放学也不会一起走。
　　在这之前纪慈对他的印象是“眉清目秀”、“解题专家”、“手工大师”、“冷幽默少年”，他以为这些泡在题海里的学子肯定会被少年这些乱七八糟的标签吸引住，林也应该狐朋狗友一大群，现在不知道是哪里出岔子了。
　　林也果真没说话，俩人有并肩走了一会儿。
　　“你怎么对我上午说的那句话没什么反应？”人流少了一点，纪慈先忍不住开口。
　　“哪句？”林也问他，“你一上午的语录比论语还厚。”
　　纪慈瞪着他没说话。
　　“你是g……”林也没说完的话又被纪慈捂嘴按下去了。
　　“就是这句。”
　　“哦，知道了。”
　　“就这样啊？”纪慈居然有点不乐意，“你都没什么反应？”
　　“你觉得我要有什么反应？”林也回看他。
　　“就是，怕我图谋你美色什么的。”纪慈不好意思。
　　“那你图谋了吗？”林也问。
　　“没。”纪慈说，生怕林也不信又比出三个手指头，“我发誓拿你当亲哥。”
　　“那就行，吃饭去吧。”林也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食堂四楼菜色偏小吃一点，林也去了一个窗口买了份牛肉焗饭，纪慈在他旁边等麻辣烫。
　　来得晚有来得晚的好处，没什么人排队了，不过正在吃饭的人也不算很少，两个人盯上了食堂角落的两个位置，林也走在前面，纪慈小心翼翼端着托盘，生怕不小心撞着他，刚出锅的麻辣烫赶得上凶器了。
　　纪慈这两天复习语文，正看见一个词叫“一语成谶”，他发誓以后都不在心里想不吉利的话，因为刚刚念头一动现在立马就应验了。
　　手里还抱着滚烫的麻辣烫，脚后跟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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