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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没过多久，芫窕就出来了。
灼奉观她面色，并无异常。料想康尘没说什么重话。
他上前道：“这柄剑给你。”
芫窕看着灼奉手上冰蓝的剑，诧异道：“给我的？可是我已经……”
“这是叹无峰上任神女遗留下来的佩剑，清龙婉吟。”
“剑身自带灵力，危险时还会护主，比皇室之剑好用。”
听灼奉这么说，芫窕心动了。她接过佩剑，试探性拔剑，一股灵力如蝴蝶般散出。
是真的自带灵力。
而且，剑身自带的灵力居然是蓝色的，与灼奉的灵力一样。
芫窕收下剑，感激道：“谢谢师尊。”
灼奉道：“明日等叹无峰的弟子到后，他们便会用钥匙打开神器，加固封印。”
“在那之前，我想先带你去看看，关闭时的神器。”
神器的底下是魔域，芫窕迟疑一会道：“好。”
*
白日，客栈外面十分热闹，缠绕在街道上空的灯笼还未点起。
纵使灼奉一身白衣走在人群中，大家也不会投来好奇的眼光，看来是这里常有修仙之人前来。
但人群的漠视却让芫窕觉得不习惯。
从前，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目光就聚焦在她一人身上，有憎恨的、仇视的，却没有今日的无视。
芫窕吸气调整心态，从落后灼奉几步走到他身边。
灼奉余光瞥见，开口道：“封印魔域的神器在关闭时，有一种特别的功能，它为了引走误闯进来的凡人，会释放出一种雾气。”
“这种融合了灵力与魔气的雾，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凝聚出他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灼奉停顿片刻，问向芫窕，“你有没有，很想见的人？”
芫窕抬头与灼奉的视线对上，圆润的眼睛黑白分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想见的人吗？她也想知道自己想见的是谁……
若是雾里什么也没凝聚出来，岂不好笑。
她收回头，压下嘴角翘起的嘲讽。
谈话间，他们走到一处神庙，庙中的神像是一位女子，她右手拿着的佩剑与芫窕手中的一模一样。
芫窕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叹无峰的上任神女？”
“是。”灼奉伸出手，一道法阵从他手间扩散开来。
“四十年前，仙门首次决定建造封印点，将魔域与人界隔开。叹无峰上任神女便是在万阙城中与魔族大战身死。”
一股失重感涌来，芫窕难受地闭上眼睛，身形晃动。
晕眩中，芫窕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托住。
直到平静下来，芫窕睁开眼，看到灼奉收回去的手。
昏暗的视线下，她见灼奉袖口一片褶皱。
“我们这是在哪？”芫窕环顾四周。
黝黑空旷的室内铺满青绿的石砖，先前的神庙与之相比，显得小了许多。
中间的石台上摆放着一朵形如花苞的瓷器，是少见的黑色。
灼奉解释道：“神庙的地下。”
他朝石台走去：“神器在感受到人气后便会自行转动，放出雾气。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反应……”
听到人气两字，芫窕跟随的脚步一滞。
她身上是没有人气的。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灼奉，她不希望灼奉发现自己异于常人。
可是，若他真的发现了，又会怎样看待自己呢？
灼奉显然没有深究这一点，他认为可能是自己身上的仙气太过浓烈，掩盖了芫窕身上的气味。
他上前轻轻挥了挥衣袖，芫窕明明什么也没感受到，却见黑色花苞慢慢绽开，由死物，变成活物。
散发着幽幽光环的黑莲花转动起来。
雾气弥漫，气氛更显诡谲怪诞。
芫窕难得紧张起来，漆黑的瞳紧紧注视着转动的黑莲。
她到底，会看到谁呢？
灼奉以为，芫窕最想见的应该是明德帝。这样也算帮她弥补最后没和明德帝说上话的遗憾。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一切都不对劲。
清脆的铃声伴随着脚步声叮当响起，二人回头望去。
雾中深处，女子的身形由远走近。
灼奉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可置信，鼻尖的异香愈加浓烈，他知道，这是根据芫窕的记忆幻化出来的人。
女子身形挺拔，轻软的纱衣上是一张柔和白皙的脸。
芫窕黝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灼奉罕见的震惊，不免对眼前的女子产生好奇。
如果说神器会根据人的记忆幻化出她最想见的人，那么，灼奉在这里，应该也会幻化出一个人。
在场除他们两个真人外，还有两个幻像。
要让她在眼前的陌生女子和身后漂浮的魔尊中选一个，答案当然是毋庸置疑的。
“这位是……谁？”芫窕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灼奉扭头，迟疑道：“你不认识？”
芫窕挑眉，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我应该认识吗？”
灼奉愣在原地，看芫窕的样子，她好像真的不认识。
可是，怎么会呢？
“她是叹无峰的现任神女，杜若茴。”
她既不认识杜若茴，为什么迷雾中会凝聚出她的样子？
芫窕点点头：“原来是杜神女。”
她没再言语，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虚影。
虚影笑着温柔，眼底充斥着芫窕最讨厌的悲悯之色。
为什么，师尊记忆深处是杜神女？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芫窕，你真的，没有见过她吗？”灼奉不死心道。
“当然没有。”芫窕回答坚定。
但即使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杜若茴，也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灼奉会一直追问自己有没有见过杜若茴。
就好像她应该见过一样。
灼奉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杜若茴的虚影时眼里已经带上疑虑。
芫窕的回答就像她当时坚定地说自己没有见过巫族一样。
修仙者，确实有修改人记忆的本领。
他不得不怀疑，杜若茴和巫族之间的联系。
灼奉扬起衣袖，浅蓝色灵力从袖口飘散，将看不清尽头的迷雾一溜烟地赶回莲花中。
“师尊为什么想见杜神女？”
灼奉一愣，顺着芫窕的目光，看向身后正在消散的魔尊虚影。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最想见的是魔尊？”
“对啊。”芫窕自己都没想到，她最想见的会是魔尊，但是这又十分合理。
为了活下去，她最想要的就是魔尊死亡。
所以见到魔尊到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魔尊血洗皇宫，杀我至亲。我当然想见他，想见他消散于世间。”
虚影消散，收回迷雾的黑莲花慢慢合了回来，重新变回花苞。
灼奉低头思索片刻：“今日之事，你先不要与旁人说。”
若是让她知道她曾经见过杜若茴，恐生事端。
芫窕神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好。”
“师尊放心。”她嘴角勾起，眼底诡秘莫测，“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
晚上，芫窕正准备回房睡觉，忽然被叫住。
角落里四人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齐怀芳冲她招手道：“芫窕！”
“你们在干什么？”芫窕难得好奇。
齐怀芳笑道：“睡前聊天。”
芫窕眼神一扫，众人神态各异，比起宋于林和秋染直勾勾盯着她的期待，江温音则是偏着头不停地瞟她。
她不知道，就在齐怀芳喊她的上一秒，众人还在打赌。
宋于林说：“没人能拒绝八卦，我猜她一定会过来。”
江温音却不认同：“我看她不像是会搭理我们的样子，肯定不会过来。”
果然，只听芫窕道：“不用了。”
江温音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齐怀芳却是铁了心要与芫窕增进感情，放出重磅炸弹道：“你不想了解有关仙君的事吗？”
“修仙者的寿命是凡人的四倍，灼奉仙君如今二十三岁，却已在世间度过近百年。”
“凡间传出的神迹也并不与仙君完全符合……”
齐怀芳话还没说完，芫窕已经大步走来，一掀衣摆，坐了下来，“你们知道叹无峰神女杜若茴与师尊的关系吗？”
“杜神女？”齐怀芳还没从芫窕坐到自己身边的惊喜中缓过神来。
她怎么会问到杜神女？
芫窕点点头：“嗯。”
齐怀芳缓了缓道：“杜神女与仙君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除了仙门议会或仙魔大战，他们并不见面。”
但她绞尽脑汁，还是翻出多年前的一则旧账。
“若说他们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六十年前杜神女曾在危难中救过仙君。”
此言一出，原本不自在的江温音立刻摆出听八卦的姿势，连芫窕也坐直了背。
芫窕心里暗暗推算，六十年前，灼奉应该是八岁。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进山，还未拜掌门为师。”
齐怀芳缓缓道来：“不知从哪传出的假消息，说魔尊在楠山养伤，仙门几乎是全员出动，势必要围剿魔尊。”
“可是那是一个圈套，魔族早已在那布下天罗地网。被仙门寄予厚望的仙君自然遭到魔族的针对，他与队伍走散，是杜神女在一处洞穴中找到命悬一线的仙君，将他带回来的。”
“这么巧？”芫窕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是啊，那时杜神女也还不是神女，只是叹无峰的一个小弟子，是她将仙君背回来后，仙门认可她的勇气与毅力才让她成为神女的继承人。”
“原来是这样……”江温音皱眉道：“我就说杜神女的法术并不高强，天资也平庸，怎么会选她当神女的。”
秋染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想当神女天赋是一方面，人品也是一方面，性格也是一方面。”
宋于林接道：“没错没错，像你这样光有天赋但脾气差的人也是不能当神女的。”
眼见江温音发怒，秋染立马撇清关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芫窕神色暗淡：难道，是因为杜若茴救过师尊，师尊才对其念念不忘吗？
“芫窕？”齐怀芳注意到芫窕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试探地喊她。
芫窕回过神来：“所以杜若茴成为神女是什么时候？”
“是在万阙城大战后吗？”
齐怀芳一愣，桌上三人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怪异。
芫窕还没细想其中缘由，就听齐怀芳道：“是的，万阙城大战中叹无峰上任神女临逝时将神女之位传给杜若茴，同时将自己的佩剑清龙婉吟赠与仙君。”
江温音连忙制止：“师姐，可以了！”
齐怀芳摇摇头，示意道：“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万阙城大战中不仅死了很多凡人，仙门中也死伤惨重。我的爱人李恕桓也在这场大战中牺牲。”
“众人皆说我齐怀芳乃藤原山大师姐，掌门康尘的首徒，不出意外会成为藤原山的七长老。”
“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看到那一天。”
“往日之事已成我多年心结，而心结是否会变成心魔，这是谁都不能确定的事。”
芫窕难得见他人与自己敞开心扉，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在想这应该不是谁都告诉的吧。
齐怀芳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我，是不是证明仙门已经接受我了呢？
“芫窕，我知道你也厌恶魔族。魔族屠宫，杀你至亲，你痛心难过。我们在这几十年的仙魔大战中，也常常失去亲人与朋友。”
“我只是想说，你与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相似的情感，不必疏远。”
齐怀芳的肺腑之言确实触动了芫窕。
芫窕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她的狠心与冷淡是因为十八年来并未有人真心待她。
只因为她与常人不一样，世人就认为她是妖怪，排挤她、嘲讽她。
外界对她的传言愈加离谱。
思及此，芫窕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向齐怀芳。
“好。”
我也想知道，如果你们知道我的异常，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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