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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景迟歪了歪头，有些出神看着那张熟悉到眼热的侧脸。窗外风景飞快地流逝，她逐渐飘远的思绪控制不住地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那天她被突然造访的例假弄脏衣裙，尴尬地用背包挡住血渍、躲在公交车站高大的站牌后面不知所措时，她天神下凡般骑着摩托路过，于是让她一生难以忘怀的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发生了——她的外套被扎在了她的腰间，挽救了她差点破碎一地的少女尊严。
在少女的她羞赧着，因为害怕弄脏摩托后座犹豫着不敢坐的时候，她也是像刚才一样沉默地看着她，“管好你自己吧。”她轻描淡写地说。下一秒，头盔便递到了她手里。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之所以一生难忘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她从例假困境中救助了她，而是这家伙未满十八周岁骑着摩托上大街，还载人，转头就被交警给拦了，害得她生平第一次被警察叔叔训话，最后还是她哥哥时赟亲自过来交涉这才将她们给带了回去。
时赟……现在回想起曾经和他那段短暂又仓促的恋情，奇怪的是她几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不记得怎么开始，更不记得怎么结束，甚至连其中是否深切地动过心都在时间的磋磨下变得模糊不清，关于那段时光，她心底最为强烈的记忆竟然只是时厌不留片字的离开，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夜晚。而一无所知的她却是从管家那里才得知她出国了的消息，就连时赟都不知道她具体的住址与联系方式。
她的无法置信无须表演，就在上周补习完之后她还和她打了个无伤大雅的赌，如果她能把《出师表》全文背诵，自己就会答应她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
延宕是偷光阴的贼，沉默同样也是，近半小时的路程这么快就到了。
景迟睨着身侧的时警官，她的手指正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浑身上下写满了“逐客”二字。
“出师表。”景迟解了安全带，却不急着下车。
“什么？”时厌以为自己听错了。
景迟固执地看着她，“《出师表》，所以你后来到底背掉了没有？”
“你在说什么鬼话？”时厌倒吸了一口凉气：“下车。”
景迟略带讽意地笑了笑，下了车，“怎么了？时警官说话不算话呀？不是说好了你把《出师表》全文背诵我就答应你一个小要求么？”
“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我也不稀罕你答应我什么小要求。”时厌冷笑，“何况比起操心我背书，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再约到明星哥完成你的采访工作吧。祝你好运。”
副驾门忽然关上了，唬得景迟立马后退一步，呆呆看着她。
目的达到，她丢给她一个恶劣的笑，而后一踩油门，轰鸣而去。
回到局里，时厌第一时间问起昨晚那个打劫的男人有没有招供，许平知道：“他家里人来了，说他刚刚丢了工作心情不好，糊里糊涂才会做这种事，愿意替他赔偿被害人的损失，求咱们饶他一次，别告他。”
“没工作就可以打劫别人了？这亏得是我们碰上了，要是没碰上……”她忽然窒住，想到昨晚景迟可能遭遇的伤害，心里顿时一冷。
许平知叹道：“可不是吗？他那枪虽然是假的，刀可是货真价实，给你来那一下子没告他袭警已经是放他一马了。”
“管他呢，反正公诉是躲不掉的，看他自己造化吧。”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到了什么，隐隐想起下车的瞬间似乎是听到那男人骂了一声，什么“你们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深更半夜去那是做什么的”。照这样看，那男人打劫她似乎并非临时起意，很可能是看到她去酒店就已经盯上她了。他究竟是什么目的？针对的到底是谁？
时厌思忖片刻，扭头便走。
许平知不解：“你干嘛去？”
时厌摆摆手，“我去趟拘留室，有点事问他。”
看到那个掰折自己手腕的女警察忽然出现在面前，陈刚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包扎过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时厌肃着脸，上下打量他一通，一七零左右的身高，黑色雨衣脱掉了，藏在里头的不过是这样一具普通又瘦弱的男性躯体。眼里早没了那会儿的戾气，闪着卑微又可怜的光。可就算是这样一个瘦小的男人也能在夜幕的掩护下轻易地欺凌一个女性，挥刀向更弱者。
“警、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真就是想弄点钱，我没想杀人。”
时厌冷笑一声：“你当然没想杀人，你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受到的窝囊气撒在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在她身上找回你那可怜破碎的自尊，我说的对吗？”
陈刚不说话，但脸部微微抽动的肌肉暴露了他情绪的波动。
时厌又道：“怎么，失恋了？被女人甩了？去酒店莫非是想要抓奸？看你这个样子别说抓奸，连门都没能进得去吧？”
陈刚涨红了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什么？”时厌鄙夷地看着他。
“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们女人都是瞎的，都是黑心的！”陈刚忽然情绪爆发大声吼了出来，双臂重重敲打在桌子上。“我有什么错？我付出那么多就活该被这样对待吗！”
时厌冷冷笑了，“看来是真被我说中了啊。行，那就说说，你怎么被欺负了？”
陈刚一颤，片刻后，身子再次委顿了下去。“我不想说。”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时厌点点头，“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意味着你连最后为自己开脱的机会也放弃了。我无所谓。”
陈刚陷入了沉默。
“持枪，好吧，虽然是假的，但在当时的情境下无论被害人还是警察，我们都相信那是一把真枪。所以造成的危害后果是同等的。没记错的话你还使用武器袭警。”
“我……我没有……”陈刚无力地辩解着，下一秒便焦躁地抱住了头。“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我的……”
“我当时就是想弄她一下……一个女人大半夜去那种地方，能是什么正经人？我不弄她早晚也有别人弄她，我就想教训教训她，让她清醒点，别整天发些不切实际的梦。可……可我也没来得及……”
“你该庆幸你没来得及，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时厌几乎是瞬间点燃了怒火，修剪得平平整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是酒店，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女人去酒店就是不正经？别用你那肮脏的脑子去定义别人！你想教训她？你凭什么？”
脑中再次闪现出景迟受伤的样子，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给那张脸挥上一拳。深呼吸：“为什么？为什么选择她？”
“付子冧！”陈刚倏然喊出了一个名字，“都是他，都是因为他！”全身一震，他颓然地抱着头趴了下去，肩膀一耸一耸，隐忍的哽咽声从他手臂间的缝隙一点点漏了出来。“警官，我、我真的是很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在他接下来的口述中，时厌了解到一个故事，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他本来是本城XX影视基地的一名工作人员，由于工作场地的特殊性经常会接触到一些剧组乃至知名艺人，前阵子他交往了一名女友，而两人的相识也具备一定的偶然性：这个女孩是个疯狂的追星族，时常会来基地探班她喜欢的男艺人，因为陈刚曾因心软在闭门后偷偷放她入内，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起来。确定关系后，陈刚曾劝女友停止追星，并告知对方自己曾无意发现的一些所谓知名艺人的不体面行径，但女友并不相信，两人还曾因此多次吵架。陈刚无奈之下想着让女友亲眼看看她着迷的艺人私下是什么德行，于是同意女友冒用自己工作人员的身份夜间混进基地——却没想到这一去竟是羊入虎口，自己因为渎职没了工作，头顶还多了一片草原。
“你肯定你的女友与你所说的那位男艺人发生了什么，亦即你所说的睡粉行为？”时厌皱眉问道，“即便是真的，你的女友是个成年人，她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轮不到你出头。除非你想告诉我她是被强迫的。”
陈刚眼角一阵阵抽搐着，他忽然愤怒地拍打着桌子：“我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她要追星我陪着她追，我为了她连工作都丢了！她说不喜欢，我连她手都不敢拉生怕她不高兴，可她呢？居然被那个男人三言两语就骗上了床！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
“那个狗东西付子冧，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亲眼见他领过好几个女的去休息室鬼混！小雨自己都亲眼见到过……为什么她还是要去找他？为什么女人都喜欢这种男人，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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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