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线

　　祝秋握着柳刃刀的手腕悬停在砧板三寸高处，刀刃与青笋接触的瞬间，指尖轻推刀背，细密的笃笃声便如春日檐雨般漫开。

　　光似流水般，沿着祝秋垂落的碎发流淌，她的眼尾洇开极淡的胭脂红。

　　祝秋垂首凝视瓷碗，青玉般的指节扣住竹筷，白瓷碗里橙黄的蛋液正旋成涡流。她偏头轻笑时，李清溪切蛋糕的手蓦地收紧。

　　她真好看。

　　不管做什么，穿什么，都那么好看。

　　怪不得她们晚上一起偷溜出去吃路边摊，老板夸“这个年纪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啊”。

　　李清溪溜出厨房，摸了手机，悄悄把镜头对准祝秋。一连拍了好几张，留着回去慢慢欣赏。

　　祝秋腿边的大麦忽然抬腿，两只前爪扒拉了一下祝秋的裤腿。

　　祝秋低声笑着，对着正在摇尾巴的大麦说：“别闹，我做好就给你配餐。”

　　拍照时赶紧悄悄把狗加上，不然我和祝秋都没法同框QWQ

　　“嗒、嗒、嗒”

　　竹筷敲击碗沿的脆响忽然变调，祝秋手腕灵巧地一翻，蛋液在锅底铺开金绸。

　　她忽然偏过头，清爽的马尾随着动作晃荡，唇角扬起新月般的弧度：“番茄炒蛋可以吗？”

　　“都、都行……”喉间突然干涩，李清溪慌忙低头，却见自己倒映在料理台金属包边上的脸，正泛着不自然的红。

　　番茄炒蛋开什么玩笑呢，你做的菜，就是土豆丝炒姜丝我也吃啊！！！

　　李清溪拿了两个盘子，认认真真切蛋糕。她来祝秋家里熟得就跟自己家一样，东西放在哪都知道。

　　祝秋妈妈很热情，之前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空手的，走的时候空的是祝秋家里的冰箱。

　　来了几次她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每次上门都会买点东西带着。

　　“对了，阿姨放假不回来吗？”

　　“她今天得晚点才回来了，公司好像组织了活动。”

　　“啊……那太可惜了。我切一块放冰箱，给阿姨留着吧。”

　　李清溪最终还是没能为自己“年兽”的称号平反。燃气灶蓝焰升腾的瞬间，脊椎窜过的电流依旧能精准叩开她每个毛孔。

　　祝秋果断关掉燃气阀，不让她害怕。

　　李清溪心存畏惧，可以不必去克服，那是凡人被允许保留的脆弱。

　　*

　　李清溪一直在祝秋家里待到天黑，她和家里人打了电话，说要在祝秋家里过夜。

　　现在整个房子里就她和祝秋，祝秋妈妈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了。

　　浴室磨砂玻璃门氤氲着暖黄的光晕，李清溪赤足踩过时带起细微水声。她将半湿的头发拢到左肩，稍显宽大的棉质睡衣下摆扫过白净的小腿肚。

　　过长的衣袖堆叠在腕骨处，薄荷青的棉布柔软无比。李清溪身上穿的这件是祝秋的其中一件睡衣。

　　祝秋净身高都快到180了，李清溪才一米七，少她十厘米。穿上祝秋的睡衣会显得有点大。

　　天比较热，她只穿了上衣。

　　李清溪无意识将鼻尖埋进袖口褶皱，松木香混着柑橘尾调的气息从衣料纤维里苏醒，这味道和祝秋身上的一模一样。

　　此时祝秋正抱着枕头，双手拿着手机。她将下巴埋在枕头里，蜷在沙发角落回消息。

　　【祝秋：妈，冰箱里有清溪带过来的蛋糕。晚饭放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能吃了。饭在电饭锅里保温，回来就能直接吃。】

　　【祝山璟：好，待会我就回去了。】

　　【祝山璟：对了，你小孟阿姨今天到我们家睡一晚。】

　　祝秋抬头时撞进一片湿润的雾气。李清溪脖颈还泛着被热气蒸出的淡粉，发梢时不时坠落小水珠。

　　李清溪用柔软的毛巾擦干自己头发上的水珠，催促她：“快去洗吧，现在浴室都是暖洋洋的。”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重新闭合，祝秋拿起衣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宽大的镜面。

　　镜面凝结的雾珠正沿着“love you forever”的沟壑滑落。

　　这一看就是李清溪写的，先她进入浴室的只有李清溪。

　　祝秋直直盯着这行英文，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指尖轻点镜面，同样留下一行英文。

　　*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鸣，祝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推开浴室门时，大门外，门锁转动的金属声恰好在此刻响起。

　　“小秋，我带了你小孟阿姨来借浴室。”祝山璟领着孟晴心进门。

　　玄关处孟晴心浅蓝色裙摆扫过藤编收纳筐，发梢还沾着音乐节散场的彩纸亮片。

　　李清溪坐在米色布艺沙发上啃水蜜桃，两条白得晃眼的腿从祝秋的oversize衬衫下摆探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孟晴心，好奇地打量着对方。殊不知对方也在打量她。

　　孟晴心目光扫过李清溪身上熟悉的睡衣和光裸的膝盖时，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这是她买给祝秋的睡衣，但这个女孩显然不是祝秋。

　　“山璟，这不是你家小秋吧？”

　　“嗯，这位是我女儿的好朋友，叫李清溪。两个人是高中同学。”

　　祝秋趿着棉拖去了趟冰箱那边才出来，李清溪带来的蛋糕特意给祝山璟留了一半。祝秋随意切了两块，给妈妈和小孟阿姨一人一块。

　　暴雨不断砸在窗棂上，外面的秋雨又密了些。

　　孟晴心褪去礼裙，搓搓在寒凉的空气里冻出来的鸡皮疙瘩，进了浴室。她来这里是想好好洗一洗，顺带蹭一晚上的。

　　雨下得太大，她没车，不好走。正巧祝山璟提出邀请，她就顺势应下了。

　　指针滑向十一点十七分。

　　孟晴心进了浴室后，一眼便发现镜面蒙着厚重的白雾，两串蜿蜒的英文单词从雾气中浮现。

　　这是两行字迹不同的英文。

　　“love you forever.”

　　“me too.”

　　第一行的字迹有些潦草，但好看，像是有人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划过镜面，字迹还带着俏皮的上扬弧度。

　　第二行的字迹是花体英文，工整又不失自由的笔锋，末尾还画了颗小爱心。

　　这两人是朋友……？

　　那关系很好了。

　　“字会消失的。”孟晴心轻叹一口气，掏出手机拍下这张照片，“但记录成照片就好保存了。”

　　孟晴心还是感叹一句祝山璟轻松愉快的家庭氛围。

　　坐在沙发上的李清溪可以大大方方晃着两条大腿。

　　可能是因为祝山璟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俩的原因，李清溪在这里完全不需要考虑任何男性的凝视。

　　*

　　夜晚

　　李清溪开口：“我想和你一起睡。”

　　祝秋披散着长发，睡眼朦胧中透着一丝慵懒。

　　李清溪穿着祝秋宽松的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紧紧抱住祝秋胳膊，晃着，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求你了，一起睡嘛。”

　　祝秋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好吧，一起睡也暖和。”

　　晚上刚下了大雨，天有些凉。

　　祝秋往旁边挪了挪，给李清溪腾出位置。李清溪爬上床，带着体温的膝盖压过她两腿之间的被褥，躺到了祝秋旁边。

　　“秋秋的被子有晒过太阳的味道！”李清溪将自己摔进柔软被褥，抱着祝秋的被子滚来滚去。

　　祝秋很少和别人一起睡觉，偶尔一次，局促不已，轻轻“嗯”了一声。

　　她能感觉到李清溪的气息，那种温暖而活泼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却又莫名安心。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雨声。

　　李清溪紧紧握住祝秋的手。

　　“秋秋，你平时晚上都这么安静吗？”

　　“嗯……晚上用来睡觉，不就是得安静吗？”

　　“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祝秋摇了摇头，“只是有点不习惯。”

　　李清溪笑了：“没事，慢慢就习惯了！以后我多来陪你，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祝秋愣了一下，微微笑道：“好。”

　　交叠的掌心开始发烫，祝秋闭上眼，李清溪数着睫毛在对方脸颊投下的栅栏阴影。

　　后半夜的月光漫过相抵的足尖，李清溪在梦中咕哝着翻身，将温热的脸颊贴上祝秋微凉的肩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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