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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州(二)
林江辞说:“愿闻其详。”
摊主说:“我们这种小地方,一般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那年却来了一个道士。本来大家也就看个新鲜,对道士没什么兴趣,以为他马上就会离开,结果没想到这道士找了户人家,给了些钱,干脆住下了。”
林江辞听着觉得十分奇怪:“这道士是不是来这儿有什么事情?”
摊主撇了一下茶盏中的浮沫,抬眼说:“谁知道呢!这道士最开始啥也不干,就在这里随便逛,穿着一身道袍跑到菜摊上买菜买肉,哦,还跑到茶摊来喝茶。后来他还在街头支了个摊子,说是免费算命。听到是免费的,大家就都来凑热闹。算了大概有五六天,孟家来人请这位道士给他们家的小少爷算命。拿道长算了命,长吁短叹,说这孩子的命数太好,孟家恐是承受不住。”
林江辞之前在山上看师父算过卦,大概明白这种东西并不完全是用来哄骗人的,如果方法得当,有这一方面的机缘,多少还是能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就是不知道那个道士究竟靠不靠谱了。
他忍不住追问:“孟家听了这话,不会把这个道士给打了一顿吧?”
摊主笑呵呵地说:“不会不会,孟家人没有打他,虽然听了有些难受,但是还是好好款待了这位道士,要我说,这小少爷失踪,不正正好印证了这道士算的卦么?”
林江辞谢过摊主,和师兄慢慢喝完茶,起身离开了。
林江辞问:“师兄,你说那个道士靠谱吗?”
师兄摇摇头,“信息太少,无从判断,如果师父在这里,倒是可以直接算上一卦,来验证那道士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林江辞问:“如果真的是因为命太好而导致严州孟家出现这样的变故,这真的能算是好的命数吗?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师兄说:“或许,天命的好坏本就不是基于人世间的标准判断的。”
林江辞:“那天命的好坏,对于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兄想了想,说:“或许不是所有人都留恋人间,总有人渴望天命的好胜过人间的善。”
林江辞不说话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拐过街头,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
他们此前的安顿,就是找个客栈,把马匹拜托给店小二,然后到房间一趟。
虽说他们也没有在订好的房间中放什么东西,不需要提防偷盗,但是师兄还是在两个房间都布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没啥攻击作用,只是起到一个提示的作用,如果他们之外的人进入这两个房间,会形成一个预警。
林江辞先敲了敲孟行远的房门,发现孟行远还没有回来,就先和师兄进了他们俩的房间。
林江辞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根从外面捡来的树枝。这树枝细而韧,自然状态下是笔直的,稍微用点力则会弯出很美观的弧度,林江辞就用这么一根小树枝比划着剑招,慢慢也觉出了一些乐趣。
傍晚时分,孟行远左手一个食盒,右手一个包袱,敲响了他们的门。
林江辞和师兄一左一右,接下了孟行远手中的东西,把他迎进了房间。
林江辞见孟行远的额角闪着汗珠,连忙把身上那条帕子递给他。孟行远低头确认了一下,接过了这条帕子,慢慢擦去额角的汗,“谢谢。”
三人在桌前围坐,林江辞将食盒一层一层摆开,发现又是他没有吃过的新鲜玩意儿。
孟行远说:“这是这边老字号打包的当地特色菜,我也没吃过,问了店小二,选了这么几样带回来吃。”
林江辞作为一个辟谷已久的人,认为自己应该在食物面前保持恰如其分的矜持……
然后在饭桌上就是他吃得最欢快,左一筷子右一筷子,一个一个尝过来,手都快出残影了。
师兄和孟行远则都是慢条斯理地吃着,快吃完的时候开始说事情。
先是师兄和孟行远说了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孟行远沉默地听着,最后说:“嗯,知道了。”
林江辞猛猛夹菜的动作顿住了,他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看向孟行远。
孟行远依然没什么表情,他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添了一句:“谢谢你们。”
林江辞有些疑惑。
其实从初见孟行远的时候,林江辞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独特的气场,不是久居高位的威严感,也不是书生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庄重感,而是某种很冷的东西。
大多数时候孟行远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为人处世又算得上得体,林江辞一度怀疑孟行远是个面瘫。
但还是不一样,林江辞觉得孟行远有些冷漠,情绪波动几近于无,尤其是遇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时。
最后这句“谢谢你们”听起来像是巡场道谢,可是林江辞觉得,这很可能是孟行远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客套话语,照搬照抄罢了,并不是随着自己心绪流动的回答。
林江辞先放下了筷子,“我吃得差不多了,你们能把这些吃完吗?”
师兄对他点点头。
林江辞就理直气壮地坐在桌边发起呆。
过了一会儿,收拾碗筷的声音叮当作响,林江辞回过神来,看见一只骨节分明但又有些细瘦的手收走了他面前的碗筷。
林江辞顺着这双手往上看,对上了孟行远平静的眼睛,他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孟行远却没说什么,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把手擦干净,起身取来了他带回来的包袱。
“我已经去商会报备过,托人给孟家递了拜帖,我们需要换一身衣服,装作行商。”
林江辞一看,最小的那件做工精美,色泽鲜艳,一看就是用了上好的材料和织工,剩下两件差不多大小,细看之下有一件略大一点,但是都是灰扑扑的。
孟行远对师兄说:“你扮作小少爷,我们两个扮作仆从,就说是家中长辈派你出来历练,学会操持布料生意,来严州寻找商机。”
师兄点点头,将那件华美的衣裳接过来。
林江辞踱步到那两件灰扑扑的衣服面前,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走那条略大一点的,但是试探着伸手之后发现孟行远没有制止的意思,料想孟行远根本不在意这个。
林江辞顿时觉得在意这个的自己也挺无聊的,最后接受了事实,拿走了那件小一点的衣裳。
承认自己矮一点点并没有什么,毕竟他才十九岁,说不定以后还能长,而且他会轻功,气场从天,何必在意那一点点身高的差距。
他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坦荡地披上了适合自己身量的那件衣裳,然后不得不承认,确实非常合身。
孟行远准备离开,却被林江辞叫住了。
林江辞:“……孟行远,你会难过吗?”
孟行远说:“此事多有缺憾,原是因我而起,我会尽力而为,探明真相。”
林江辞坚持再问了一遍,“我是问,你会不会难过?”
孟行远沉默片刻,最终没有回答,推门出去,然后轻轻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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