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人尽皆知的告白

　　应如是目光冷冽，”好啊，今天，要么你把我弄死，要么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二人僵持地对峙着。
　　章建华忽然狞笑起来，缓步靠近扶手旁的应如是。
　　”知道你妈怎么死的吗？”他说话时的笑容更加扭曲，一字一句都像刺在应如是心上。
　　“那个贱女人这么怎么不小心啊，居然我的秘密……她该死啊！她该死啊！”
　　他状若癫狂，猛地抓住应如是的衣领将他抵在摇晃的扶手上。
　　应如是双目已然腥红，“是你杀来她！”
　　“不是我！“章建华大吼，她要去报警，我就说她敢去，我就马上把你弄死。她自己吓得摔下了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碰她！我没杀她！”
　　应如是挣扎的时候，千纸鹤从他手中飞走，落下了楼顶。
　　“还有，你每次给那个野孩子送的东西，放在他家门口，都被我给扔了！你有这个闲钱不如孝敬孝敬你老子！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要给你们找不痛快，我过得不如意，你们凭什么舒坦？
　　”去死！都给我去死啊！”
　　应如是心绞痛着想大口呼吸，却被章建华狠狠扼住脖颈不得端息。
　　当他坠落空中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呢？是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同学老师，辜负他们的期待和关怀备至。
　　对不起应倾城，背弃了健康平安的约定。
　　对不起顾知，没有照顾他一辈子的机会了。
　　-”知知，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对不起啊，知知，是我没能信守承诺。
　　对不起啊，知知，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对不起啊，知知，妈妈……
　　血色染红了白衬衫，千纸鹤挂住了电线堆。
　　章建华急促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火葬场的热线电话，声泪俱下地演绎着一个孩子跳楼后悲痛欲绝的可怜父亲。
　　接线的工作人员都不禁为之动容，殊不知，章建华此时脸上挂着诡谲的笑。
　　顾知在店长的介绍和推荐下选好了花束的材料。
　　向日葵，金合欢，黄玫瑰……
　　和他一样明亮的色彩。
　　”麻烦您了，那天一定要准时送到。”
　　店长递给他一张浅色贺卡，“不麻烦，我那天也要去接表妹，保证不会迟到的。”
　　顾知在贺卡上写下一段话，又递了回去，店长转身将贺卡收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知见事情办妥了，觉得安稳了许多，刚才那阵没由来的心悸也被抛之脑后。
　　店长在顾知离开之际塞给他一朵永生花，”一个月后见，高考加油哦。”
　　“好的，谢谢。”
　　顾知到家后，随手将精致的仿真玫瑰装进了顾母以前喜爱的玻璃花瓶里，而后束之高阁。
　　他最讨厌玫瑰了。
　　究其原因？以前有个追应如是追得特别凶的女生，就爱喷玫瑰味的香水，可谓香飘十里。
　　每回他猝不及防闻到这个味道，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女生要拦下他们，准确来说是拦下应如是，例行地诵读情诗，她的朋友就一边起哄。
　　“在一起!”
　　“在一起！”
　　……
　　这和下流的男生戏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顾知是极其厌恶这种作派的。
　　喜欢的前提是尊重。
　　他打开手机，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静音了，应如是的特别关注信息都没注意到。
　　是两个小时前的信息。他一早点进去。
　　-早点回家，我在等你。
　　顾知眉眼间的冷峻散去，截屏将照片放进了保密相册。
　　他洗了个澡，洗了个头，将自己收拾地干净清爽，等候着应如是的到访。
　　傍晚，倦鸟扑翅从窗前掠过。
　　顾知抬头看了眼钟表，六点了。
　　……
　　章建华在尸体等待火化的空档去了趟学校—给应如是办理退学。
　　“应爸爸，应如是成绩优异，这次高考势必能考上全国top级别的名校，在这个时间段退学……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有问过孩子的意见吗？”
　　章建华装模作样地抹了抹把硬挤出来的两滴泪水，”不是我们不想考啊，关键是孩子病得严重，离不开医院，我们做家长的也很痛心啊！”
　　应如是班主任嘴角抽搐，平时见你们对这个儿子爱搭不理的，现在又”上演“什么父子情深。
　　最后，还是校长给他批了退学申请，甚至提出要组织去医院慰问”重病“的应如是。被章建华以孩子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只得祝应如是早日战胜病魔，来年再战高考。
　　章建华走后，应如是班主任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明明昨天放假时应如是还是好好的，怎么不到一天就病重成这样了？不有点不对劲啊。”
　　”哎，不是说遗传的急性白血病吗？这病发也就一下子的事，正常正常。况且人家不也说了，应如是的母亲不就是这么去世的吗？”
　　“唉，太可惜这么个好孩子了。”
　　校长不可置否。
　　章建华一个下午又去办理退学，又去搞死亡证明，结束还要去等骨灰盒和拿火化证明，忙得他乔装的同时还得到处跑。
　　”早知道这么多事，不如直接就地埋了……”
　　近些年，小区里的住户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应如是摔下去的地方又正好是楼后小树林，不然又得添不少麻烦。
　　章建华刚过拐角，看见有个人站自己家门口，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顾知。
　　顾知听见声响回头，对上章建华闪躲的眼神，“你好，章叔叔，应如是在家吗，我敲门没……”
　　他活说一半卡了壳，视线顿在章建华手中几张纸其一露出的”死亡证明书”字样上。
　　“章叔叔，有人去世了吗？”
　　”……是。”
　　章建华寻思直接把这事说出来吧，不然顾知后边没看见应如是，依旧要起疑心，于是他又清了清嗓子，故作哀恸，将手中那几张纸递给顾知。
　　顾知见他忽然间换上一幅虚伪面孔，怀疑地接过纸。
　　死亡证明书……
　　火化证明书……
　　退学申请书……
　　当顾知后知后觉到不对劲时，他的目光已经停在那个他始料未及的名字上，瞳孔剧颤。
　　”哎，你说这孩子这么不小心，那天台老旧，多危险啊，他瞎跑上去做什么……”
　　顾知攥着纸的手，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指节用力得发自。
　　章建华见他胸口剧烈起伏，假模假样安扶道：”诶，别激动别激动，人死不能复生，咱看开……“
　　顾知将揉得有些皱来的纸塞回他手里，转身冲上了楼。
　　章建华被震耳的摔门声吓了一抖，不满嘀咕，“这些小屁孩……”
　　顾知脱力般靠着门滑坐在地，他艰难地喘着气，仿佛是被冲上岸滩的鱼翕张着腮，却终是窒息。
　　顾知抓按着自己的胸口，将那块布料揉得皱成一团。
　　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夜慕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他揉了揉发麻的手脚，突然站起而产生的眩晕感令他不得不撑着墙缓了会儿。他抬手拭了拭眼角，可惜眼眶干涩，没有一丝湿润。
　　为什么没有眼泪呢？
　　他为什么没有哭呢？
　　应如是好像真的死了，他不伤心吗？
　　顾知，你不难过吗？
　　开心就要笑，伤心就要哭。
　　他难过……
　　他不难过……
　　他难过……
　　他不难过……
　　他难过……
　　顾知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白皙的胳膊已经上划满了道道深刻的血痕。
　　他将斑污的刮眉刀冲进厕所，开始扶着洗手台狂吐不止……没怎么正常进食，他吐出来的尽是胆汁和血水。
　　世界天旋地转，眼前天昏地暗。
　　被过长刘海挡过的眼睛黑沉如死水。
　　顾知，你都不哭，你不难过，你没有心。
　　可是我的心好痛啊……
　　顾知正常洗漱完，找出纱布往自己胳膊随意缠了两周就上床了。
　　明天要复习数学，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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