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雨

　　明禧的世界一直在下雨，浑浊不堪。

　　只有这一刻，她的雨是实实在在被人遮住了。

　　“你没事吧？”陈江敛撑着伞，蹲下来问她。

　　明禧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少年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手指的温度和冰凉的雨水不同。

　　一颗心脏渐渐得到平复。

　　“没事。”明禧吸了吸鼻子，脚麻了站不起来，红着眼眶问他，“你能拉我一下吗？”

　　此刻的明禧比落汤鸡还要可怜，校服已经被雨水打湿透了贴在皮肤上，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雨水，随着眨眼乌睫似蝴蝶翅膀上下颤动。

　　陈江敛今天没穿校服，还是熟悉的一身休闲黑色，气质清爽干净。

　　他一手举着伞，起身拉了她一把，明禧踉跄地扑在少年的怀里，熟悉的洗衣物清香，挺安抚人心的。

　　明禧的腕骨很细小，上面没什么肉感，柔软无力。

　　“你吃饭了吗？”陈江敛看着眼前这张素净的脸，唇色发白，通红的双眼，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着脸颊，问她。

　　“没有。”少女小声回他。

　　最近一班的公交车已经错过了，再等下一班太费时间了。陈江敛拿过明禧的书包，扶着她往前面走。

　　陈江敛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两人找了个挺近的24小时便利店，陈江敛把伞收好，在明禧身后帮忙推门：“进吧。”

　　整个人都被陈江敛罩住，少年气息挟裹着磁性悦耳的声音，直直落入明禧耳朵，她愣了下后迟钝“嗯”了一声进门。

　　进去后陈江敛选了个靠外的位置，拉着明禧坐下，放好书包后去买了热饮和一些吃的。

　　“快喝了吧，”陈江敛端着杯热牛奶放到明禧面前，将煮好的关东煮也一并放在一旁，“一会别感冒了。”

　　小心感冒这种话，是唐鹿在的时候经常跟自己说的话。明禧看了眼旁边的陈江敛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让人看见了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

　　“谢谢。”说完慢慢低下头去啜了一口热牛奶，牛奶的甜味在口腔里漾开，很暖，一下子就感觉好多了。

　　玻璃前雨滴轻轻划过，屋檐的雨连珠似的往下掉，街道上除了车辆川流不息，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两人在便利店坐着，陈江敛偏头看着明禧往嘴里塞丸子，灯光下能看见脸上微小的绒毛，耳垂绯红。

　　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明禧转头见陈江敛刚别开的眼，从杯子里串起一个新的丸子递过去，湿漉漉的眼神问他“要吗？”

　　她嘴角沾了点油，素净的脸白的发光。
　　陈江敛心脏漏了一拍，收回目光，递给她一张纸，“你快吃吧。”

　　后面明禧真就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直到一整盒串串被她吃光。

　　中途陈江敛手机响了好几次，但他都没管，后面直接静音了。

　　便利店没什么人，买完东西便推门离开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等雨停。

　　-
　　一小时后，雨停了。

　　店里的老板娘都回来了，陈江敛起身，问：“送你回去。”

　　休息了这么久，明禧已经重新恢复过来，跟着起身拿上书包，“嗯，谢谢。”

　　出了门，雨水打落的树叶残迹四处都是，路边的小猫湿漉漉地探头，路面上的积水顺着下水道流出，路上没什么人。

　　空气里凉意很重。

　　手机里传来徐清媛的信息。

　　【阿禧，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学校看你已经走了。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要妈妈来接你啊？】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那会明禧和陈江敛待在便利店平复心情，没看手机。

　　明禧给母亲回复：【放学和同学一起的，我马上就回来了。】

　　快到小区的时候，天色渐晚。

　　巷子里的路灯都亮起来了，乌云散开，月亮在积水处反射月光，雨夜的天迎面的风很凉。

　　“你怎么出现在那里？”明禧低着头掰弄纤细的手指，她记得今天他没来上课，也没来学校。

　　陈江敛偏头，看见她身上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一张脸在月光下更加白皙，高高的马尾有些乱了，毛茸茸的，一截脖颈白得跟藕似的。

　　今天二月十九，是陈江敛母亲江荷生的祭日。自己的父亲陈诚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庆北。
　　今天他自己请了一天假去陪母亲。

　　在陵园待了一天，他不太想回到那个家。回来路上下了雨，恰好看见明禧蹲在树下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就走过去了。

　　但陈江敛不会这么说。

　　“和朋友在那边吃饭。刚好出来路上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

　　“我是放学的时发现忘了带伞，跑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明禧抬头，眼睛里泛着光，“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那里。
　　至少那一刻，明禧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立无援。

　　“没事儿，以后出门记得带伞。”陈江敛单手拿着雨伞，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黑色外套里是刚从店里拿的大白兔奶糖。

　　“这个给你。”陈江敛把糖拿出来放到明禧手里，说：“手机给我。”

　　什么？
　　明禧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陈江敛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存进去后，又重新递给她：“以后忘了带伞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要再傻傻往雨里跑了。

　　给他打电话。
　　可以给陈江敛打电话是什么意思，明禧抬头看着他。

　　陈江敛最看不了这样一双澄净透亮的眼，让他有些好奇，怎样一个人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睛。

　　“听见没?”陈江敛见明禧没出声又问。

　　少年额头的发也有些打湿，分明的脸在灯光的阴影下锋利，鼻梁高挺，眉眼浓烈，漆黑的眸子里不是开玩笑的话。

　　“嗯。”明禧回答了后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
　　徐清媛站在楼下在等她回家。

　　跟在身后的陈江敛也看见了，他倒是很自然。走过去后礼貌地问好：“阿姨好，我是明禧同班同学，陈江敛。”

　　徐清媛看清了他，男生很高，比明禧高了一个头不止，长得也算白净：“谢谢你，小同学，快回家吧。”

　　“再见。”陈江敛看了眼明禧，说完就往前走了。

　　看着陈江敛离开的背影，明禧跟着母亲上楼。

　　打开灯后，看见屋里桌上放着还没有凉透的饭菜，用网纱罩着。

　　“吃过晚饭了吗？”徐清媛换好鞋子，起身准备去热饭菜。

　　“还没。”明禧不想让她白忙活，本来应该是做好饭菜等自己回家的。

　　听见女儿这么说，徐清媛端着菜往厨房里走，“你先把衣服换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身上的校服确实还没干透，穿在身上也很难受。明禧走进浴室脱下校服，用热水将全身淋了个遍，想洗掉身上的污渍。

　　出来时徐清媛已经热好饭菜了。

　　“快过来吃。”

　　明禧拉开凳子坐下，闻见菜的香味，是她喜欢吃的糖醋小排，“谢谢妈妈。”

　　“下次晚回家记得跟妈妈说一声，不然妈妈是会很担心你的。知道吗？”徐清媛一边往明禧碗里夹菜，一边说。

　　听着母亲的话，明禧心里被击打了一下。
　　现在会有人担心她了。

　　“嗯嗯，我知道了。”明禧郑重地说，“下次不会了。”

　　-
　　吃完饭明禧帮忙洗完碗后，回到卧室。
　　坐下后打开书包，从口袋里拿出刚刚陈江敛给自己的一把大白兔奶糖，奶香味窜进鼻间。

　　她以前很少吃糖，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太贵了。

　　明禧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奶味和甜味溢出，吃完把糖纸抹平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今天是2017年2月19日。

　　写完将日记本放进抽屉，又从书包里拿出今天老师布置了作业，数学试卷一张，英语练习册，语文阅读，还有物理、化学和生物。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看来今天应该是要晚睡了。

　　写作业前，明禧给唐鹿发了条信息。
　　明禧：【小鹿，他没有出来吧？】

　　发完这条信息，明禧开始写卷子。草稿纸上没有一会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徐清媛屋里的等已经关了。
　　......

　　不知道过来多久，明禧总算是把试卷写完了。

　　她把椅子往外面移动一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一看手机已经两点了。

　　唐鹿：【没有出来，你怎么了？】

　　明禧知道今天是看错人了。

　　【我没事，就是问问。我今天看错人了。】

　　一时间他不会这么快出来的，马上高考了，明禧不能分心，她需要考出好成绩。
　　唐鹿：【好吧，这么晚了，你还在学习吗？】

　　桌子上还放着自己刚刚写完的卷子，想要班主任说没多久临川中学会有一场联考，她哪里敢松懈。

　　明禧：【嗯，今天耽误了点时间，刚写完作业。】

　　看到明禧说才写完作业，唐鹿有些惊讶。她知道明禧成绩好，人也聪明，但她作业都写到这么晚，简直不敢想学校老师是布置了多少作业。

　　在莞南一中的时候，唐鹿每天的任务就是拿到明禧的作业，然后趁着上课前立马抄上答案，避免被老师骂。

　　唐鹿：【那你早点休息哦，晚安。】

　　唐鹿和明禧不一样，唐鹿长得漂亮，艳丽勾人，不像明禧干净乖巧。但也只有唐鹿知道，明禧性子倔强，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乖乖女不一样。

　　明禧是会牙呲必报。

　　给唐鹿回了一个晚安后关掉手机，这个点也该睡觉了，她收拾完书包后上床。

　　明禧把自己卷缩在被子里，想要营造出属于自己的安全空间，今天让她身心都感到很疲惫，精神上的恐惧迟迟难消。

　　她没拉窗帘，月亮透过玻璃照射进房间，屋子里是清冷的光，能看见外面那棵高大的槐树。

　　闻着熟悉的栀子花香，闭上眼睛，明禧忽然想起来在便利店的时候，她吃的东西都是陈江敛付的钱。

　　她要怎么把钱转给他呢？

　　正想着，明禧的手机响了。
　　起身拔掉手机数据线，打开手机看见是微信消息。

　　明禧点开微信联系人，新的朋友，里面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海，昵称就叫江敛。

　　【我是陈江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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