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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都听见了
“不行,绝对不行!”田阿菁弹跳而起,双手在桌面重重一拍,震得桌上酒壶抖上三抖。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自幼与上官秋待在一处,却落得个‘流水无情‘,我是瞧你不起”,黄冉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重重搁置在酒桌上。
田阿菁定睛一瞧,那是一个白玉瓶,上面贴着五个大字:“佛翻寡妇窗”。
“……”
黄冉香笑得一脸神秘:“喏,拿着,这是我最新研制的,姐妹我替你试过了,只需吸入一点,得道高僧瞬变妖僧,嘿嘿嘿。”
“死远点,下作!”
在公子身上怎能用这种东西。
“什么下作?何人没有七情六欲?这妙药只不过打破陈规旧俗,给个快活的由头罢了,你家公子身为男人,必然想。我不信你不想?”
说罢,黄冉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上面却没贴标签。
田阿菁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黄冉香眉毛一扬,笑得暧昧,凑近道:“避孕神药。”
她身子向后一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上官秋身材长相确实不错,不过待你多上手几次,你就会发现——摸他就像摸你自己,索然无味……哎哎哎哎哎……你不喜欢,也不必动手打人啊!”
片刻,黄冉香捂着高肿的左脸,哀怨地望着对方,但见对方抓起一个果子,向栏杆下扔去。
“你在干什么?”她好奇地探头朝下一望。
只见楼下街道上站着几个年轻公子,正是刚才爬上楼阁寻她的那些人,往日欠下的风流债。
“香香!”那几人一见到她,双眼放光,像匹饿狼冲向酒肆。
田阿菁抱臂,微笑地看着她。
“你不识好歹!”黄冉香跳脚,食指指向她,听见那几人就要上楼了,一跺脚,道:“算你狠!”
半只脚已踩上木栏,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甩向田阿菁,没好气道:“拿着,这是我娘要我捎给你的。”
说罢立马翻下栏杆,在几个公子上楼前一溜烟跑了。
田阿菁伸手抓住扔来的信封,打开一瞧,只见上头的文字龙飞凤舞,正是师父刘剑蕴的字迹,上头写着两三行短短的几句话:
“贤徒阿菁:近日城中少女频失,吾友之爱女翠花,亦于三日前不幸失踪。此事蹊跷,望徒儿助之,另附一张画像。剑蕴师字。”
田阿菁在信封里掏了掏,果然还有一张薄纸,她铺展开来,上面是一个模样极其普通的少女,几乎看一眼就会忘的长相。
师父对她恩重如山,平时很少有事拜托她,这事她自然不会拒绝,遂将画像叠好收入怀里。
手掌催使内力,手里的信瞬间化成粉末,飘散空中。
又饮了二两酒,田阿菁方始离开,离去前忽瞅到桌上黄冉香留下来的药瓶,顿了顿,环顾四周,鬼使神差地收入暗袖。
思及黄冉香凑近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虎狼之词,一时面皮滚烫发热。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现在的她一点儿都不想回上官府,便在街道上,浑浑噩噩地飘了大半日。
脑袋里一会儿浮现上官秋充满笑意的脸,一会儿出现他狠决的模样。
还没捋好头绪,眼见太阳即将下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买了些必备物品,奔向芳菲街。
芳菲街在河街南方,其后头是城内最有名的烟花巷。
田阿菁就在此地蹲守,躲在暗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路口。
她清晨说有重要的事要办,虽是不想直面公子的借口,可也算不得假话。
不多时,几个身着锦服的公子哥哈哈哈大笑携手而来。
正是昨夜宴会上多舌的那几人。
田阿菁欣喜,可算等着这几个孙子了。
她展开足以装下四五头猪的麻布袋子,趴在树上,静静地等待他们靠近。
公子哥甲乙丙丁边走边大肆聊着女人,经过一棵大树时,忽觉头顶天空一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闷棍、拳脚便像雨点般打在身上。
一时间,几人被打得哇哇大叫,可因为被套入麻袋之中,竟不知是何人下得毒手。
田阿菁正揍得开心,忽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响起。
有人要过来了,她赶紧将麻布袋子口束紧,拎着麻布袋子转了几圈,扔向围墙另一边巷子。
随后,跃上高墙,潇洒落地。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无他,惟手熟尔。
田阿菁自信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一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只见苏霁、上官秋站在不远处,与她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
“哎呦……”
麻布袋里几人微弱的呻吟声打破了诡秘的安静。
她二话不说,一根木棍狠狠挥了过去,麻布袋子瞬间没了响动。
她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道:“哈哈哈,公子、苏大人,可真巧啊。”
哪料她一低头,但见麻布袋子不知何时松了口,露出了男人的一只脚。
她赶忙抢身上前,挡住苏霁、上官秋的目光,伸出左脚踢了踢,将露出来的一只脚塞回了袋子。
“哈哈哈,野猫野狗罢了,闹着玩呢,哈哈哈……”
田阿菁边说着,边一把拎起麻布袋子,转上三圈,朝空中猛地一掷,麻布袋子瞬间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苏霁:“……”
上官秋:“……”
田阿菁奔到上官秋身后,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上官秋及时解围,向苏霁一拱手道:“苏大人,赈灾粮账目一事,下官自当严谨以待,细细盘查,确保毫无疏漏。”
苏霁道:“如此,便辛苦你了。”
上官秋忽转过头,看了田阿菁一眼,又对苏霁道:“下官这丫头,性子虽鲁莽,但品性却是至纯至善,若有冲撞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苏霁看向他的身后,抽了抽嘴角。
至纯至善?阁下说的是哪位啊?
田阿菁走出来,朝苏霁恭敬地一福身,道:“奴婢失礼,还请大人责罚。”
语音刚落,一物不慎从袖中掉落,咕噜噜滚在地上。
几人定睛一瞧,是一个瓷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五个醒目的大字:
“佛翻寡妇窗”
田阿菁:“……”
“……”上官秋顿了顿,对苏霁道:“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说罢拉着田阿菁便要走。
“等等”,苏霁弯腰拾起那药瓶,追上前交给田阿菁,语气郑重:“你的东西掉了,且拿好了。”
田阿菁微微眯起眼睛,她敢打赌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她分明看见他眼里的戏谑。
离开时,她与上官秋一人走在后头,一人走在前方,她刻意与对方保持着两三个人的距离。
二人一路无言。
待得走到巷子口,府上的马车和众小厮就停在那。
上官秋钻入马车,回头向后伸出右手,却见田阿菁已经翻上马背,只得收回手臂。
当他们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上官秋下了马车,对马上的田阿菁道:“你随我来。”
“啊?”田阿菁一愣,忙道:“哦哦。”
书房内点着一排排蜡烛,整个房间宛如白昼。
田阿菁局促地站在桌案前,此时偌大个书房,只剩她与上官秋二人。
她拼命压低脑袋,天知道她是有多么想吹灭这些蜡烛。
一来,她还没做好独自直面上官秋的准备;二来,今日差点儿又给他捅篓子。
“嗯,啊?”田阿菁抬头。
“你伤口裂开了,过来,我替你先包扎”,上官秋无奈说了第三遍,“你今日怎地一直心不在焉的?伤口裂了也不知处理?”
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啊哦”,田阿菁摸了摸自己的背部,无所谓地笑道:“小问题,过不了多久,血会自己止住。”
欸,她还以为公子找她来是为了臭骂她一顿呢。
“过来。”
“不用,太麻烦”,田阿菁罢了罢手,朝后退缩了几步,问道:“公子唤我来可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城内最近有多名女子莫名失踪,已造成不小的轰动,我看此事不像是简单的人口拐卖,你且前去查查期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上官秋一面说着,一面拿着纱布、药膏走上前,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坐在木椅上。
田阿菁惊讶,又是女子失踪案。
其实潇湘多匪患,历年来失踪的人口不在少数,但公子如此吩咐,其中自然是有颇多牵扯。
上官秋在她愣神之际,已剥开了她的外衫,伸手欲解开浸透鲜血的旧纱布,可指尖才触碰到她的肌肤,她身体就下意识一缩,从凳子上窜起。
“啪嗒”一声,药瓶打碎在地。
她赶忙将脸别向一旁,穿好自己的外衫,努力使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嘿嘿嘿,都说没事啦。”
从小到大,上官秋不知替她上过多少次药,每一次她心安理得,可这次不同,她无法做到如当初那般坦然。
反正,她不能再像幼时那般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下去了,否则……否则……哪天突然改变,她会……受不了的。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上官秋见她神色有异,走上前扳正她的身子。
可是他越凑近、越关心,田阿菁脸色就越难看。她抬眸看向上官秋,可刚触到他温润的眉眼,就仿佛被烫着般,赶紧垂下眼睫努力遮住眼中的慌乱。
上官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怒形于色,一点儿心思全摆在脸上。
他的手掌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双平日狡黠明媚的杏眼,此时尽是慌张,还带着一丝惊惶和几分委屈。
“阿菁,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矮下身子,视线与她平视,声音说不出来的温柔。
田阿菁怔怔望着他出神,公子性情温和,身上总有一股神秘的魔力,引得她忍不住靠近。
小时候,公子不知为何,总能找到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她。
他的袖子里好像藏了掏不完的各种各样的糕点和小玩意儿。
“好阿菁莫哭,莫哭,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桂花糖,不喜欢?那这个呢?”
“这匕首比玄九那一把还要漂亮精致。”
“……”
在他的安慰下,她即将丢盔卸甲,欲像小时候那般毫无顾忌地投入他的怀抱,放声大哭,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身上。
可一转念,公子在堂屋内说过的、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整日的话,陡然又浮现。
“田阿菁……她只不过一个婢女……”
瞬间将之前二人相处的种种撕成泡沫。
田阿菁倒退数步,努力将泪水逼入回眼眶,与上官秋拉开距离。
公子待她和善,她居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忙侧过头,不愿在公子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用衣袖偷偷抹了把眼睛,扯了扯嘴角道:“没、没什么事,嘿嘿嘿一桩小小人口失踪案,再容易不过,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怕再多待一刻,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真是够丢人了,比玄九那厮还可笑。
上官秋双手一空,不禁大感诧异。从小到大,她从不会避开自己的触碰,甚至主动贴近。
她对自己的情意,作为男人他怎会不知?他们牵手过,相拥过,同榻过,他已经默认了她将会是自己的……房中人。
可如今见对方神色异常,对自己的接近又多有抗拒,想到今日她种种行为,似是刻意回避自己。
一时,他心里烦闷又焦躁,胸腔似被堵住一般,好不畅快,他目光紧紧锁着她的面容,欲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难道是因为知道他定亲的缘故吗?这又有什么大不了?
待他成婚后,立刻就纳了她,他虽然给不了她正妻之位,但宠爱和……
嗯?正妻之位?
突然电光一闪,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田阿菁得知自己定亲,分明没那么难以接受,甚至还和自己有说有笑,那是什么时候抗拒他的呢?
是今天早上……
想到此,他身子立马僵住,忍不住倒跌几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急促。
“你……”
二人僵持良久,最后田阿菁最先败下阵来,笑得甚是勉强:“公子,若无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罢,几乎是夺门而出。
匆匆赶来的玄九突然被撞了个满怀。
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忍不住怒骂道:“赶去投胎啊!”
抬眸,发现竟然是田阿菁,但见平时不可一世的她此刻却泪水涟涟,也不禁愣了一下。
而田阿菁本就受了些伤,现在又被撞倒在地,伤口蹭在地上,一时疼得龇牙咧嘴。
“阿菁!”上官秋见她跌倒,赶紧跑了出来。
还没挨到田阿菁的衣角,对方已经跳起来,与他拉开数丈距离,背对着他,“哈哈哈”一笑,语气轻松道:“没事,嘿嘿嘿,我先溜了,先溜了。”
上官秋呆立在原地,望着落荒而逃的少女,面色惨然,右手依旧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
玄九看看他二人,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看好戏地站在一边。
“听见了,听见了,她什么都听见了。”
到现在,上官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厌恶自己,黑夜里,他疲惫破碎的声音,带着绵长的悲戚,最后弥散在凉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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